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不是那么排斥跟他成为朋友了?
觉得跟米亚的生死之交距离又近了一步,卓东来也就不在意她现在跑的无影无踪的事情了,满意的回到了自己的家。
就快要过年了,今年没有了流水这个老坑货搅局折腾人,他倒是可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好年。
至于冲出了家门的米亚,则是已经改头换面的跑去了跟东都仅有一城之隔的汴梁城。
她本来还在发愁现在武林被柴玉关这么一折腾,有生力量大概已经消失的差不多干净了,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帮忙调查他的行踪的组织简直就是难上加难,说不定还要她自己动手,没想到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仁义山庄!
既然这些人想要追寻真相,那她就给他们真相!
一路快马加鞭冲到了汴梁的米亚略一思忖,就给自己变了一张脸。
于是听闻有人要捐赠给仁义山庄大笔银两的李长青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英俊到了极点的少年。
剑眉朗目,鼻梁挺直,嘴巴不大不小,形状饱满,这本应是一张完美的面孔,只是那一双近乎透明的琉璃色的双眼破坏了这种完美,兼之那颜色浅淡毫无血色的嘴唇跟面色,竟让这少年有了一种不久于人世的感觉。
“李庄主?”李长青见那少年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了自己这边,连忙打招呼道,“正是在下,不知少侠是?”
他听闻下人时候有人要赠与仁义山庄银两就匆匆赶来,却是没有仔细听人说来访者的样子,现在见到对方不免感到十分惊讶。
“在下淳于臻,来自塞北,李庄主应该是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李长青眼看着那少年微微一笑,站起来冲着他这边拱了拱手,眼睛却毫无转动,不禁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少年莫不是一个瞎子?
只是不待他说话,对面的少年便再次开口,“想必李庄主已经看出我时日不多,那我便长话短说。我此次来中原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害死了我全家一百四十二口人的恶徒。”
只见这少年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痛苦的往事,竟然连脸都扭曲了一下,随后一抹潮红浮现在了他那莹白如玉的脸上,“咳咳咳——”
李长青看着那洁白的手帕微微透出的鲜血,眉心都跳了一下,“淳于公子可是身体有恙?”
明明也不是撕心裂肺的咳嗽,怎么看着就像是随时能够倒下呢?
“无事。”英俊的少年摆了摆手,将手帕塞回袖中,示意自己没有问题,伸手将放在桌子上的箱子打开,露出了一堆晃的李长青眼花缭乱怀疑人生的各色珠宝,“我本来是想要找到那恶徒复仇,只是没想到我的身体太不争气,来的太晚,那人已经假死遁走,再也找不到他的消息。”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没想到就在我失望的准备回家等死的时候,却得知了仁义山庄的消息,特地赶来,还望李庄主不要见怪。”
他说到那人假死遁走的时候李长青便已身躯剧震,此时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说的那个假死遁走的人难道是——”
“便是万家生佛柴玉关。”英俊少年那双仿佛是白玉铸造而成的手此时已经握成了一团,脸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说他是一个大大的恶人,可惜我时日无多,不能带你去见一见被他害死的人的家人。”
说到这里,少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眉头皱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继续说道,“不过我却可以给你一点儿提示。柴玉关的父亲柴一平本是鄂中巨富,家资丰厚,妻妾成群,子息繁茂。只是这一切都在柴玉关十四岁的时候消失了,柴一平一家老少三十余口一夜之间尽皆暴毙,只剩下了一个尚未成年的儿子柴玉关。只不过这个时候他还不叫柴玉关,而是叫做柴亮。”
李长青听到这里,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但却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眼前这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
“后来他跟鸳鸯蝴蝶派的淫贼厮混,家财散尽之后又拜入了少林门下为僧。少林苦若大师本以为他年少被贼人哄骗,如今回头是岸,便悉心教导于他,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趁着苦若大师闭关之时偷偷潜入了藏经阁,偷学武功。只是他藏的不够深,终究还是被藏经阁僧人发现了踪迹,不过碍于苦若大师的求情,他被逐出少林的时候并未被废去武功。”少年的声音清脆如玉珠相击,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感到全身发冷,“后来他又拜入十二连环坞,勾引了帮主的宠妾助他卷走帮中财富,逃到了关外。”
少年说到此处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冲着李长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长青只觉得浑身发冷,竟然说不出来话了。
他自然是怀疑过柴玉关的,别的人纵然是死去之后依然能够辨别尸身,只有他,除了那尸体上的衣服之外,竟是没有别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了。而且那纸条上戏耍众人的字迹,分明就是他的笔迹!
