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昨天可不仅仅是弄死了几个人贩子,还找到了几个小孩子。
可是这种事情他们就不能管了。
正如李放所言,凡是事情涉及到了京城的道士,就会变得复杂,两个人都不想要把自己的父母给牵扯进去,就不能把自己放在台面上。所以蒙着脸将几个昏迷不醒的小孩子送到了衙门门口之后,就悄悄的匿走了,剩下的事情自有衙门里面的老爷帮他们解决。
可是保定府的事情可以保定府解决,京城的道士怎么办?
现在不管是李放还是米亚,都是没办法离开保定的,前者被他爹看的死死的,除非是说出事实,否则别想要去京城弄死那几个罪魁祸首的道士;米亚就更惨,她过完了年才十三,还是个小姑娘,林氏夫妇就更加不可能放她离开,让他们怎么放心自己乖巧贴心又温柔娇弱的女儿独自出门?
真是个美好的误会。
但是当父母的,看自己孩子的角度总是跟旁人不同的,尤其是林氏夫妇,看自己的女儿跟别人看自己的女儿之间的角度简直就是隔着一座山!
所以他们就只能求助一个能够自由行动的人,李家的大哥。
在这件事情上面,两个人倒是很有志一同的觉得狐狸大哥/大表哥一定会很圆满的解决这个问题。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写这封信才不会让他之后把眼光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为了这个目的,米亚决定盯着李放写信,千万不能破坏她在大表哥心中的印象,以防哪天不小心就被他老人家给坑了!
李放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但是跑出去看赛龙舟看出来个人贩子,还差点儿把表妹搭进去的事情要是让大哥知道了,结果大概不会狠美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爹看起来更加严厉,对他也管的紧,可是大哥在他心中的威严却更高,也更让他惧怕,这事儿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是他也开始愁眉苦脸了起来,“没想好。”
总觉得这封信寄出去了之后他会被他哥安排着写《史记》、《二十四史》......等等各种史书的读后感,让他好好认识一下历史上的名臣奸相是如何行事的。
可是他一点儿都不想要读书啊!
李放心中激荡,他的梦想就是闯荡江湖,让自己的名字被记在的江湖榜单上面传播四方,哪有心思在朝堂上面瞎折腾?
想都知道朝堂上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也就他哥能够在那上面混的如鱼得水了,换了他的话,还不是天天被人算计,给他哥拖后腿?
他都打算好了,等到将来他考中了进士满足了他爹的愿望之后,就离开家去江湖闯荡,好一偿宿愿,自然不想要在读书上面继续折腾自己。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有信心,李放嗤笑一声,若是有这样的父亲跟大哥,便是头猪也是能够考中进士的,更何况他还不是猪,想要金榜题名难道是什么难事吗?
年少轻狂的李放还不知道他们一家出了六个进士,两个探花对他有多大的影响,直到皇帝老儿亲口赐他为探花,才感受到了他爹当初听到大哥高中探花的冰冷心情。
就像是三九天里被人泼了一桶冰水,连着呼吸跟血液,从头冷到脚。
可是他还是要笑着谢恩,因为大殿上坐着的那个人是可以一言定他们全家生死的皇帝。
“李卿的弟弟倒是有几分卿当年的风采,遇事不惊,有大将之风。”他听到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对他哥哥说。
“臣弟到底还是年少,都高兴的不会说话了。”他大哥温润的声音响起,让他的身体回暖了一些。
“少年意气好啊,朕还记得年少之时曾经策马狂奔,现在已经多年没有骑过马了......”皇帝的声音低沉浑厚,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压力,让李放只能垂眸侧立静听。
他旁边的仕子们更是一声大气都不敢出,皆是静静的立在那里,只听得皇帝跟一群大臣们说话,追忆过往。
直到皇帝起驾离开之后,这些人才放松了一些,而真的等到他们完全放松下来,就是离开了紫禁城之后的事情了。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倒是一段佳话。”李格坐在自己赁下的小院子里,轻笑一声,可是笑声中却毫无暖意。
李放默默的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他不知道这个结果传到父亲的耳中会是什么反应,他爹盼了那么久,却又盼来了一个探花,也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你也不必自责,我们家......是出不了状元的。”李格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叹息一声。
李家不但世代书香,就是容颜上也是极盛的,到了他们这一代,更是达到了巅峰。他弟弟还是个没有完全长成的少年,就已经如此风姿,可想而知他盛年时又会是何等的惊艳世人。本届的状元郎跟榜眼长的也不差,可是在他弟弟面前硬生生的被衬成了凡夫俗子,不但长相被压了下去,就连那身读书人的气质都被死死的压住,看起来倒像是他弟弟的长随一般。
如此盛颜,又有他跟父亲两人探花郎的名头在前,除非是真的六元及第,皇帝才有可能为了祥瑞点了李放为状元郎。
可是李放虽然是会试头名,当初的乡试却不是头名,更不用说当年的院试时年纪还小,也不是头名,这又如何让皇帝破例点他为状元郎?
