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58)
主动提贿赂的事,显见这里面必有典故。
顾玉娘就先说:“我那边是什么五花八门的贿赂品都能收到,一年四季的水果,南边的胭脂水粉,更有那些文人墨客的书画字画……不过,送菜蔬的倒是少见。”
罗君如跟着笑了两声,端起碗尝了尝,然后怔愣了一下,“你这厨子的手艺不错,我向来不爱碰这个东西,但这道确实是好。”
桐桐就笑,“家里的厨子是本家的姑婆,我父亲小时候,姑婆照顾过我父亲。后来,我父亲不放心我,把老人家请来,给我作伴的。手艺是好,但这道菜的重点在冬瓜上。”
她就说起了安化产的冬瓜,“前明时期,这个冬瓜是贡品。从湘中用棉包裹着运到宫里,专供宫里享用的。新明之后,贡品劳民伤财,皇家便禁了。可谁知道,这东西如今却成了珍惜的贿赂品了。”
罗君如吃的动作慢下来了,其他人也都停了筷子。林叔珩说到了有违皇家宗旨的事情上,这一定就不是小事。
桐桐就道,“我哥哥呢,是个读书人……”
这个大家都知道,林伯琼能考中,是当时的情况特殊,叫他给撞上了。他从问政院到求真馆,都是往无人问津的地方去的。
这些事大家当然都知道,桐桐的话就不往那么直白的说了。她就说起了林伯琼的单纯,“人家监正大人跟我没有交情,只说叫我哥哥捎带。我哥哥就当这是人家家里的院子里种的冬瓜,给我送来了。这幸而是大雪天,姑婆没出去买菜蔬,见有现成的就做来吃了。否则,这东西放在菜窖了,放到了明年春天,岂不是要把监正大人的正事给耽搁了。”
大家听懂了一个意思:求真馆贿赂她,有今年内就需要办的急事。
能是什么事呢?只能是所耗银两的事。
罗君如就说,“以前是内阁直批,现在权利移交,需得新阁批吧?”
“是。”桐桐就叹气,“你就说,这玩意我进去,好消化吗?为了这个,我还专门从里面挑了两个大的,请金大人帮我带给陛下。若不是报备过了,我也不敢请诸位吃呀。”
这几个人就在心里琢磨这个话:第一,陛下知道了;其二,求真馆所行违背当初设立求真馆的初衷了;其三,新阁有新气象,若非对内阁军机不满,又何须这般折腾呢。
从这几点就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新阁的第一把火——求真馆。
话到这里,点到即止。
桐桐话题一转,说起了其他的事。反正风花雪月的,没一句跟差事有关的。
顾玉娘说之前相亲觉得还行的那个,最近惶了。
“为什么的?”杨仕芳一边吃一边问,“能瞧上人就行了……”
“他娘跟我娘说,他儿子若是不考中,官职不在我之上,这婚事就不着急办。”顾玉娘轻哼一声,“我父亲在漕运上,这些年只能算是兢兢业业,十年没动地方了。这升官不升官,谁说的准呢?他家呢?他父亲也不过是做过县令,早年还过失了。本也是仰仗我家……甚至是我的关系,却还要一心叫她儿子的官职在我之上……那就滚蛋吧!哪里有这好事,她只管找去。姑奶奶有这路径,我不想升官嘛。”
高会心就笑,“你这还算是好的!我呀,是我姑姑家过继来的表兄,跟我没血缘关系……我姑姑一心想叫我嫁过去,可我那表兄呢,除了生了一张好嘴,毫无可取之处……可现在是见天的上门,我已经不在家住了。常在衙门!我可算是看明白了,他们看这个女官的身份高过我这个人……那还怎么过呀?仕途谁没个起落,跟这种的人过不长久。我现在就想着赶紧立个功,升个官……其他的,管它去!”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一入官场,却难遇一知音。
说说笑笑,发发牢骚,一顿饭吃完,花了半天的时候,也就散了。
罗君如走在最后,出门的时候站住脚步问说:“求真馆的事……以前归内阁。”
“是啊!人尽皆知的事了。”
“齐阁老……怎么说?”
桐桐停下脚步,只笑了笑,却没回这个话,打岔说起了别的,“等开春了,伯爵府开宴,咱们再聚。本来早想搬过去的,可那边的宅子也是要修整的。以前呢,订了一班木匠,虽不甚满意,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先给定下来了。这般木匠呀,没做几天工,常不常的偷工减料,我是什么都知道,却也没发作……如今碰上一班合适的木匠,顺势就把原先那一班给辞了……想着新宅子新气象,怎么也得拾掇的干净利索一点吧。毕竟呀,谁开门……不烧个三把火呀!”
