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172)
新婚之夜,还得哄孩子:怎么这么不长眼色。
四爷跟他说,“我是觉得,人到这个世上走一遭,最不该的就是压抑自己的本性。喜欢,就去争取。时局所迫,那就去破时局。每个人都有许多的角色和身份,当年做太子是一种身份,后来做帝王又是另外一种身份;给先帝做儿子是一种感受,给人做父亲又是另外一种感受。同理,一个人的日子是一种滋味,两个人的日子又是另一种滋味。”
小皇帝‘嗯’了一声,这话当然是对的。
“做太子的时候上面有人替你顶着,做帝王成了孤家寡人;做儿子的时候有人疼爱,你也有牵挂的人,等做了父亲你会有疼爱的人,也有牵挂你的人;一个人的时候许多话不知道能吐给谁听,便是臣夫妻也不能尽言,但若是有皇后,夫妻本一体,能说于人听的,不能说于人听的,都能说给她听。”
四爷叹气,“陛下常觉孤单,常念先帝。可等陛下儿孙满堂,彼时说起先人,那是说给儿孙听的,心境如何能相同?其实,人嘛,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要什么,然后为了这想要的和得要的冲破桎梏……”
怕什么呢?种种多思多虑,不外乎惧怕而已。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当然了,这跟他小小年纪便丧母丧父有关。
而今在一个大变局之下,他便是想退,也是天下至关重要的一环。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勇气!
不成亲不是大事,那得是你真的不想。
不要孩子没关系,这得是真的不想生孩子。
而不是因为惧怕而压缩你的欲望,之于你而言,就这一辈子!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当珍惜,当活的肆意洒脱才是。
怎么就因为惧怕而畏缩呢?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爷能接受断子绝孙,但不能接受子孙怯懦畏缩。
桐桐在外面听了一会子,便回去等着了。
是啊!来到这世上,至少你得认真而热烈的活过!
成也罢,败也罢,别惧怕。
小皇帝沉默着,继而释然的笑了。
回去的路上,他靠在马车壁上,从车窗上伸出手去接又落下的雪花,风吹的手冷,雪花落在手上更冷。马车里很暖和,可不伸出手便不能感知雪,不走出这车厢便无法看到雪中的紫禁城。
勇敢吗?
嗯!人是应该勇敢的。
一晚上红烛摇曳,晨起对镜梳妆,而后得去拜姑婆了。
婚嫁三日假,她也就这三日在家。
因此,早起她便亲自下厨了。金镇北起来才说安排人送早饭过来,别吃灶上的了,就是吃一月外面的饭食也是无碍的。
却不想老管家早早的说,“伯爷亲自下厨了。”
盯着做饭去了?还挺会做样子。
“那可不是!伯爷亲自下厨了。”
金镇北看了看托盘里那九只九两九钱的凤簪:“我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少了。”想了想又道,“再取九个金元宝来,一起放上。”
家底本就不厚,您是真舍得。
等四爷亲自请了金镇北,“爹,用饭了。”
金镇北才背着手出来,拽拽的样子。
那四个乖乖的站在堂前等着认亲呢。桐桐带着人过来,身上的围裙还没解呢。然后金镇北就看到一‘贤妻良母’样子的林叔珩。
打扮的娇艳妩媚,走过来一步一生莲,哪里是那个一晚上坑杀了那么些倭人的悍将呐。
食盒打开,一样一样的摆上来。瞧瞧,色泽诱人,香气扑鼻,不是外面的菜色,更不是府里厨子的手艺。这真是人家做的!
这会子围裙一解,跟着老四站在一起拜见长辈,当真是礼仪周全,温婉得当。
金镇北喝了敬的茶,给了见面礼,只说了相敬如宾之类的话,别的不适合交代林叔珩。
见了这边,又去见兄弟。
三个都年长,金逸尘准备了九颗红宝石,这个可以,笑纳了;金双城找朋友雕刻了十二生肖的桃木簪,贵重是不贵重,但好歹新奇有趣,手艺也不错,这个也很满意;金参本准备了一匣子双面绣的帕子,都是江南顶好的手艺,这个当收藏可以,平时可舍不得用。
老五年岁小,该桐桐给他见面礼。桐桐便把准备好的拿出来了,这是一把包浆的紫檀木的戒尺,上面雕刻着劝学的故事,雕刻的惟妙惟肖。这玩意一看就很贵,且是老物件。但是它再贵,不也还是戒尺吗?
老五维持的笑脸差点保持不住,只僵着脸呲着牙,证明他在笑。然后还得用很轻快的语气道谢:“四嫂费心了。”
客气!
