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121)
船在海上飘着,桐桐躺在船舱里,还是睡不着。
半夜起来,挑灯继续对着地图,这一对着,就是半宿。
朱宝禄夜间巡舰,见林叔珩的船舱之中,灯火还亮着呢。他问甲板上的守卫,“一直亮了?”
是!还不曾歇着。
“吩咐下去,子时值岗用饭,给林大人带一份。”
都子时了,桐桐面前被放了一碗海鲜面。她抓起筷子慢慢吃着,脑子揣摩的是每一步的细节。此次,她为前锋,朱宝禄坐镇后方。
一旦出海,并不能跟后方保持联络。因此,她的主张和想法比朱宝禄的建议更重要。
在地图上这么端详那么端详,一次一次在脑子中推演,一次又一次的又推翻,而后再重来。
海上考量的因素太多了,这对自己来说,确实很陌生。
一整晚,灯烛在摇曳,她也靠在桌边,就这么呆了一晚上。直到一丝天光亮起来,她才吹灭了烛火,重新躺下了。
真的乏了,在船上这才睡着了。
秦敏站在甲板上,朝要过来的陆剑山摆摆手,压着声音道:“轻点,我们大人天亮才睡的。”
一晚上时间,干嘛呢?
不知道!反正灯亮了一夜,影子映在出来,好似也站了一夜。
陆剑山皱眉,“醒了你叫我……”总觉得事不简单!都到了这里了,还瞒着,就不大好了吧。
结果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
一觉醒来,落日余晖,金光铺满了海面,有一种别样的壮观。
陆剑山马上迎过来,“林叔珩……林大人……有什么差遣,你得跟我说……”
桐桐站住脚,点着他身上的衣裳,“脱下文官的袍子,穿上了铠甲,是吧?”
是啊!这这战舰,我当然穿铠甲。
“船上铠甲,就听令。”桐桐看了他一眼,“该你知道的,就叫你知道了。不该你知道的,别问。”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去站着,面朝大海,站一个时辰。马上!”
陆剑山:“……”运了好大一口气,但还是不情不愿的站着去了。
桐桐回头看秦敏,“你也别跟了,歇着去吧。”
秦敏:“…………”她干脆站到陆剑山边上,低声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打仗?跟谁打?
“我家大人一看地图,就一准要出事!这要不是打仗,有什么事需要瞒着?”
很有道理!
“打哪里?倭国?”
“朝X?”朱大帅问说,“你要去朝X。”
桐桐‘嗯’了一声,“我得去一趟,亲自去。”
“去做什么?”
“去见爱新觉罗宁毅。”此人是多尔衮后裔,这两年勉强靠着新明的支持,坐着皇位。
朱大帅没明白她的意思:“需得朝廷的旨意,无旨你怎么……”
“不是以官方的身份,也无须朝廷的旨意。朝x土著贵族的商船,还是会跟咱们做生意。给我一个假身份,再给我二十精锐,我以商户身份,前往朝X。”
要秘密见宁毅?
嗯!
二十人?胆子也太大了。
“此事事关重大,此事机密。”
“你且去吧,今晚靠岸,我立马去办。后天你便出发。”说着,就又问,“你的秘书丞和陆家那小子,你带吗?”
桐桐沉吟了一瞬还是道:“带!”总得给人出头的机会。
靠岸了,陆剑山才只要要秘密去朝X,“朝廷有旨意?”从东北那边相互来往不便捷么?为何非要从海上登陆,然后混进去。
桐桐没言语,只道:“机密!闭上嘴。”
陆剑山:“……”你不交底,我怎么配合?
桐桐还是一言不发,只看着半旧的男装在身上比划,然后说陆剑山:“出去换衣裳,别耽搁事。”
找的商船,船主不是朝X的,而是沿海一家不大的海商的。这海商只走这一条线,贩卖的是丝绸和印染的土布,而带回来的是朝X的人参和粮食。
船主姓方,四十来岁,很粗壮一汉子。既然是军中打的召忽,他就很客气,真就是待若上宾,在船上跟桐桐聊呢,“……一看公子就知道出身显贵……您贵姓呀?”
桐桐就笑,“姓金。”
“姓金……”方当家就道,“从京城来的姓金……”还真不敢猜,他就问说,“公子必是大商家出身,朝廷下了令了,多少商家沿海转悠,公子已经是我遇到了第四拨了。”
“哦?他们都往哪里去呀?”
“有跑吕宋的,也有往更远的地方去的。但是朝x,却没有人去。从北边去朝X又方便又安全,很不必走海路。北边做生意做的好的,也就数佟家。”而佟当家是个女人,跟金阁老生了一位公子。
恰好,自己这里也有一个打扮的朴素,可一看就显贵的年轻公子。又恰巧,这位公子要去朝X。这怕不是佟当家的儿子,金大公子?
