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140)
一辆马车从胡同里出去,车帘子挑起又放下,马车里一个姑娘的声音说道:“大姐,刚才那好似是金家的二公子金双城……”
本闭目养神的姑娘睁开眼朝外看了一眼,此时已经看不清楚了。她只道:“可见朝廷再怎么叫嚷,想来的人还是会来。”
“要不要追上去打个招呼……这个金双城……”
那姑娘轻笑一声,“主动了,便不矜持了。”说着,她就跟外面的车夫道:“追上去挤一挤刚才那马车……”
于是,桐桐正坐着呢,就觉得马车一晃悠,边上传来两声特别‘娇’的惊叫声。
金双城和陆剑山几乎同时探出头去:“没事吧?”
桐桐白眼一翻:“……”猪脑子呀!真要是惊着了,能是那个动静?谁受了惊吓之后会一叫三拐弯?
就算一个本就是这个性格,那另一个也真巧,也刚好就是这性格。
瞧那重叠音,一个嬷嬷教出来的吧。
马车因着这一撞,直接停下来了。瞧这两人的德行,她抬起脚踹这两人的屁股上:都滚下去关心去!
陆剑山身手不错,被踹了,拽着马车边缘稳稳的落地了。
金双城就不行了,真直接跌下来了。
他还没质问林叔珩什么意思呢,就听那边马车上就有人问了:“金公子……是您吗?摔着了吗?”
说着,人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桐桐听这声儿有些熟悉,再一看那身形,想起来了:这不是李广田家的女儿吗?
当年也是封疆大吏家的女儿,父亲获罪被斩首,她们……自有叙情馆,以此谋生。
陆剑山可不信林叔珩好端端的踹他,他直接走到马车的这一边,将车帘子从外面撩起,低声道:“认识?”
“李广田的女儿……故意撞的咱们……”
陆剑山一看这地方,再一想这姑娘的来历,就赶紧跳上马车,喊金双城,“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
金双城就要上车,结果袖子被人拽住了,“公子,我们的马车撞脱轴了,公子能否送我们一程?”
“这……”我也做不了主呀。
陆剑山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点头,他这才道:“要上来就快点,还有事呢?”
天都黑透了,外面还有灯光能瞧见个模糊的样子,可到马车里,黑乎乎的,只能看见人影。
这两姑娘上来的时候只隐约看见车上还有一位公子。
两人都很客气,千恩万谢的。可桐桐不说话,金双城也不敢说话,于是,车厢里诡异的静默。
这两人也都不言语了!
可也托这两人的福,叫桐桐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销金窝。
外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片小楼。家家都有三五层,夜里,灯火通明,里面隐隐有鼓乐之声传来。
这两人住的地方就在其中,马车一停,立马就有仆妇迎出来,“姑娘们可算是回来了。”
李家大姑娘热情的邀请,“几位公子要不要进去坐坐。”
金双城没听见林叔珩说话,忙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搅姑娘了。”
竟是馋猫看见到了嘴边的鱼也不吃了?
姐俩下去,马车悠悠远走。
两人站在门口,李二姑娘就问说,“姐,金双城都不敢……可见朝廷此次怕是认的极真。咱们这虽跟那边的胡同不一样,但……林叔珩这个人,咱们都是打过交道的。她可不是得过且过的。想改成咱们这样式的逃避……怕是行不通吧?”
李大姑娘冷笑一声:“林叔珩就是太顺了!真要是衙门口吊死几个,我看她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刑部上任,关于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她是一句也没提,便是议事,也都只是日常的事务。
可私下里,她却请了罗君如和顾玉娘。
跟罗君如说,“请你帮个忙,刑部的人你忙我查查……我不信这里面都是干净的。别等这边议事,那边胡同里先得了消息了。我怀疑这里面不仅是嫖的问题,还有……钱的事!我也先查查看,看看这些看似分散的小妓|馆,背后是不是有相同的东家……”
罗君如点头:这么有针对性,那就是一定会有收获。
“行!交给我了。”
桐桐又看顾玉娘,“借用报纸,帮着宣传一二。尤其是疾病上……不仅有可能传染给家中的妻子……还有可能传染给家中的其他人。只要共用物品,就有可能被传染。包括父母、子女……因而,明知有病,还与他人亲密接触,这就是蓄意谋害,请务必要报官,朝廷严惩不贷。”
顾玉娘问说:“真有可能传染给家里的其他人?”
桐桐点头,真的!比如布巾的混用,就极其有可能。像是一些下等JI馆,接待的人多,也都不是什么家境好的。指望这样的人家里,一人好几条布巾么?更有衣裳混穿的,这是有染病风险的。
所以,这真不是恐吓。
若是只传染给老婆,很多女人还帮着隐瞒,觉得丢人。可若是危及家里的其他人呢?尤其是子女!那么敢问,有几个做母亲的能眼看着子女被害?