金镇北看看一排乖巧又懂事的儿子,干脆起身,“那就用早膳。”
嗯!用饭。
菜不仅是看着好看,闻着香,吃着也是极好的。
金镇北看了那臭丫头一眼,人家乖巧的不得了。正在给老四夹着虾饺,说话也轻言细语的,“……我瞧着昨儿剩的虾还活着呢,厨房里的人在水里养着,水桶放在灶膛前,也没结冰,我做的时候虾还是活的……新鲜,你多吃几个。”
然后老四一边吃一边道,“而今这淡水虾不难得,回头想吃了叫人采买便是了。”
“倒是不太想吃那个!今儿有的是时间,给煲个老鸭汤……”
“想吃银丝面,今儿来得及?”
“那得晚上,晚上用鸭汤给你下些银丝面?”
“好!”
……
金镇北:“…………”这边是两口子吃的有滋有味,那边是四个儿子风卷残云。一边是吃有吃相,一边是猪啥样他们啥样。
这怪老子偏心吗?
金镇北说金逸尘,“……之前老子跟你提的婚事,你见过人了?”
金逸尘低声道,“没见!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娘不是说想要个官身么?人家是不是官身?”
“可是……爹啊!那是衙门的女吏……”虽然也是九品,但是,“她……还是个仵作。”
“以前是仵作,现在不是仵作了!人家升了,从八品,乃是知府衙门主管刑狱证据的官员。”
可是,她其实还是个仵作!她祖上都是仵作,见过的死人……
桐桐直接打断了,“跟死人打交道的人,您别扭呀?”
谁都会别扭。
桐桐就点头,“那是不能勉强!以后我和公爹都不好跟你同桌用饭了。跟死人打交道嘛,人家没有我们俩打交道打的多。”
金镇北一下子就觉得气顺了:是啊!你老子南征北战,杀了多少人,埋了多少人。林叔珩她杀了多少人,又埋了多少人?
跟死人打交道你不自在,那干脆别认老子呗。
金逸尘:“…………我……我去见见,明儿就去见!”
“也别勉强,这种事勉强不得。谁都是盼着过好日子的,别嫁进来了,你又不喜欢。这就更不好办了!大哥得知道,这仵作呀,她知道怎么杀人不留证据。”
所以,谨慎哟!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别拿人差事说事!好似你多委屈似得。可别这样,并不是逼着你娶人家的,人家也不是嫁不出去。就是单纯的想告诉你:人家这个差事,没毛病,别瞧不上。
而且,像是这种靠手艺和技术吃饭的,之后得考量提升待遇和地位的事了。
而今你爱搭不理,他日你必是高攀不起的。
这么一说,金逸尘就直接接茬:“那还是算了,关键是……晚上我害怕。”
金镇北:“…………”老子真是为你好的!但是你跟你娘一样,脑子全在黄白之物上,压根就不懂老子的良苦用心。
既然如此,也是命数!强扭的瓜不甜,不勉强了。他就问说,“你想娶个什么样儿的?”
金逸尘沉吟了一瞬,这才道:“……儿子认得一位女当家人,她今年二十有三,因着家中幼弟没成年,她一直代为打理家业。今年她弟弟娶了亲,她也交了家里的产业……儿子觉得她……较为合心意。”
为了弟弟耽搁了婚事,这是懂事顾家;
能打理家业,证明会做生意,能做生意。
总之,是个肯为家人牺牲的这么一个品行的姑娘。
要是合适的话,也没哪里不好!除了不合他母亲的心意,其他的都还好。如果人没大毛病的话,应该就行吧。
金镇北却了解儿子,问说:“是不是这姑娘嫁妆丰厚?”
“啊?啊!她打理了家业,当时立下了契约,她护着幼弟长大,给幼弟娶妻,家中产业她占六成,她弟弟占四成。她家做的乃是丝绸布帛生意,在余姚,有‘齐半城’之城。”
这话一落,一桌子的人都停下筷子看金逸尘。
金逸尘坦然的很,“佟氏商行有大量丝绸运往北边,与她结亲,合二为一,商业链是完整的,于双方都有利!”
金镇北什么也不想说了,只点了点桌子,“吃饭。”
金双城却默默的放下筷子,“爹,我也想成亲。”
“哟!这是浪子回头!好事啊!”金镇北一边吃一边问,“你又看上谁家的小姐了?”
“不是……是个清倌人。”
什么?
“就是她已经无处可着落了,又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儿子见他孤苦无依,心里着实怜惜,想娶她回来……”
能说娶这样的人,不用问也知道,这必是之前那胡同里培养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卖出好价的姑娘。
这种姑娘,容色自不在话下,且手段本事样样不缺。
桐桐就看金镇北,只见金镇北那脸色由红转青,这要不是大婚第一日,他能立马把桌子掀了,打断金双城的腿。
憋了良久,只说出一句:“你要娶,我就登报与你断绝关系!且你此生不许踏进这府里的大门,我死后不许你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