这么一想,越发的殷勤了,“确实,南地产的货物,运到北边,费用极大。”走海路往朝X去,路上是能俭省一些。就看怎么去考量了。
他认为他窥探到了真相,桐桐也不解释,想怎么想都行,把我们顺利带去,再顺利带回来即可。
在朝X港口登陆,又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她没来过,就是真的没来过。
还没出码头,秦敏就差点捂住眼睛,她低声道:“您看东边……”
东边几个年岁大的妇人,不知道顶着什么东西,那上衣极短,露出双RU,而来往行人却真如不见一般。
方当家的就笑,“莫要大惊小怪!贵族女子并不那样,一般那样穿着的,都属贱民。后来,满族皇室废黜了此穿着,认为极不雅,有伤风化。但……百姓多是不以为然。只有生育了儿子的女子才有资格这么穿,这是她们炫耀的本钱,因此,推行的并不顺利。而今,年轻些的女子不论贵贱,都少有那般露着的了。倒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还是这般……倒也无什么人在意。”
桐桐心里叹气,这种事没法说的。你觉得不雅,别人却觉得是荣耀。这种的,除非去把脑袋都给砍了,否则无用的。
但终归是有了改变的。
还有一点有意思的变化就是,这里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
凡是受教育的,他们习的是汉字。当然了,教育不普及,在这边的大街上,贱民见了穿着华丽的人,需得自觉的退后,让出一条道来。这也就使得,一般不需要跟不识字的百姓打交道。而要说的话,应该是满语比较流行。
反正桐桐听在耳朵里,那有些蹩脚的满语发音她听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方当家的将他们带到客栈,这里的客栈……进出需得低着头,进去之后需得脱鞋,处处显得逼仄。
方当家也不好意思,“您必然是不习惯的。”咱们都是高屋大檩,轩朗厅阔,但小国而已,就是这样子的,实在是没法子。
桐桐左右看看,“没事,挺好的,暂时安置便好。”
方当家的还有一船货,只留了个侄儿侍奉。
当天,桐桐哪里也没去,就在客栈里歇息了一天。吃的也还罢了,更像是东北那边的饮食。
一百七十余年,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就像是桌上的大酱,各种腌制的小咸菜,更东北那边……有些差别,差别就在于很多腌制的海货。
海货没人爱吃,倒是用菜蔬蘸酱吃了不老少。
第二天早起,先往药局去。
皇家药局,在主要大城里都有。而药局里,一半的人都出自朱字营。
桐桐走到药局门口的时候,就见门口的大锅里正熬煮着药汤子,好些衣衫褴褛、光着脚的乞丐排队等着,等着领汤药呢。
天慢慢凉了,风寒起了。药局在做善事!这也是这么多年了,药局一直在这个地方,从未曾被本地的贵族赶出去的原因吧。
桐桐直接往里面走,柜台后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汉家的打扮,黑黑瘦瘦的样貌。她抬眼看了进来的人一眼,而后视线落在进来的这位公子的手上。
她的手上戴着个其貌不扬的戒指,这样的戒指一共也没有几枚。
桐桐跟秦敏笑道:“瞧,总有叫人亲切的地方吧!”说着,就问这掌柜的,“才来,随从里有几个晕船的,有什么药能有效?”
掌柜的取了一瓶,“才来的?水土不服的要不要?多是上了岸之后,隔上三五天,便有些水土不服。”
“多谢你提醒,还真得备上。”桐桐取了荷包,看了里面的银子,连同荷包一块递过去,“另外,也想买些好人参。您帮我留意,我得逗留一段时日,走的时候跟您取吧。这些多出来的银子,只当是定金了。”
掌柜的顺手一收,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好!有没有的,今晚就能有信儿。您在码头对面的客栈吧?那晚上我给您回话。”
好!
约定好,桐桐就往出走。秦敏还问:“方当家做的不就是人参的生意?”何必舍近求远?
“跟药局熟悉熟悉,难道是坏事。”
哦!那倒不是。
但到了晚上,秦敏都睡下了,也没见药局的掌柜前来。
她却不知道,半夜里,有人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桐桐点了灯,只坐在窗口看着门被推开。
客栈里此时除了鼾声,什么声响也没有。走廊里二十人守着,这都是朱字营的人。
掌柜的看向坐在灯下的人,“敢问是哪位统领?”
桐桐亮出一块牌子,上面一个‘林’。
“林伯爷?”
她恍然,才要行礼,桐桐一把扶住了,“请坐!召你前来,有要事相商。”
“您想要问什么,或是要办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了。”朱字营从来只听令,从不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