花自向阳(74)
四爷挂了桐桐的电话,心里思量着林楠的事该怎么办。
晚上,他去董家。
冬妮给开的门,手里正啃着梨子,然后朝里指,“只管进!肯定是找老董的,老董在书房,自己去找。”
四爷看着她举着的梨子都有小孩的脑袋大,“姐,就是爱吃,也不能这么吃呀。”
冬妮捂着腮帮子,“上火了!你少管,有事直接找老董去!我没空跟你磨牙。”
“伯母不在?”
“妇女会议挺多的,她开始工作了。”冬妮往书房喊了一声,“老董同志,小尹同学找。”
四爷就笑,只能自己去书房。
才到门口,里面就传来威严的声音:“进!”
四爷进去了,老董低着头,叫老花镜自然垂下,然后翻着眼皮朝上看:“你小子不在疗养院,上家里来干嘛?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不知道你们,没事不登门。要说得是正经事,你们外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老子不管。”
“是正事!有事求您。”
老董摘了眼镜,端了边上的洋瓷缸子,吹着茶叶,“说!”
四爷也就不坐了,站在书桌前面,没看人家桌上摆着的红头文件,真就没一点客气的说事,“警官大学……以前的警校,校D委书J郑合,我听说他在解放以前,跟您做过搭档。”
行啊!连这个情报都能搜集到。
四爷心里就有数了,看来是来对了。刚解放,各地军管,这个郑合就是那个时候管地方治安的,后来又调到大学!以前是政W,后来在高校,做的也是D政干部。
老董就说,“是要举荐谁去学习?还是要给读大学走后门?要是这个目的,没门。”
“真不是这个事。”四爷就说季安的事,“本来是在一线的,当年就因为给女儿看病,下了干校了。后来,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才五十岁,彻底的退了。可以说,她的组织关系在这个学校,可其实,一天工作都没做。”
老董皱眉:这其实是不公平的。很多人在这个时期暂停工作,那都是不得已!而今,拨乱反正了,应该考虑这个问题。
人家的履历、经历,足够了!
四爷才又道:“她跟单位的人连认识都不认识,这对以后并没有好处。”这里面牵扯到退休人员的福利,包括住房、医疗等等等等。
说这个,老董当然懂:单位是人的依靠!不管在职的还是退休的,遇到困难了,当然找单位,找单位上的组织。如今弄的,人家不认识家里人,是影响挺大的。
一个上了战场,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女兵,这么一个结局,不合适。
他点头,“这样,我给老郑打个电话,你明天亲自去一趟,跟他详细说说。他会斟酌的办的。”
说着,直接抓了电话:“给我接警官大学郑合。”
四爷跟着电话能听到郑合的声音,有些粗粝和沙哑。
那边哈哈哈的大笑:“老伙计呀!还活着呢?”
“舍不得你呀,老伙计。”
“舍不得我,我可就带着酒来找你了。”
“行!改天过来。今儿有个事找你,老尹家的小子明儿过去,你见一下!他有点小事找你办……”
“老尹为啥不打电话?”
“那这是你的问题呀,老伙计!你得想想,老尹为啥叫儿子来找我,不找你……”
然后郑合在那边暴跳如雷,嘴里骂骂咧咧的,骂的是老尹。
老董就笑,“行了!小辈还在,别叫孩子们看笑话。今儿就这儿,我等你拎着酒上门,谁不来谁孙子……”不等那边回嘴,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手还没离了电话,就说眼前这小子,“傻眼了吧?不知道郑合跟你老子也是老战友吧?”说完哈哈哈就笑,“对了!你明儿上门,也直接喊郑合的名字……听话,就那么喊!”
刚才还一句一个郑合,郑合是你叫的?
明儿这么喊一句,看他能不能抡着皮带撵你两条街。
四爷:“…………”老尹从不吹嘘他的过往,他知道的很多人都是老尹的同级或是下级,但并不知道现在好些颇有地位的,跟老尹不止是熟识那么简单。
该说什么呢?“董伯伯,您早点歇着吧!”
“滚蛋!”
四爷第二天一早,直接去找郑合去了。
门一瞧,里面喊进,他推开门,进去直笑,“郑叔!”
郑合冷哼一声,“空手来的?这求人办事,不带点东西上门,不合适吧?”
“您要打要骂,随您高兴。”今儿真要是敢带着东西上门,郑合能给自己撵出去,然后再去疗养院找老尹,跟老尹掰扯过往。
郑合打量了这小子一眼,人模狗样的,“要来上学,这个好办!写个推荐信,叫老董给签个字,剩下的事你别管了,只管等着来上学就是了。”
“不是!叔,不是为这个的。”
那为什么的?“你叔刚恢复工作,太大的事暂时还办不了。”
四爷进去,见洋瓷杠子空着,主动给泡茶,然后把季安的事说了,“……就是这个事,您看……”
“退休是特殊历史时期的问题,女性干部的退休年龄最低得在五十岁,但一般规定是在五十五岁。人家病退是历史原因造成的,拨乱反正,那问题得重新定性。再返岗位,还能再干五年。”
五年,足够子女读个大学的时间了。
四爷算的就是这个时间!