终究还是造化弄人,他们李家这一代就没有状元的命,挣也挣不来。
倒是父亲那边......李格皱着眉头,还需要母亲跟二弟多多开导。
“大哥.....”李放一阵怔楞,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心中酸涩,难受的紧。
“不提这些事情了,你也别想太多,此事过不在你,终究是我们家没有这个气运。”李格见李放如此小儿态,口气也柔软了下来。
若是爹真的想要家中出上一个状元郎,倒不如早点儿给二弟定亲,把希望放到下一代身上。
想到此处,他心中突的一动,“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也是时候定亲了,待我修书给母亲,求她为你找个好人家。”
李放:“.......”
刚刚还沉浸在伤感中的心情瞬间就没有了!
他心中大窘,“大哥你都二十六了,不也是没有成婚?”
言下之意,你年纪这么大了都没有订婚的对象,还是先操心自己吧,别人的闲事少管!
“我不成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个小孩子家管那么多作甚?”李格听了他这话,眸色微暗,神色不明的说了一句。
当今天子笃信道教,上行下效,朝中大臣自然也是如此。嘉靖一朝,跟着皇帝走的臣子出才能走到最后,他当然也不例外。
与其娶妻生子,倒不如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堂之上,来为家中博一个大好的前程。李家,实在是沉寂的太久了。
至于传宗接代之事,他们家又不是只有一个他一个,这不是还有李放吗?他多生几个,将来过继一个也就是了,也省的他日后在家中后宅上面耗费心思。
李家大哥的主意打的很好,他这边天天在家里面念经修道,女色上面更是完全不沾染,不但紧跟着皇帝的脚步走,甚至更上一层楼,就差没有给自己披上一层全真皮了。将来的子嗣也不用他操心,直接从二弟教育好的孩子中挑一个便是,这样全部的精力就都可以放在朝堂之上,跟那帮子老狐狸们挣个上下了。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他弟弟现在的心可比他野多了,李放恨不得立刻脱掉身上的御赐袍服冲出父亲的掌控,哪里肯好好蹲在家中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所以他果断的把这个大坑给推了出去,“兄长不成婚,哪有弟弟成婚的道理?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虽然说外面以前有过传说他哥克妻的,可是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个消息早就淡了。再说了,他从来就不信什么克妻的传言,那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他大哥现在在朝堂上也算是天子近臣了,有这样的女婿,谁又会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呢?
李格瞪着李放,他这这几年正是用着克妻的名头来操作自己受打击过度一心向道的名头呢,你这边就想要给他娶老婆,这弟弟的脑子是不是有点儿不够用?
要是表妹在此就好了,她一定能够理解他的这种心情的。莫名的,李格想起来了那个狐狸一般性子的小表妹,心中又想要叹气,要是二弟也是这种性格多好?省掉了他好多口舌。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开口,“跟表妹相处这么多年,你怎的就没学到她半点儿好处?”
明明身边有只狡诈的小狐狸,可是二弟却偏偏养成了这个性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真是想太多,李放还有个狐狸大哥相处的时间更长呢,也没见他沾染几分狐狸性子啊,米亚才跟李放相处几年,能有什么影响?
