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这边暂时查不到柴玉关的消息,不如先跟我回东都吧,也好帮你调理一下身体。东都的宅子那边我存了很多药材,一定把你的身体调养的能够活到七老八十还不止!”米亚努力的劝说着白飞飞,试图让她离开泸县这个并不适合身体疗养、同时也给她留下了太多糟糕的记忆的地方。
她在这边待了一段时日,天天跟在白飞飞身边给她洗脑,别的效果不知道能有多少,但是起码的,在柴玉关这件事情上面,白飞飞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倒不是说她就对这个导致了自己悲惨生活的人不怨恨了,只是这种怨恨被放缓慢了,而不再是急切无比的想要复仇的焦虑感。
就连白飞飞身边的几个侍女都觉得她们宫主最近的心情好了很多,脸上竟然还有了笑容!
这跟以前那个从来不笑的宫主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吓得几个侍女们若不是亲眼看见她们宫主跟那个和她有着一张相同脸孔的姑娘同进同出的话,都快要以为白飞飞被掉包了!
“去东都?”白飞飞有点儿发愣,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泸县,一直生活在地宫中,此时听到米亚说要去东都竟然愣住了。
“是啊,去东都。”米亚无比自然的点点头,“你身体暗伤不少,泸县这里的气候不好,养起伤来简直就是事倍功半,更何况这里也没有趁手的药材跟工具,远比不上东都来的的便宜。”
她一边说还一边晃着白飞飞的手臂疯狂撒娇,“好嘛,好嘛,跟我一起去东都嘛,这里我住的一点儿都不习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白飞飞从小就一直都对妹妹特别包容,还有一种奇特的保护心理。这种心理在过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之后依然没有改变,反而因为那未知的几年时间而变本加厉了。
米亚不是很能确定白飞飞的这种心态是怎么造成的,但是她敏锐的意识到了这种心态有利于她把白飞飞从泸县这个给她留下了太多的阴影跟痛苦的地方拉出来。
只能说白夫人真是害人不浅,她似乎是把所有对柴玉关的恨都转移到了女儿的身上,除了没有把女儿给搞成残废之外,真的是各种伤害人的方式都用了个遍!
以至于白飞飞现在每逢提到幽灵宫的事情的时候都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格外的扭曲阴森。长此以往,米亚都已经能够想象出来她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那简直就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
而解决这种可怕未来的方法也很简单,给白飞飞一个正常的少女应该有的生活。
不用多么的奢华,也不用多么的绚丽多彩,只要把她当成一个正常人来对待就行了,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只有复仇用处的工具!
“......好吧。”白飞飞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米亚的意见。
她前十五年的生活中充满了阴暗扭曲,现在有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她的生活,还是她最亲近又血脉相连的妹妹,她真的没有理由去拒绝。
不知不觉之间,米亚曾经说过的白夫人也许不是她们母亲的话在白飞飞的心中起了作用,有哪个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呢?
她还是会为母亲报仇的,只是这个报仇也许不用她做出那么多的牺牲,可以慢慢筹划.......
米亚来到了泸县两个月之后,一个打着白记商号名头的车队从寒风凛冽的边荒踏上了前往中原东都的路。
这只商队押运了大批货物的同时,还带着两个漂亮的少女,自然就是米亚跟白飞飞这对双胞胎姐妹。
“.......我想师父他老人家其实应该是已经仙逝了。”在白飞飞提起该如何与林友相处的时候,米亚微微摇头说,“当年我还小,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老人家救了我之后只是丢给了我一堆的书籍册子,安排好了住处之后就不见了。后来才明白他那时候的身体其实已经不好了,如果不是恰巧遇到我的话,他应该早就跟师娘还有师姐一起长埋地下了。”
说到这里,她略微有些惆怅,“我虽然没有见过师娘跟师姐,可是却能从镜子中看出我跟师父的长相有几分相似。而且师父当年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脱口而出了师姐的名字,想必我们两个人是长得十分相像。”
“可是再怎么像,我始终不是师姐,师父心中也明白这点。”米亚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勉力教授了我一年已经是极限,就算是离去了,也想着要把我安顿好......”