但怀疑也只是怀疑,他并没有证据证明这所有的一切真的是柴玉关做的。可今日这少年说出的事情,却每一件都让他心里发寒!
见李长青不说话,少年只是笑了笑,就接着说了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将那个跟他私奔的女人送给了一个专门玩弄女人为乐的色魔表示自己的忠心,获得庇佑。等到有人在乱葬岗发现那个女人的尸体的时候,她已经不成人形,面目也苍老的仿佛是老妪一般。”
少年幽幽的叹了口气,“再后来的事情,我却是不想要说了,若是李庄主想要知道,便自己派人去查探吧。”
他拍了拍那只箱子,“这些便送给仁义山庄作为查探柴玉关行踪的费用,希望李庄主能够尽早找到这个人面兽心的恶人,用他的人头来告慰那些受害人的在天之灵。”
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李长青回过神来,急忙阻止,“淳于公子这是去往何处?”
他见这少年身体瘦弱,仿佛风吹便倒,刚刚又咳的那般可怖,委实是担心这少年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时日无多。
“自然是去我的埋骨之地,淳于家的人,总不能死在外面!”那少年只哈哈一笑,冲着李长青拱了拱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仁义山庄。
李长青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走越快,瞬间就没有了踪影,不禁愣在了门前。
“二哥?”从外面回来的连云天看着愣愣的站在大门前的李长青一脸诧异,“你在这里做什么?”
天气这么冷,他有重伤未愈,站在这里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三弟?”李长青被连天云从愣神中唤过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三弟不是出门化缘去了?
“别提了,我去的时候正逢朱老爷出门访友,看来还是要二哥你年后再跑一趟。”连天云叹气道。
他倒是没有怀疑天下第一首富朱老爷避而不见,此人乐善好施的名声遍传天下,却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
只是实在是不巧的很,偏偏遇上了他出门访友,也只能暂时搁置。
“......朱老爷那边倒是不用太着急,日后再去求助便是。”李长青沉默了一下说道,“你随我来。”带着连天云进了大厅。
“这是?”连天云看着那一整箱子的珠宝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不是塞北的那群强盗们终于决定洗心革面,捐了家资赎罪?”
“是塞北的人,可是却不是那群强盗。”李长青叹了一口气,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与连天云,“我观此人双目宛如琉璃,晶莹剔透,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武林中籍籍无名?”
事实已经证明了对方并非是一个瞎子,那这样长相奇特的人怎么会一点儿名气都没有?
李长青上了一次柴玉关的当,此时宛如惊弓之鸟,却是不敢相信任何陌生人了。
便是那少年说的事情再是言之凿凿,他也抱着怀疑的心态,而不是照单全收。
“姓淳于的琉璃眼瞳之人?”连天云陷入了苦苦思索当中,只觉得李长青的形容听起来竟然莫名的耳熟,可偏偏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反倒是结义三兄弟的老大齐智,听了李长青的话呆了一呆。
“大哥,你知道这个人?”李长青跟连天云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也不知我猜测的对不对。”齐智有些犹豫,“六十年前,塞北确实是存在着一个有着琉璃瞳的家族,只是那个家族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经被灭族消失,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姓氏,只知道这个家族的人名字全都是珠宝玉器跟珍贵之物的单字。你说的这个淳于臻相貌跟名字倒是符合他们的特征,可.......”