罗君如眉头一挑,拱手上了马车,再未发一言。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罗君如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她听懂了林叔珩的意思了,她说:齐文超这个人有问题,你知道,我知道,天下谁不知道?可这个人还是入了新阁,为何呢?
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这个人能占位,叫朝廷平稳的过度过新阁初立的阶段。可等过度好了,改换就得换!有毛病的人好呀,有毛病的人想踢开的时候才最省劲,抬手一抓就是小辫子。
皇帝参与政务,这便是新朝新气象。新气象了,皇帝也是新开门,也想要烧三把火。那么,踢开以前的首辅算不算帝王烧起来的火呢?
算!这能树立帝王之威!
换言之,林叔珩暗含的意思是:干吧!借着这股子东风,干掉齐文超,这就是你仕途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这就是林叔珩跟常阁老的不同之处了。
常阁老会赏功,但却不会指点你去做什么。她哪怕身在中枢,也只是会叫你揣摩着办事。不像是林叔珩这样,她这话没法明说,但该说的她都告知你了。
当然,这其中不乏利用的成分。可官场本就是如此,我用你,你用我,彼此都有所得。就像是自己,若没有林叔珩的关系,自己不可能知道这种消息;同样,林叔珩现在的位置,也叫她无法亲自操刀对一些人一些事动手。
用自己没关系,就怕自己没用。
罗君如的心思都在这个事上,她一晚上都在琢磨,齐文超的事从哪里着手呢?
齐文超本身的品级是自己根本就够不着的,他的长子齐渭……能力过人,像算计他,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的弱点有三:其一,齐夫人;其二,次子齐民;其三,外室岚姑娘。
这三个人中,岚姑娘最不好接近。关于高官的私生活,
这位岚姑娘据说是个极为贤淑的女子,因仰慕齐阁老,才有了忘年之恋。齐阁老对此女格外优待,在城中置产业安置。这位岚姑娘平时极为低调,从不因齐阁老的身份有丝毫逾矩之处。甚至是见过她这个人的都很少。
所以,这个人也很难靠近。
再就是齐民,齐民最近一定被禁足了,接触不到。
那就只能是齐夫人了!齐夫人在京城中很有名望,又好交际。戏楼酒楼,常见她与诸位朝臣夫人的影踪。想想也知道,世人巴结她,她也好巴结这一套。
那就去试试此人如何?
齐夫人今儿做东,请了赵迁赵阁老的夫人,又请了齐阁老的门生故旧的妇人作陪。不为别的,丹丹是因为赵夫人生了九个女儿,赵家有九个女儿待字闺中。
这样的人家,跟齐家才真正是门当户对。齐二现在的名声不大好,想找个好亲事挺难的,她就看中了赵家!一则,两家联姻,在新阁中,两亲家能互为臂助;二则,赵家九个女儿,便是选一丑一些的也无妨,关键是出身好。试问,满新明瞧瞧去,有几个能比赵家女儿的出身更高?
因此,她特别的热情,还问赵夫人说,“为何不带孩子们出来?”
赵夫人沉这一张脸唉声叹气:“齐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那都是孽障。一个个的奔着前程去,可各个都与前程无缘。我家那大闺女,都已经考了六年了……”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没有嫁出去。
齐夫人:“……”莫不是脑子不大机灵。
“我家老二呢,整天的去骑马射箭,妄图考个军事学堂……可军事学堂已经有好些年不招女子了……”翻过年都二十岁的人了,我心里不急的吗?
齐夫人:“……”不像个脑子正常的。
“我家老三说了,明年她再考不中,就看看女吏收不收她,总要出头的。”
吏?是衙门的差役呀?还是监狱的女牢头呀?
“是啊!我都愁死了。今年都十八了……”翻过年都十九了!
齐夫人就问说:“我听闻你们家有一对姐妹花?”
“嗯!老四和老五是孪生的,今年十六了……”快十七了。
齐夫人|心都凉了,这对姐妹花脸上都有胎记,之前听人说过。
正不知道从哪里打岔呢,就见一紫袍的女官走了上来。这姑娘仿若掉落凡尘的仙子……一下子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有人问说,“这是那位林伯爷不?”
齐夫人马上道:“林家那姑娘一张能噎死人的冷脸,怎能跟这个姑娘比?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当真一副好容貌。”
赵夫人觉得气都顶在胸口了:我家老爷不叫跟你亲热,也不想跟你家结亲,这是事实!但你不能一边想着跟我家结亲,一边瞧着别人家的姑娘夸吧!我家九个妮妮,还是有好的呢!
齐夫人没顾上赵夫人,只觉得儿媳妇从天上掉下来了,眼前这个姑娘容貌不输给林家那个仲琴,可本事却比仲琴强多了。这要是配给我家民儿,这得多般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