白飞飞听着她这般说,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她简直不敢想象要修复那样的经脉是要经受多么可怕的痛苦,想到妹妹不但要吃那么多的苦,后来竟然还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她就更加难受了。
这老天,委实是对她们姐妹太过不公平!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我开了铺子,买了田庄,还找到了姐姐你。”米亚挽着白飞飞的手臂笑了起来,“那些苦难终究是过去了,这样便很好。”
白杳杳人生最大的希望,讨母亲欢心,让姐姐开心。第一个她是没办法帮忙实现了,但是第二个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不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却是曲折的。
从泸县前往东都的路途不短,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大商队,人多货多车也多,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不但快不起来,还经常会遇到劫道的人。
好在幽灵宫在经营买卖上面还是有一手的,多年来也训练出来了一批有力的外围帮手,很快就处理了这些麻烦——只要打出白记商号的旗子,那些想要劫道的人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够在劫了道之后还有命在。别到时候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岂不是冤枉的很?
只是今日却格外的不同,在途经一处荒漠的时候,这个车队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满身是血,脸像是被什么东西扭曲了一样可怖的年轻人。
“还有气!”车队的头领将手指放到那年轻人的脖颈上一探,感受到了似有若无的跳动。
只是这人受伤实在是太过严重,大概是活不了。
杨煜摇摇头,准备拖开这个横在道路中间的人,继续行进。
泸县地处塞北,远离中原,不但民风格外的粗犷,就连官府的控制力也弱到了近乎没有。以至于此地绿林好汉不在少数,各种势力割据,每日里死个把人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就像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身上几处要害都受了伤,保不准就是遇到了劫道的人,双方发生了冲突。
杨煜对这种事情早就已经司空见惯,半点儿没有放在心上,就是因为这样,这里才会需要他们这样的商队,用来保护自己家的货物避免受到这些黑....道上的人物的影响,搞得人死货丢一场空。
不过今天这个倒在了路上的男人运气好,杨煜没办法治疗他,并不代表别人没办法治疗他。
“我看看。”米亚听到他说地上的人还有气的时候从车上跳了下来。
见死不救也是要分人的,若是那等大奸大恶之徒别说是见死不救了,米亚遇到了还能上去给对方补上几刀,确保人死的彻彻底底,不会继续跑出来作祟;但遇上了无辜的人,她也不会眼看着对方就无助的死去,愿意伸出自己援助的手。
至于眼前的人是不是无辜,救活了问问就知道了,她完全不介意前脚救活人,后脚弄死人的!
当下,身受重伤的男人被抬到了一辆空着的车上,米亚也跟着跳了上去,对他进行施救。
白飞飞对她的这种行为不以为然,但也没有说什么。她妹妹大概是受了那位救了她的师父的影响,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事情。反正也不耽误什么,便随她去吧。
只是这里是幽灵宫的势力范围......还是应该让人过来清扫一下才是,免得以后走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烦恼出现什么劫道的!
她这边漫无边际的想着,米亚那边已经给差点儿就被捅了个透心凉的男人止了血上了药,还顺便研究了一下这人的脸。
很奇怪的一张脸,完全不对称的感觉,就好像是老天在制造他的时候把不同人的五官硬生生的按在了他的脸上一样。但他的肤色却极为均匀,手指也长的很漂亮,身形更是正常的很,甚至都能称得上是比例优越。这就更加衬托出了他的脸是有多么的奇怪多么的不和谐。
可明明就是一张违和到了极点的脸,米亚却在这张脸上找不到外力毁坏的痕迹,这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于是金无望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杵在自己的眼前,瞬间瞳孔一缩,就要反射性的伸手推开。
只是他想要抬起手却根本就无法做到,那上面就像是有着千钧的力道一样,让他根本就抬不起自己的手臂!
