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亚并不知道白夫人已经死去了的事情,她骑着马,一路前行,越过了当初曾经停留的潞城,来到了之前她被埋葬的山。
她想要知道那座坟墓被掀开的事情是不是有人知道。
可惜,白夫人果然不愧是铁石心肠,米亚走到山顶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几年前她离开的样子。只不过经过风吹雨淋,曾经的坟墓已经被平整的看不到什么痕迹了,只留下被土半掩埋着的棺材盖彰显着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然让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两个埋她的人选了这么一处陡峭偏僻的地方才避免了被人发现她没死?
摇了摇头,米亚转身离开下了山。
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多想无益,还是好好的计划一下该怎么找到白飞飞吧!
她决定冒一次险。
之前她推断过白夫人不太可能会长寿,现在是时候验证这件事情了。于是泸县那些混在灰色地带的人就接到了一个任务,寻找一个叫做白杳杳的姑娘。
“母亲是个寡妇,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地头蛇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这种条件的人到处都是吧?上哪里去找啊?
“说是只有十五岁。”地头蛇的手下看了一眼手里面的画像跟上面的数字说。
“十五岁?”地头蛇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泸县有姓白的人家里面有个十六岁的女娃子吗?
“啧!”他睁开眼睛抽过那张绘着宣纸的画像,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上面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姑娘,只是略微有点儿苦相,看着不像是什么有福气的人。
也确实是没有什么福气,因为米亚绘制的画像里面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不但死了,还不是死在这里!
这让人上哪里去找?
只是泸县的地头蛇却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现在正在跟动了白夫人死后一病不起的白飞飞!
“你说什么?”她披头散发的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抢过侍女手中的那幅画像,“杳杳?”
怎么会?
杳杳明明早就死了,甚至就连埋葬了她的人都死了,让她连去她坟前祭拜都做不到,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飞飞瞪着那幅画像上的人脸,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白夫人的死人仿佛是挪走了她身上的一块大石头,在轻松的同时,也让她过去苦苦压抑的问题爆发了出来,彻底的病倒了。
可是此时看着这张莫名其妙的画像,她却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病下去了,须得好好振作起来才好。如此才能查出这背后的真相。
白杳杳,有个寡母跟姐姐,这目标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她必须找出来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敢打着杳杳的名头弄这些阴谋诡计,若是让她查出来.......白飞飞握紧了手掌,脸上闪过一丝狠辣,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深夜中,米亚所在的客房的窗子悄无声息的被戳了个孔洞,一只细细的芦苇管子伸了进来,随后一阵迷火因扩散在了房屋当中。
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房中有异动,白飞飞轻轻的掀开窗户跳了进来。
她缓缓走到床前,伸出了手。
却不料躺在床上的人蓦的睁开了眼睛,双掌一翻,就架住了她的手。
“你是谁?”白飞飞脸色一变,目露凶光。
她发现一件事,架着她的手的这个人武功很高,她没办法毫发无损的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
“我是白杳杳啊,飞飞~”已经接任了幽灵宫宫主位置的白飞飞惊恐的听着床上那个长着一张可怕面孔的男人发出了跟自己一样的声音,瞬间浑身寒毛直竖,一挥手掌,倒射而出。
“你到底是人是鬼?”她靠在窗边,脸色冰冷,手中也多了一把短剑,似乎是床上的人有一点点异动她就要一剑刺死对方!
“差一点点就成了鬼。”米亚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扬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跟白飞飞一模一样的脸孔。
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站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两个女孩子不但脸孔长得一模一样,身高几乎一模一样,就连那柔情似水的气质都有七八分相似!
若是不看她们的穿着打扮的话,简直就仿佛是在照镜子一般,端的是令人惊叹不已。
“杳杳?”白飞飞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扑到了米亚面前就要抱住她,却在她面露笑容的时候将那把短剑刺向了她的脖子。
“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容易相信。”可惜的是,米亚一直对她防备的紧——要是不明不白的死在白飞飞手里她多冤枉啊!
此时她正用两根手指夹着那把短剑,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还多了一副防毒的手套。
白飞飞:“......”
这人真是狡猾的很!
