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寻故意表现得亲昵,秦昊然脸色自然不好。
可惜,他视线注视的甄酥,黑色长发高束,垂眸忙于倒提鲤鱼,将调好的淀粉缓缓浇上鱼身,对这混小子的出格动作,也不过是嫌弃的皱了皱眉,视线警告,又专注于裹淀。
秦昊然目如冰霜,气势骇人。
然而,站在一旁的穆心雨却觉得他算是罪有应得,心里一腔愤怒变为了酸涩。
她也不管自己在酸谁,娇声火上浇油道:“甄酥姐姐和孟寻真般配啊。”
秦昊然闻言,神色更为沉寂。
般配?
目睹了全过程的观众,听了这句话简直怀疑穆心雨的眼睛。
“哪儿般配啊?这孟嚣张太欠揍了,干啥妨碍我甄大厨炸鱼?”
“孟寻不能打个下手,帮帮忙就算了,尽碍事、尽碍事。”
“酥酥做的可是糖醋鲤鱼,要是被孟寻弄毁了,我第一个鞋底抽他!”
层层叠叠的弹幕,个个对孟寻怨气十足,咬牙切齿。
什么叫“酥酥你脸上粘东西了我帮你擦一下啊”?
当观众是瞎的吗?
高清镜头,清清楚楚,甄酥面色红润肤如凝脂,即使厨房姜蒜油淀摆满案板,她也没有一丝瑕疵,简直完美无瑕。
孟寻这家伙公然借机调戏、多此一举,不是添乱是什么?
虽然观众能够感受到孟寻对秦昊然的挑衅,虽然《浪漫的法则》是个恋爱综艺,但是观众都饿了,眼里只有裹上奶白淀粉,等待油锅煎炸的鲜嫩鲤鱼。
再甜蜜的互动,在甄酥流畅漂亮的动作之下,也会变为一阵阵糖醋香气,勾起每一位观众熟悉的味蕾记忆。
银光闪闪的刀锋,剁碎蒜粒的咄咄声,切出一缕清幽蒜香。
香醋白糖搅拌在调料盆里的汁水,搅拌出清冽潺潺的酸甜。
还有甄酥掌控的烈火灶台,一盆宽油下锅,油气氤氲,渐渐噼里啪啦炸开了厚重的烟熏火燎。
鱼还没开炸,观众已经看饿了。
他们打出来的字,都带着吧唧嘴的意犹未尽。
“节目组不考虑出个周边吗?现在弹窗广告点击就买糖醋鲤鱼,我买爆!”
这样的心声,何止观众。
站在甄酥身旁的孟寻,直面这香气萦绕的挑战,将他针对秦昊然的注意力,完完全全推向了眼前这锅厚重的油里。
他以前一直觉得,宽油简直中餐陋习,重油重盐不健康。
现在他直面自己曾经唾弃的宽油,却深深痴迷在甄酥的手艺里。
不健康?没有比眼见美味而不能吃更不健康的了!
“我好饿啊,酥酥。”
孟寻真情实意。
甄酥却说:“忍着。”
她甚至没有给孟寻一个眼神,心里只有这一锅逐渐温热的油,还有即将下锅的鲤鱼肉。
糖醋鲤鱼的做法简单,作为鲁菜一绝,经由五湖四海不同菜系师傅的发扬,各有地方菜系特色。
以她家味真四院来说——
北冀院的糖醋鲤鱼,主打鲁味,自然做的是原汁原味的酸甜适宜。
南滨院的糖醋鲤鱼,主打粤味,更偏向于食材的新鲜纯粹,淡甜淡酸。
湘西院的糖醋鲤鱼,主打滇味,配上菌菇野菜,更添云南特色的韧香滋补。
而她要做的,不是最符合孟寻口味的浙味甜酸,而是蜀东院主打的川味。
宽油、浓醋、厚糖、大辣。
更是蜀东院张厨的拿手菜系。
她清楚记得张厨的怒火,以及这位老师傅对孟寻的批驳。
“这小子喜欢吃甜的,他不点糖醋鲤鱼?”
“我说给他做糖醋鲤鱼,他居然说,别的菜都做不好,糖醋鲤鱼一定难吃!”
对这位常年待在案板边的厨师来说,还没吃就做出“一定难吃”的断言,简直奇耻大辱。
张厨擅长川菜,甄酥在他手下学过不少。
宫保鸡丁、水煮肉片、毛血旺。
确实道道可见鲜红辣子洒满菜盘,无辣不欢,大开大合,能将喜欢辣味的食客吃出一身细汗。
而孟寻拒绝的糖醋鲤鱼也是一样,厚实的辣椒剁碎洒在鱼身,在糖的甜醋的酸之中,泛起川味的辣爽,即便是不吃辣的食客,也是对张厨手艺交口称赞。
甄酥不敢夸耀自己能重现张厨的水平,可张厨丢了的场子,她必须给找回来。
一锅糖醋鲤鱼,在甄酥认真的思量下,变得与众不同,以至于孟寻在一旁的喋喋不休,都变成了打扰她的杂音……
“酥酥,你把鱼切七刀,内切六刀有什么讲究啊?”