“我跟她学了辨别毒.药的手艺。”李放看着自己大哥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木着脸说了一句。
他这几年也不事什么都没有做,好歹也是跟着表妹学了不少鉴别药物的手段,将来闯荡江湖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在这方面着了别人的道。能够在他爹那强大的课业压力下抽出时间学习了这么一门手艺,他哥还想要怎么样?让他上天吗?
“你——”李格看着李放的样子,只觉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便是在朝堂上跟那些老狐狸们争斗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受。
“大哥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还是说说你在京城这几年的成果吧。”李放装作没有看到他哥气闷的样子,赶紧转移了话题。
当年他跟表妹查出了袁吕山跟一干妖道的事情之后,就把后续事件转给了李格这个在京城生活的京官,这么几年下来,袁吕山已经在三年前成了师门弃子,在一座偏僻的道观当中凄凉死去,另外几个妖道也在几年当中死的死,落难的落难,下场让他叫好不已。
只不过袁吕山的师父虽然死了不能给他庇护,可是这人还是有一些师兄弟的,更有一些‘志同道合’的道友们,这些人一日不除,就祸害无穷。
李格虽然平时心黑了一点儿,可是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这几年也是不着痕迹的处理这件事情。
米亚当初那个简单粗暴的手段被他给直接否定了,“放长线钓大鱼,杀了这一批还有另外一批,倒不如连根拔起。”
虽然可以直接杀死这些人,可是这些人连着的那些线就断掉了,还是要一个一个的来,总要把这些人给清剿干净了才是上策。
“这事不用你操心。”李格瞪了一眼转移话题的李放。
肃清朝野那些装神弄鬼的妖道是他毕生夙愿,李放这臭小子,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没事给他添堵,也是让人生气的很。
所以还是要给他找一个能够管得住他的妻子,让这孩子好好的定定心。都说成家立业,等到二弟成了家,这浮躁的心思也就沉淀下来了,不用他再操心。
这也是林氏夫妇的打算。
“先相看着,过两年就能成婚了。”林芝章正在跟杜悦熙说着女儿的婚事,也是愁的要命。
眼看着女儿年纪渐长,也是到了快要出嫁的时候,他就止不住一阵老父亲那的心酸。
更心酸的是杜悦熙,她把女儿从小小的一只拉扯到那么大,现在就要成别人家的媳妇了,心里面简直比灌了一缸醋还要酸!
“唉,若是格儿年纪合适的话,嫁给他是最好的,这样我们也能放心。”杜悦熙忍不住想起来了自己当年对妹妹说的话。
与其去外面划拉那些不知道根底的人选,还是李格更让人放心。而且两家的关系,女儿嫁过去也不用担心受苦受罪。
“他心思都在朝堂之上,便是水崖兄也是做不得他的主的。”林芝章摇头。
李格确实是个好人选,可无奈的是这孩子无意娶妻,一门心思的都扑在了朝堂当中,就连逢年过节这等日子都窝在京城不动弹,两家根本就不可能做亲。
倒是老二李放年纪跟女儿相当。可是就跟妻子一样,林芝章也觉得这孩子性子太不稳重,心思又不在这上面,只想着往外闯荡,不是良配。
看来看去,这保定府中竟然找不出来一个能够跟他们家诗音相配的大好男儿出来!
保定府的大好男儿们听了他这话大概要哭死,他们怎么就配不上林家的小姐了?大家好歹也是家中精心养大的,该受的教育一样不少,该有的教养也足足的,怎的到了林老爷口中就不是良配了?
“而且诗音这性子........”林芝章叹了一口气,更愁了。
他女儿倒是性格和善温柔,可是性格和善温柔并不代表着就没有主意是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
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诗音实在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虽然性格温柔,可是主意却正的很,她不想要做的事情别人是无法勉强的。而且她身边又有琳琅的存在,这些年中跟着她没少学些奇奇怪怪的本事,要是真的遇上了什么事请的话,恐怕大家最后都是得不了好的。
唉,找不着合适的女婿人选愁,就算是找到了,他也一样的愁啊!