一个已经灭族了的家族,难道真的还会剩下来族人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也许他们当初并没有灭族,只是藏了起来而已,后来又遇到了柴玉关,才只剩下了淳于臻一个人.......”李长青想起了之前那琉璃瞳的少年的样子,心中一动,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他们终究不是塞北之人,自然没有办法知道那里发生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也就无法确定。
“但是有关柴玉关的事情,我们却是可以去查证一番的。”他摇摇头,摒弃了那琉璃瞳少年的身世,说起了柴玉关。
那少年不管是不是真的被灭了门跟他们没有关系,真正需要他们去查证的是柴玉关!这个很有可能是真的诈死的万家生佛!
米亚却是没有他们这么纠结,资助了一群跟柴玉关有仇的人之后,她心情好的很,甩掉了脚上的木头假腿,又变成了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只是她穿着男装,身量也尚未长成,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儿了。
此时她正在汴梁的街道上漫步,左顾右盼的在各种小摊行流连忘返,手里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竟然提着一串的油纸包回到了客栈。
虽然送出去了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可是米亚的心情却好的很,只因为她不用自己去建立一条渠道来寻找柴玉关的踪迹了。
再说了,那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又算是什么呢?只不过是一些堆在角落里面生灰的物件儿而已,如今能够派上用场却是极好的。
实际上她还有点儿惋惜,如果不是现在的这个身体太小,她使用的身份又是一个千里迢迢从塞北来到中原复仇的人的话,还可以给出更多的东西来为通缉柴玉关的事情添砖加瓦!
只是终究是条件所限,也只能暂时这样的了,倒是日后可以寻找个机会继续给仁义山庄的行动增加筹码。
不过到那时候又要换一个身份了。米亚叹了一口气,这种灭族的人身份也只能用一次,还不能大张旗鼓的用,否则不免会招来诸多的麻烦。还好,她在得到了那本百晓生的著作之后又去东都的鬼市寻觅到了另外几本杂谈,倒是给她补充了不少这里的信息。
“百晓生啊百晓生,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是说你本就是一个家族,才会世世代代的将武林中的事情记录下来?”米亚捏着那本三十年前的杂谈眼神奇异,上面的百晓生的署名却又跟她最初得到的那本不同了。
但这对她来说却是无所谓的。
米亚本就没有指望李长青对她有多么的信任,她所求不过是让这些人尽早的把目光给集中在柴玉关的身上,好早日将这人找出来干掉,省的以后麻烦越来越多。
从这一点来看,她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虽然李长青没有明说,但她能够从他的态度中看出来此人对柴玉关已经有所怀疑,她现在给这个怀疑增加了一些佐证,想必仁义山庄会少走很多的弯路。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她不能靠着仁义山庄的人去寻找白飞飞所在的下落,将她从白夫人的手中救出来——不管白飞飞多么的可怜,她都是练了幽灵门武功的人。而距离幽灵门被灭门一事也只不过是过去了几十年,更要命的是,谁又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把怒气给发泄到柴玉关的女儿身上呢?
“真是一件令人为难的事情啊。”米亚叹息一声,将那本杂谈塞进了自己的小包裹里面,拎着下了楼,离开了这家客栈。
她此行事情已了,自然不会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还是早日回家,过上一个热热闹闹的年才是最好。
“庄主?”无垢山庄的下人见连城璧动也不动的看着一个方向,忍不住呼唤了一声。
他们还要去仁义山庄,不能在路上继续耽搁时间了。
“走吧。”连城璧收回了目光,也许是他看错了.......