“酥酥,做什么剁那么多辣椒,我不爱吃辣。”
“酥酥,小心——”
孟寻语调带着关切,甚至略微慌乱。
甄酥却已经徒手提着鱼尾鱼头,径自将裹好芡的鲤鱼放入油锅之中。
她要做的糖醋鲤鱼,卖相味道都不能差,自然在起手炸鱼的时候,要多几分花式。
然而,她习以为常的徒手拎鱼下油锅,叫身旁不怎么接触中餐后厨的孟寻,真情实意的心疼起来。
油水乱蹦,孟寻低声说:“小心伤手。”
可惜,甄酥只觉得,略烦。
伤手?
厨房进出的人哪有完整无缺的手,她该受的伤的早就伤过了。
甄酥完全无视孟寻的担心,裹淀的鱼肉在沸腾油里逐渐从惨白变为金黄,慢慢露出了糖醋鲤鱼该有的酥脆。
但她这不畏熟油溅手的架势,不仅惊到了孟寻,好彻彻底底惊到了观众。
“甄酥直接下手炸?”
“草,这油溅在手上多疼啊!”
即使甄酥的手没有接触沸油,也不妨碍高清镜头让直播间观众感受到她那双看似细嫩的手,距离翻腾的油锅有多近。
但凡进过厨房的人,都感受过沸油无情的飞溅。
那一瞬间烧灼皮肤的痛苦,直叫观众记忆犹新。
然而,甄酥表情平静,保持着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鲤鱼炸成了金黄,她才放心的松手,让鲤鱼沉入沸腾的热油里。
大厨风范,处变不惊。
观众越发觉得甄酥的气质惊人,也不过是二十来岁,怎么手握大勺将金黄鲤鱼弯成环形,等待着鲤鱼油炸入味的模样,已经像是经历大风大浪的老厨般沉稳。
她紧紧将弯曲的鲤鱼揽在大勺里,不断浇盖沸油没过鱼肚。
翻起来的鲜嫩鱼肚,炸透炸熟之后,甄酥抬手一舀,滚烫的沸油从漏勺孔洞淅沥沥的落回锅中。
紧接着,那条身侧肉块炸开如翅的鲤鱼,便在甄酥轻盈落勺之间,往盘子上一摆,尾翘半空、头仰青天。
鱼这么一放,瞬间炸出了一群略懂厨艺的吃货!
“……跃龙门?”
“跃龙门啊,甄酥做的居然是鲤鱼跃龙门!”
他们糖醋鲤鱼见过不少,吃得更多。
但这花式抢眼的“鲤鱼跃龙门”的炸法,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金灿灿的花架子鲤鱼,以鱼跃龙门的扑腾姿势落在白瓷盘中,宛如一尊雕刻完美的艺术品。
可创作它的艺术家,仍是在锅前忙碌。
甄酥倒出沸油,倒入调料,爆香料头,大火烹汁。
炙热铁锅里烹出醋的浓浓酸气,浅褐通透的醋色在火中翻腾,变为了黏腻甜酸的糖醋酱色。
加盐、老抽、勾芡,再撒入鲜红的辣椒颗粒,一点一点将糖醋汁炒成发亮的糖醋糊,炒得观众无法克制的口舌生津,屏气凝神。
甄酥烧汁很快,观众却觉得无比漫长。
在许许多多隔着镜头的观众,饱受了能看不能吃的酷刑之后,她终于长勺轻挽,将糖醋汁水往鱼身一浇,将整个镜头蒸腾得烟气云绕。
如果说白菜过于简单,里脊不过如此。
她这一手糖醋鲤鱼跃龙门,直接震惊了屏幕面前的观众,不敢轻易小看甄酥的手艺,甚至忐忑感慨:
“甄酥得是什么段位的大厨,才能这么熟练的做鲤鱼跃龙门?”
“……最重要的是,她的架势,就跟炒了一道家常菜似的,一点儿也不费劲。”
热油溅手,不娇不惊。
捞鱼落盘,娴熟无比。
糖醋汁缓缓浇满鱼身,为金黄鲤鱼镀上一层暗色,却因为红红火火的辣椒粒,将这一身暗色提亮,加上了鲜艳抢眼的点缀。
明明甄酥随性的将糖醋汁淋下去罢了,偏偏裹在汁水里的红辣椒,落在鱼嘴上、挂在鱼身上、勾在鱼尾上,自上而下,细细点缀,恰到好处,宛如一心渡劫的鲤鱼,得到了佛前红莲的点化,才得以从这白瓷盘中一跃而出,即将清啸一声,化龙腾空飞于九霄!
要说辣椒落得巧合?根本没人信。
只需看看这一盘极具卖相的鲤鱼跃龙门,稍懂厨艺的观众立刻作出断言——
“这手艺,没有十年练不出来!”
有了第一位的断言,弹幕越发热闹,全都是十年大厨百年吃货现场鉴定。
“何止十年,我下厨十年了还不敢保证能炸出这么卷翘立盘的鲤鱼!”
“我以我三十年的经验判断,这糖醋鲤鱼绝对好吃到爆炸,外酥里嫩,又辣又甜。”
“口水流了一地了,甄酥到底哪家馆子的,你们找到没有?天南海北我都打飞滴去吃!”
弹幕已经没有别人什么事了,都在关心甄酥,关心那盘巨好吃的糖醋鲤鱼跃龙门。
甚至还有人催促节目组:快点快点,你们赚钱的机会到了,让我去做内鬼,我倒贴十万,我贼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