更有那做子女的,若是知道了这个……又岂能容这样的父亲?
当然了,不能把父亲怎么样,但是挂帘子的,只怕就不得安生了。走到哪都得被人驱赶,这将是她们的常态。
想买的,会被其家人监督约束。
想卖的,到处都是盯着她们的眼睛。
那么就看各地的官府了:若是民有举,官不究,那便是官员的失职。
听到这里,顾玉娘便懂了,事要办,但林叔珩不着急。
是!她当然不着急。
刑部下的第一个令便是:普法!
这是各级衙门首先要办的事!不仅得给百姓普及这个律法,还得让辖下所有的JI馆,叫每个人都知晓有这个律法。
各级差役,请亲自上门去。谁听了,就得签字画押,否则,出了问题,你负连带责任。
知道律法之后,从良者请去医馆就诊,有病治病,无病也得有记录。
若是知道律法后,还继续干这一行的,怎么惩处,差役没说。这也不用说,律法不是在那里摆着吗?
第二令,请医馆配合,请各地的学生帮着宣传,告知脏病的传染性,不仅仅局限在夫妻之间。若是谁家有病患,请勿隐瞒。朝廷的医官收治这样的病患,必能使其痊愈。
同时呢,也得警惕,这个病很麻烦,容易复发。
所以,尽量避免得这个病。
否则,影响自己事小,影响一家子乃至于子孙后代事大。
这些都是放在明处的,而且,全新明得完成这一步,没有半年是做不到的。
不说别的地方,就只京城,可想而知得有多热闹。
有那年迈的父母追着吃喝嫖赌的儿子打的,有泼辣的婆娘带着家里人上门把JI馆给砸了的。有那为老不尊的,被子女塞到柴房居住的。这种的,可没人说不孝顺!给一日三餐就不错了,可别倚老卖老再来祸害人了。
而桐桐呢,叫了黄千蕊,问说:“胡同里生意还照做?”
“虽不如以前,生意大受影响。几乎天天有人闹事……但该做的还在做……价钱倒不是那么贵了!”
桐桐就道:“查,查背后的东家。”得防着一些,“跟女人打交道,得了解她们。她们的路数一般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第一步,一定会有人哭可怜,拿悲惨的身世说事;
第二步,若是不能博得同情,那必是要是闹的。女人撒泼,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难看做什么。已然不要脸面的人,她也会拉着咱们一起丢脸;
第三步,若是闹不出个好歹,那就寻死!假死占多数,可要是年迈的,身有病的,活的确实难的,再有点牵挂的,这些人会主动死的!若是死在六部大街上,那可就热闹了。”
黄千蕊便懂了:“所以,堵了她们要走的路?”
“咱们直接管不到她们,但幕后的东家却行。把人扒拉出来,谁敢这么闹,先从东家身上下手。必要的时候,杀一两个也不是不可以。放有病的女人卖,谋害他人,杀了也不冤枉。”
是!这就去。
所以,人人都以为林叔珩雷厉风行。这般的事,疾风骤雨之下,必能清扫一遍的。
当年祖娘娘,那可当真是急扫了一遍。
可这次大家都错了,林叔珩不急。真就是和风细雨的,又是普法,又是考虑大家的康健,更是说了,一定要遏制脏病的蔓延。
自来,人家对于疫病那真是害怕的厉害。这玩意一旦一个地方爆发了,那这个地方几乎是十室九空的。朝廷这么重视,只能是情况很严重呀。
这一村一镇的,在一处吃喜宴奔丧宴的,这要是谁有这个病,岂不是大家都很危险。
因此,这不是谁想藏就藏的,有病去朝廷的医官去治呀,少留下祸害人。
朝廷没动,民间先动了。
自发的对这种地方的喊打声一天高于一天。
可这一套下来,各地统计过的JI女甚至于相公的名册陆陆续续的都给送来了。姓名、年纪、籍贯、相貌特征、健康状况等等等等,一人就有一份档案了。
然后医馆那边又有患病人员的名单,相当于把新明的角角落落的都摸排了一遍。
三五个月之后,那些胡同便经营不下去了。
因为,周围的商户没有人肯卖给她们东西了,不管是柴米油盐,还是胭脂水粉,谁家若是肯卖给这些女人,那周围人都不会去这一家买东西了,怕被染上病。
这么长时间,朝廷在城外建起了一片土坯的收容所:若是活不下去了,报你的来历,然后去收容所登记,朝廷收容这样的女子。
桐桐问说:“有人去收容所了么?”
还没!
“还没?”那就是还没挖到根,再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