“你到底是谁?”她阴沉着脸问,眼眸中的风暴也在积蓄。
她妹妹是她过去的记忆中唯一的温暖,此时却被人拿来对付她,委实是可恼!
“我还记得七岁那年的生辰你去采摘了鲜花,花了一夜的时间给我做了一个花环当礼物。”米亚微微一笑,“虽然那只花环最后被娘给踩成了碎泥,可是我依然记得的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如此美好鲜活的东西。”
跟天生体弱的白杳杳不同,白飞飞功夫练得好,是被白夫人允许出门的。可是她第一次出门就被白夫人给抽了鞭子,只是因为她竟然浪费了这个大好的机会,跑去了摘了一堆没用的花给妹妹编了一个花环作为生辰礼物。
“你真的是杳杳?”白飞飞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次却不是演的,而是真心实意的了。
她摘花的时候是偷偷摸摸的,编花环的时候也是躲在被子里面编的,所以那只花环最后戴到了妹妹头上的时候已经有些蔫了,可是她依然记得妹妹那时候是多么的开心,她甚至还说要把这花环晒的干干的,好好保存起来。
但白夫人毁掉了一切。而那之后不久,她妹妹也因为走火入魔没了,她甚至就连她埋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你可以捏捏我的脸,看看有没有接缝的地方。”米亚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更加的温柔了。
白飞飞沉默了一下,真的伸出了手。
只不过她不是把手伸向了米亚的脸,而是扯开了她的领子,露出了锁骨下的一颗小小的红痣。
“当啷——”她手中的短剑落到了地上。
“真的是你!”白飞飞扑到米亚的身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着她的脸,又哭又笑,“原来真的是你!”
她总是想着要是那日她坚持着去看望妹妹,是不是她就不会走火入魔而死?最不济,也不会连她的坟墓都找不到,让她每逢午夜梦回之际都痛苦不已。
而她的母亲,只会一遍一遍的说着白杳杳的死是因为柴玉关,因为她太想要报仇了所以才拼命的练功,导致了自己走火入魔而死。
这么多年来,她怨,她恨,她苦,她痛,她的世界中只有复仇,向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柴玉关复仇!
可是今日,她却突然发现,原来她的妹妹没有死!
“......是母亲做的吗?”白飞飞略有些迟疑的问,她想到了一件事。
那两个去埋葬了她妹妹的侍女回来之后就被她娘给杀了,让她连问出妹妹坟墓的地点都做不到。
当时她只以为是母亲心狠,可是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妹妹当初根本就没有死?这一切都是她母亲设计好的?
“我当时确实是闭过气去了。”米亚瞬间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摇了摇头说,“后来在棺木中醒过来才发现我被埋了起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像是回忆起来了什么可怕的记忆,不自觉的抖了抖。
白飞飞连忙抱住了她。
被活埋在了地下,她妹妹当时一定很痛苦很无助。
“我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破棺而出,可是身体的经脉却已经快要废的差不多了。”白飞飞感到怀里面的身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听着米亚诉说往事,“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也不敢回家,就顺着一个方向慢慢的往外走,后来就遇到了我师父。”
“师父?”白飞飞惊讶了一下,随即释然,自然是师父,她妹妹如今出手的路数跟往昔完全不同,她早就该发现的。
“师父他老人家当时正痛失爱女,我与他女儿长得有几分相像,他便移情于我,收我做了徒弟。”米亚说话的声音十分平静,“再后来,我被带到了东都,一边养伤一边暗中寻找你的消息,只是母亲隐藏的太深,我一直都找不到你。直到最近终于伤愈,不会动内力就会经脉受损才跑回来寻找你。”
能够从柴玉关那个禽兽手中逃脱,白夫人是真的有几把刷子的,任她撒下了大笔的银子都找不到半点儿消息不说,反而还差点儿被白夫人反追踪到她的身上!