那边的米亚却不知道她爹妈正在愁她的婚事,在她看来,十六岁正是人生大好年华,就应该出去好好的浪上一番才是。嫁人什么的,实在是距离她太过遥远了,难道还要她在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吗?
这可实在不是她喜欢的生活。
所以她现在正在做着计划,打算等着李放回来之后跟着他一起出去浪,顺便还能有个照看。
只是还没有等到李放回来,家中就传来了了一个消息,有客人要来。
“江南花家?”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江南花家?难道就是那个骑着马跑上一天,也依然在他们的产业之中的花家?”旁边坐着打络子的青鸿好奇的抬起了头。
要说这天下富豪,最有名的就是那几个,江南花家就是其中一个。前些日子看排出来的天下富豪榜单,这个家族可是就排在巨富霍休的后面呢!
只是这花家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几个丫鬟心中兴起了跟米亚同样的疑问。
“自然是因为年少时,我跟你姨父还有花老爷都是白露书院的同窗啊。那时候我们几个人还有个白露四子的称号,当时不知道多少姑娘为我们的风采所倾倒。”林芝章摸了摸自己的颌下长须,笑眯眯的说道。
谁还没有过年轻的时候啊,他少年时也是风流才子一个,若不是早早的成了婚收了心,现在说不定也是红颜知己满天下了!
噫,怎么感觉后背有点儿凉?林芝章打了个冷颤,感觉不妙。
“呵呵,白露四子,我倒是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居然还有这等美名......”杜悦熙又轻又软的声音在林芝章背后响起,却莫名的让他浑身发冷。
糟糕!
林老爷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老婆捏住了耳朵,“从实招来,你年轻到时候在外面都留下了什么风流债!”
杜悦熙恶狠狠的凑到林芝章的面前,眼光凶的像是随时能够挠人的猫。
米亚见状,默默的退了出去,还顺手帮两个人关好了门。
好歹也是一家之主,还是给她爹留点儿面子吧,被挠归被挠,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不必了。
不过她倒是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江南花家的事情。
“......听说花家有七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也不知道真人是什么样子。”李放满脸憧憬,他就要见到传说中的江南花家人了!
至于为什么是传说,自然是因为花家的名气在不但在江南响的很,江湖上也响亮的很,他们家的那位七公子虽然少时因病目盲,可是却是一个极为有趣的人物,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这位妙人了。
“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想象花家人的样子?”米亚看着李放,感觉简直不可思议,这家伙被嘉靖点了探花郎之后,李老爷可是气的直接砸了一整套他最喜欢的紫砂茶具,到现在还天天的阴沉着一张脸呢。
她之前都在考虑是不是要一个人行动了,结果李放这家伙,在这种高压下居然还能想着闯荡江湖,这是没有睡醒吧?
“我为什么没有心思考虑别的事情?”李放听到米亚这么说,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并没有循往例,中了探花之后在翰林院熬资历,反而是回了家乡——反正少他这么一个人抢位置别人不知道有多高兴,也不会想不开的去搞什么事情。
再说了,朝堂上面有他大哥呢,他还在那里待着做什么?给他哥拖后腿吗?还是熬上十年八年的都是依然蹲在翰林院里面当一个清苦的翰林?
那还不如早点儿回来,也好实现他心中夙愿。
可惜的是,他爹对此事颇不以为然,反倒是觉得他应该留在京城跟他哥互相扶持。因为这个分歧,父子两人就陷入了冷战当中。
也是因为这个,他最近一段时间都是翻.墙跑到姨妈家生活,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到自己的家中的房间里面,堪称是爆发了晚来的叛逆期。
李夫人有心劝解这对父子和解,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劝说,愁的天天对杜悦熙倒苦水。
可是李家的父子三人,不管是哪一个,都固执的很,要不然李老爷也做不出来为了教养两儿子成为状元郎而辞去了官职,李格不会因为嘉靖皇帝迷恋成仙而天天捧着道藏装的自己都快要成了道士,李放就更不会直接在翰林这一步上面就辞了去直接回家打算闯荡江湖。
人人都这么固执,她又怎么劝得动?
好在花家客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