“你——”他又惊又怒,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散发出来。
“别担心,你只是被夹板夹住了手臂而已,等伤好了就能拿下来了。”米亚有点儿遗憾的移开了身体。
睡着的时候可以随便研究,但是人家醒了还这么看的话未免就有点儿不太礼貌了。
不过既然这人醒了,那有些事情自然要做,“你是怎么受伤的?”她看着金无望的眼睛,语气轻柔的问。
而在金无望的眼睛里面,他看到的却是一片浩瀚无际的星空,那里面的星星亮的都让人心神晕眩了起来。
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一个身穿劲装的男人正坐在他身边,见到他醒来连忙撩开了车帘子,“他醒了,送一碗粥过来!”
还没有等到金无望反应过来,就见到车帘子又被掀开,一个同样穿着劲装的男人撩开了车帘子,递了一碗白粥进来。
“咕噜咕噜——”金无望听着自己肚子里面发出的声音,面无表情。
他到底是昏迷了多久?
“你现在没法子动,我扶你起来喝点儿粥。”劲装男人将金无望扶着坐了起来,把那碗粥递到了他的嘴边。
既然救了人,就好人做到底。
金无望没有说话,只是大口的喝着粥,满足着身体的需要。
如今只有活下来才会有机会去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叫嚣。
只是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竟然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呢?
“......金锁王若是泉下有知自己的儿子跟养子之间竟然发生了这种兄弟阋墙的事情,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的活过来?”白飞飞听着米亚述说着后面那辆车上的人身上发生的事,直想要摇头。
便是她这般自忖心思狠毒之辈,都做不出金锁王养子那般的行事。为了争夺养父留下的财产,竟然陷害的自己的养兄到如此地步,简直就是卑劣之极!
“人都死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关我们的事。”只是令她诧异的是,昨日明明就是米亚坚持救了这个快死的人,如今却对他悲惨的遭遇完全视而不见了。
米亚倒是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精分,救人是救人,帮.人.报.仇是帮.人.报.仇。前者是她有余力的时候能做的事情,可是后者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救了一个人就要把那人的所有事情都给揽下来吗?
这可太刺激了,她收费救人的时候都没这么热情!
所以很自然的,等到金无望能够动了坚持要离开的时候,米亚什么都没有说就让他走了——这人倒在地上的时候身上的财物都已经被洗劫一空了,连伤药费都付不出来,还提什么别的?
只是金无望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救了自己的年轻姑娘,把她的脸烙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下次遇到的时候,他一定会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呃,只能说人跟热闹的思维并不相通。如果米亚知道他想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的话,大概会直接建议这位提供自己的脸供她研究,尝试着找出来一个让他的脸恢复正常的方法。只不过她并不知道金无望想要报救命之恩,自然也就不会去跟这个一看就不好说话的人讨论这种问题。
救人是她想要救的,与别人无关,当然也不应该由他付出什么代价。
如此这般,救人的跟被人救的两个人在金无望清醒之后竟然没有任何交流就分道扬镳了。
金无望不知走向了何方,米亚也带着白飞飞回到了东都。
而对于东都城东贤安街夏风巷的林宅来说,这注定是热闹的一天。
因为天还没亮,门口就迎来了一串长长的车队。
白飞飞怎么说也是幽灵宫的宫主,白夫人虽然平日里喜欢抽女儿鞭子,可是在物质上面却从来没有缺少过。她此次跟着妹妹来到东都又是打算长住,自然也要带着各种物品一起来——总不能让妹妹花钱养她!