季安的级别,只要将之前的推翻了,她至少可以在学校的领导岗位上。哪怕是清闲的领导岗位,这也是好的!
如此,在学校教职工家属院,就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林楠本就先从警了,那不如报考这个学校,直接来上学就行。
一则,他这种在职的来上学,单位是顾虑的,且不停发工资,依旧给算工龄。毕业直接升职!他就是结婚了再上学,小家也没有经济压力。
二则,父母就住在距离他咫尺远的地方,随时都能回家。不过是住的房子会小一些,局促一些,但最多也就是四年嘛!等他们上学的时候再搬来,一眨眼就过去了。
警校的管理可能严一点,走读很难。他在学校和家属区走动,这却很容易。
而对于桐桐来说,问题也不大!她可以走读!这一届的学生,哪个都得考虑各自有生活压力和家庭压力,想走读一定有办法。
她早出晚归,不妨碍林诚儒用药。
请个保姆看着林诚儒,季安也就能在学校里上班了。骑着自行车,课间都能溜一圈的距离,能看顾林诚儒。
这种情况,林楠有什么顾虑?
郑合吹着茶叶沫子,问这小子:“这季团……你爸认识?是老战友?”
四爷说了季安以前部队的番号,这才道:“我爸不认识……她是我岳母!”
嗯?你小子结婚了?“嘿!这个老尹,给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愣是没告诉我。”
“没结婚,这不是本来打算订婚呢吗?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接连出国丧,也就没提!这次的事了了之后,正好请您当媒人,把婚事给订了。”
你小子,真成:“这样,这事肯定是要开会提的!等定下来了,我去办。”
嘚嘞:“下次侄儿再来,给您带原浆酒。”
“你是孝敬你叔来的吗?你分明就是为了娶媳妇不遗余力呀!”说着,还打趣,“说说,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漂亮了?”
四爷一副还是您懂的样子:“漂亮!真漂亮。”
瞧那点出息!
然后季安特别惊讶,单位来人解决她的问题了。
郑合也很惊讶,季安随丈夫住,但没想到人家住的是这样的房子。再想想人家档案上关于配偶一栏……。
进了里面,一看孱弱的化学专家,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解决的问题的诚意更足了:“我叫你老季吧!老季同志呀,女学员的管理也是个问题。军事化管理,需要统一的规章制度。因此,我此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我们现在还需要你再工作几年。”
季安正想着怎么回绝,桐桐端了茶来:“郑叔,您喝茶。”
郑合抬眼一瞧:哎哟!怪不得那小子来回的扑腾呢!是漂亮。
他接了茶,笑眯眯的:“多大了?”
“十九了。”
“也不小了。”
桐桐就笑,说季安:“能工作几年?那太好了!跟我大哥……也算是母子同行了!我哥继承了您的衣钵呀。”
季安看了闺女一眼,瞬间懂了这个意思:就算不考虑上学不上学的问题,就只她的学生跟儿子都是一个系统的,也值得呀!
林诚儒心里有数,必是尹禛在后面动用什么关系了。要不然谁提这个事干嘛?
他拍了拍小季同志的手:可以答应!晚上你在家,白天有助手有保姆。
唯一受限的就是林楠,他没有更多的选择,真要读大学,只能读这个大学。从这个方面讲,他还是做出了牺牲的。
但这在而今,确实是最合适的安排。
晚上林楠回来一听说,就先看向来吃饭的尹禛。
饭桌上,谁都没说。吃了饭,两人却在院子里说话。
林楠问说:“求了人?托了关系?欠了人家的人情?”
“算不上!郑合跟我爸有过命的交情,我之前也不知道。”
怎么能不算呢?这是天大的人情。
四爷就道:“能还!咱以后肯定能还上人家的人情。但……事只能这么办!大哥,你要老被这么耽搁着……桐桐怕是宁肯找个老大夫当学徒,也绝不去上学。考场上的事,你能说了算,她也能自己说了算。你这个年纪,耽搁不起了。况且,而今这个情况,也导致了你的选择面很窄,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得牺牲你的理想和你人生的其他可能性,也就是说,当日只是权宜之计的工作,而今,却成了你不得不继续往下走的路了。
林楠就笑:“……”咱们这一代人,打小都有理想!可也是咱们这一代人,处处踩在变革之上。
大浪潮之下,个人的理想……只能跟现实妥协。
你是!我是!谁又不是呢?
如咱们这般,已经是时代下的大幸之人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