白飞飞听着米亚的话,只觉得真是天意弄人,怎么就让她们姐妹两个遭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她自然是知道妹妹当初强练幽灵门内功的事情的,也知道这股真气是有多么的霸道,她能够活下来真是侥天之幸,这么多年来修复那破损的经脉所遭受的苦难想必也十分惊人。
“终究是过去了。”她叹息一声,“母亲已经在前段日子过世了,从此之后我们却是不必再担心她了。”
其实她的武功已经不在白夫人之下,可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恐惧却深植于她的心中,那是一种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的如影随形的心魔,让她每每午夜梦回之际便会想起来,成为一生的噩梦。
“过世了?”米亚倒并不是特别的惊讶白夫人过世的消息。
她早就推测白夫人的身体不好,活不了多久,现在听闻白飞飞说她才过世不久已经算是长寿了。她现在更加关心的问题是白飞飞打算怎么去对柴玉关复仇!
“是啊,过世了。”白飞飞点点头,“小时候我只觉得她是一座压在我身上的山,可是她现在去了,我又觉得不习惯没有这座山了。”
从小到大,白夫人在她心中镂刻的烙印太过深刻了,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忘记,以至于现在即使是明知道她已经死了,却依然会有种白夫人的鬼魂还在幽灵宫中游荡的感觉。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也许母亲其实并不是我们的母亲?”米亚见她这样,微微皱起了眉头。
白飞飞的情况很不好。
她被找到的太晚了,以至于白夫人对她的影响过于深刻,恐怕都影响到了她的心理!
“什么?”白飞飞一呆,随即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胡话?”
母亲怎么可能不是她们的母亲?
“我没有在说胡话。”米亚摇摇头,拉着白飞飞坐到了桌子旁边,“我本来也没有这种怀疑,直到我跟大夫学了医术才有了一个疑惑,你说母亲在被柴玉关那边折磨下还能生下健康的孩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白飞飞,“她没了一只眼睛跟一只手,连脚筋都被挑断了,脸上全是伤痕,身上也被多处殴打。纵然是她的武功再高,可是真的能在这种情况下保住孩子吗?”
米亚发誓,她真的没有黑白夫人,做出的推测完全是合理合逻辑,正常情况下,白夫人是绝对不可能生下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还非常健康的。别忘了,双胞胎可不像是只怀了一个普通胎儿那般不易显怀,要容易被发现的多。
就算是白夫人被柴玉关跟虐待折磨是胎儿三个月显怀之前的事情,难道还能经受得住柴玉关的酷刑不流产吗?若是三个月显怀之后,恐怕柴玉关会直接踩在白夫人的肚子上,让她更加痛苦吧?
当然,不能完全否认白夫人就是强人中的强人,经受了各种非人的折磨依然能够生下来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身体非常健康的孩子。只是这并不能阻止她在白飞飞面前努力的消弭来自于白夫人的影响。
这样的一个女人,母亲跟并非母亲的身份给白飞飞造成的影响区别可太大了!
就算是白飞飞要找柴玉关报仇也是报她这么多年因为他被白夫人虐待的仇,而不是为了白夫人的话把他作为抛弃自己的父亲去报仇。
她不应该活在白夫人的阴影之下!
“而且有哪个母亲是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的?”米亚眼看着白飞飞被她的话给搞得发呆发愣,继续再接再厉,“她抽起人的时候向来是不顾我们死活的,就好像是即使是我们死了,也能再找到人来帮她复仇,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会是我们的母亲?”
反正别管白夫人是不是真的亲妈,尽量消弭她对白飞飞的影响就对了!要不然她真的担心白飞飞这个偏执的性子会为了报仇而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那可就太糟糕了。
白飞飞没有说话,只是发愣。
米亚的话给了她太大的冲击了,从懂事以来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个问题,可是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她竟然真的觉得有几分道理,母亲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回忆往事,白飞飞竟然从来没有找到白夫人对自己的一点点的温情,两人相处除了武功跟报仇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交流。而每逢她练功的进度让白夫人不满意的时候,就会挨上一顿鞭子。甚至不仅仅是她练功不如意会挨鞭子,白夫人还会定时的抽她鞭子,让她不要忘记柴玉关跟她们之间的血海深仇.......