这样,林宅这个小小的院子就有点儿不够用了。
“没关系,还有大哥的院子可以暂时借用一下,等到我们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打通了扩展之后再搬回来。”米亚看着堆在院子里面的一堆东西,眨眨眼睛,笑了起来,“还好现在不是雨季,要不然倒是令人烦恼的紧了。”
白飞飞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打算,竟然搬空了几乎是一半的幽灵宫底子来到了东都,这固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但从米亚的角度来说,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从这件事能够看出来白飞飞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动摇,不然的话,她不会在离开幽灵宫的同时还将这么大批的物资一起给千里迢迢的搬过来,这明显就是打算在东都长时间的居住而不是暂住了。
事实也是如此。
来到东都的第二天,白飞飞就提出了跟米亚同样的想法,要买下隔壁的院子。
“既然我要住在这里,总要有个宅邸。”也好让她的那些属下有个安身之所。
“那还不简单,我去请张牙郎来便是,他总会有法子说服别人卖掉自己的宅子的。”米亚听了白飞飞的话,半分不提自己之前有过想要买下隔壁院子的念头,抚掌笑道,“师傅出来此处的时候就是请了张牙郎做事,周到的很哩。”
算来她跟张牙郎已经认识了快要十年,不知不觉之间,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张牙郎:“......”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宅的两个主子其实都不算是好伺候的主,老的小的都挑剔的要命,不愧是祖孙!但是他们偏偏又在钱财上面格外的大方,只要你开口并且言之有物,这对祖孙是绝对不会吝啬于钱财。不但在买东西上面是这样,便是在给牙行的辛苦费上也是一样,手松的简直都让人怀疑他们的钱袋子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底?
如今又来了一个同样手松的,开口就是要买下隔壁的宅子,价格随便他开!
张牙郎感到了一阵头疼,虽然给的佣金高,但是提出的问题也很难啊。他该怎么去说服隔壁的主人出卖自己家的祖宅?
这就不是白飞飞需要去管的事情了,她现在为了治疗身上的暗伤跟皮肤上面的伤就已经心力交瘁了。
幽灵门的武功本就霸道,她固然有着极高的天赋,可是到底不是当初的幽灵门的传人,固然能够靠着本身的悟性将这门功夫练的极好,但终究是欠缺了一点儿只有幽灵门的门人才知道的东西,以至于武功停留在一定的境界上就无法继续提升了。
若是要提升,就必定要付出耗损根基的代价,就算是能够在短时间里面提升实力,可是长远来看,却终究是伤害了根本,未来恐怕不会长寿。
原本的她并不在意这点。
她唯一亲近的妹妹死了,憎恨她的母亲也死了,就只剩下了造成这一切的祸首柴玉关。等到他也死了,她的人生也就没有了意义,自然不会去管是否伤了根本。
可是现在她的妹妹没有死,她也有可能并不是柴玉关跟白夫人的女儿,白飞飞就不想要自暴自弃了。她想要活下去,还是好好的活着,这样才是对白夫人最好的反抗!
所以她乖乖的配合着米亚的治疗方案,天天泡在味道难闻的药浴里面,忍受着经脉上那仿佛是蚂蚁在啃噬着的又痛又痒的感觉。就连皮肤,也因为那些长年累月的积累下来的鞭痕而不得不使用特殊的药水来进行针对性的治疗,痛苦的要命。
“你当初是不是比这还要痛,还要苦?”她趴在床上,任由米亚在她的背上涂着伤药,突然开口问道。
她只是经脉受损,治疗的时候就已经这般痛苦,那她的妹妹呢?她那时候走火入魔,经脉恐怕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了,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白飞飞只觉得心中剧痛,又想起了米亚之前说的话,一个母亲,怎么会这样残忍的对待自己的孩子?
“还行吧,能健健康康的或者比什么都重要,为了这一点,我能忍受很多事情。”米亚给白飞飞涂药的手并没有停止,轻猫淡写的回答道。
跟健康的身体比起来,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忍受痛苦,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打不死她的,终究会让她变得更加强大,就如现在的她,即便是扛着一幅经脉受损的身体,也将武功练到了这种程度便是证明。
白飞飞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了臂弯中。
幸甚至哉,她们两个都活了下来,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二小姐,前面有人送信来。”沉默中,房门被敲响了,是林宅传信的小丫头。
“知道了。”米亚答了一声,将薄被盖在白飞飞身上,跳下了床,“我去看看是谁的信。”
她几步走到房门前,推开房门拿起了小丫头手里的那封信,看着信封,皱起了眉头。
“是谁?”白飞飞趴在床上,久未听到米亚的动静,微微侧了侧身体问。
“一个叫做司马超群的人来的信,长安的司马超群。”米亚看着那封信,慢慢的念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近年来在中原地区崛起的人的名字,他的名字后面往往跟着另外一个名字,长安镖局的二当家卓东来,紫气东来的卓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