当下连城璧带着无垢山庄的随从,赶去了仁义山庄。他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他这个做儿子的总要为他讨一份公道。仁义山庄是个很好的工具,想必会查出来那个在幕后制造了无敌和尚的武功秘籍在衡山回雁峰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米亚不知道李长青今日一连迎来了两个大金主,她正坐在车上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来的时候她心情急切的很,骑马骑得腿都发疼,柔嫩的肌肤也磨出了水泡。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就不想要继续折腾自己了,只慢慢的往家走,能够在年前赶回去就好。
也许是最近遇到的糟糕事情太多把坏运气都给用完了,米亚的回程路倒是没有遇到任何的挫折跟意外,顺当的很,在小年的前一天回到了东都。
“谢天谢地,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赵娘子看到从后门跳进来的米亚,先是吓的拍了拍胸口,随即大喜。
大过年的,东家突然跑了出去不见踪影,换了谁也是不安心的。特别是这个东家的大人常年不在家,只有一个小姑娘守着家的时候,赵娘子真是时不时的要担心自己会因为东家莫名其妙的失踪而失去这份收入颇丰的活计,那未免也太过悲惨了——她拿到这么多月钱的活计还没干几个月呢,没了之后去哪里再找一个主家这么省心的活计啊?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赵娘子最近这几天连觉都睡不好了,现在见到米亚回来,即便是这种回来的方式也是高兴的紧!
当下开门去将米亚的马给牵了进来。
米亚见她行动这般顺畅,眨眨眼睛,勾起了嘴角。人果然是会习惯一种生活的,就像是赵娘子,在林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的无视各种反常的事情了。
当下她心情大好,“明日便是小年,下了夜,让阿吉去地窖里搬几坛好酒,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过年嘛,就是要高高兴兴的才好!早在她离开之前,便嘱咐了厨娘,让她开始采购过年年节用品,现在正好用上。
“阿吉......”赵娘子听闻米亚的话,就差没有把脸皱成一只风干了的橘子,只是见米亚正在兴头上,也不好说什么了。
跟最初只有一个厨娘、一个烧火丫头、一个洒扫丫头、一个花匠、一对看门看院子的夫妻的林宅比较起来,仅仅只是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是换了个模样了。
不但多了上夜的嬷嬷跟小丫头,还多了个负责处理内宅各种事情的自梳娘子,以及平日里照顾马匹跟驴子、出门的时候驾车的马夫......让这座宅子终于有了几分大户人家的影子。
按理说,白日里赵松看门,晚上还要有一个值夜的老苍头才是,但阿吉这个平日里神出鬼没的花匠却自告奋勇的承担了这项任务。
而他们的东家小姐,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居然也允了他的请求!
想到要跟这个平日里一声不吭,存在跟不存在没有区别的人打交道,赵娘子就感觉心里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来的莫名其妙,但是她却知道,自己是完全不想要跟阿吉这个人打交道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阿吉这个人实在是活的了无生趣,让赵娘子这样风风火火性子的人烦的很。
可既然主家发话了,她也只能照着做。至少阿吉的力气大的很,比她那个没用的丈夫强多了,不用吭哧吭哧的来回折腾才能把酒坛子从地窖里面给拿上来。
她这边捏着鼻子跟阿吉合作的不情不愿,那边回到了家的米亚又遇上了让她无奈的卓东来。
“你事情办完了?”坐在堂上的卓东来喝着林宅的小丫头端上来的君山银针,笑吟吟的看着米亚问道。
他那日虽然被米亚给丢在了院子里,但心情却是愉悦无比。而且这次他听闻她回来了的消息上门拜访,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敷衍,是被小丫头一路引到了大堂当中的。如此这般的待遇,自然让他心情好了起来。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米亚看着卓东来这个样子,只觉得头疼。
“你问。”卓东来很痛快的回答。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做朋友?”米亚忍无可忍的问,只觉得这人简直就是荒谬的很,也偏执的要命,跟她做朋友难道还能让他有什么奇怪的成就感吗?
“因为你是一个适合当朋友的人。”卓东来放下了茶杯,说的很慢,也很认真。
“我是一个适合当朋友的人?”米亚毫无形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知道第几次感到自己对卓东来的思维方式感到无法理解,她适合当朋友就一定要跟他做朋友?这什么奇怪的理由啊?
“不错,遇到你这样适合当朋友的人,若是不能成为你的朋友,那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卓东来点点头说,“我人生中的遗憾已经够多,不想要再留下一个遗憾。”
一个人可以没有亲人,没有妻子,没有情人,可是却不能没有朋友。
他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遗憾,跟这个愿意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姑娘成为朋友,是距离他最近,也是最容易抓住的一根生命中最重要的稻草,那种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他绝对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