米亚见她这样,也不去劝她,只事安静的坐在一边,等着她自己慢慢的想通。
没指望一次就能离间白飞飞跟白夫人之间的感情,但是如果做都不做,那她一定会后悔。且看着吧,总要让白飞飞摆脱白夫人的阴影才是。
不管怎么样,找到了白飞飞就是一件好事。当晚,米亚就跟着白飞飞离开了客栈,回到了她的幽灵宫。
“怪不得我找不到你。”走进了这座地下宫殿,米亚终于搞清楚了为什么那么多年她都没有找到白飞飞。
这座被称作幽灵宫的地方大概是某一个王朝的皇帝或者是王爷什么的建造的地下寝殿,只要物资充足,便是在这里生活上个几年都没有什么问题。而在这上面有一片地产,都是幽灵宫的产业,由那些幽灵宫的侍女们经营,敛财的同时也收集来自于各方的消息,避免哪一天幽灵宫这个老巢就被人给连窝端了。
这样的地方,只要有所防备,自然是能够让人对她们视而不见的。
“不过总是住在地下对身体不好,还是住到上面吧。”米亚看着白飞飞那跟自己没有什么区别的脸色,认真的劝说道。
她是常年身体不好才导致的脸色过白,但是白飞飞这种就纯粹是不见阳光的时候多造成的肤色不健康了——常年陪着白夫人待在地底下,能有什么健康的肤色?
“我本就打算再过几天搬到上面去,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白飞飞对此接受良好,坦然道。
她根本就不喜欢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那会让她有种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虫子的感觉。只是白夫人住在地下,她也就只能陪着她一起住,不然的话,等着她的就只有被抽鞭子了。
白夫人过世之后,她本就想要搬到地面上去住,只是这段时日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总是缠绵病榻,倒是没有什么时间去搬家了。现在她妹妹来了,正好可以一起搬到上面去。
只是没有想到姐妹二人重逢之后的第一次抵足而眠,她就被亲妹给扒了衣服!
“杳杳!”白飞飞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神色活像是被强人所难的小媳妇,此时正羞恼交加,“你做什么?”
“都说了我现在跟师父的姓,叫林亚,别叫那个晦气的名字了!”米亚一边说一边去扯她的袖子,“我这么多年来也不是只知道养伤,还是做了些别的事情的,看看这个白玉膏,对消除疤痕很有用!”
当初的白杳杳在没有走火入魔之前也是被抽过鞭子的,身上的伤痕不少。
米亚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面不但要养身体里面的经脉,还要养皮肤上的那些疤痕!不过后者比较起来前者真的是太好处理了,根本就没有用多长时间就修复好了。只能说外伤真的要比内伤容易处理多了,只要方式正确,就没有消失不了的伤痕!
“你看我。”她一边说还一边撩起来自己的衣服,冲着白飞飞展示自己那光洁细滑的背部,简直都白的快要反光了。
白飞飞:“.......”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妹妹好像变成了一个女狂徒的感觉怎么办?
但是.......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米亚的背,那上面真的是一丝的瘢痕都没有留下,光滑无比!
她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里全都是叠加在一起的瘢痕。
好了抽,抽了好,然后再抽.......白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让她痛苦的嚎叫着永远不会忘记对柴玉关的仇恨,总是会在她的伤快要好了的时候继续制作伤口,让她铭记这种痛苦的由来。
现在看到米亚那没有丝毫伤痕的背部,她竟然有点儿痴了,她身上的那些伤也能消失吗?
“那是自然!”米亚斩钉截铁的说,“这可是我特地研制出来的药膏,连女人生产之后肚子上的纹路都能消除掉,你这点儿伤痕算是什么啊?”
她说着就去扯白飞飞的衣服,要给她涂上手中的药膏。而这次,白飞飞没有反抗。
清清凉凉的,像是能够渗入到她的身体里面一样。白飞飞伸手去沾了一点儿那叫做白玉的药膏凑到鼻端闻了闻,只觉得一阵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像是远山上开着玉兰花的味道,清新又爽朗。
“不是我吹,都不用几年,几个月这药膏的作用就会显现出来,抹上个一年两载的,到时候你的背就会像我一样的光滑了!”米亚一边给白飞飞涂药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听上去活像是一个行走江湖卖大力丸的骗子。
可是白飞飞却觉得这种仿佛是吹牛一样的语气很好。她妹妹一定是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师父,才会变成今日这个开朗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