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腻味的东西,能得甄酥一句“还行”,已经够委婉了。

但她话音刚落,穆心雨的表情不可控制的阴沉了些。

“还行啊……”穆心雨语调微扬,满是失落,“看来是不合你的口味了。”

她虽然演技不怎么样,这一脸的伤心难过,足够勾起无数人的不忍。

可惜,甄酥毫无愧疚。

她甚至觉得,比起“难吃”,“还行”这个评价真的还行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忽然,谢明轩轻笑一声,“我觉得挺好吃的。”

“甄酥是厨师,肯定不轻易夸人。能得专业厨师一句还行,说明心雨你的水平已经能让甄酥认真评价了。是吧,甄酥?”

他的话缓和了尴尬的气氛,甄酥沉默喝茶,还配合的“嗯”了一声。

心想,不愧是商业场上混过来的社会精英,确实是比她会给人台阶。

甄酥在后厨往来惯了,一向直言不讳。

要是味真四院的老厨子,听到这句“还行”,都该开始急得追问“怎么还行”“哪里不行”,寻思改进方式了。

虽然食客口味千差万别,酸甜苦辣咸各有不同,但味真的老厨都懂:唯有摸准了味蕾上最佳的着力点,才能在他们味真四院立足。

两人都给出了评价,一直被冷落的孟寻,挑起了眉。

“心雨你好偏心啊,明明知道我对法式甜点最有发言权。”

孟寻笑意上弯,有着他特有的戏谑语气,“怎么不请我来尝尝。”

穆心雨笑得特别开心,“我以为你不喜欢吃甜食。”

阴阳怪气,还挑明了孟寻昨晚在男嘉宾面前撒的谎。

穆心雨没收到信的怨气,着实抓到了发泄的地方。

可惜,孟寻丝毫不在意。

伸手拿过精致小巧的拿破仑,一口就能品尝到他期待的法式甜点。

他吃得大刀阔斧,仗着自己年轻帅气,完全不会收敛吃相。

咔嚓咔嚓两声咀嚼,精致的法式拿破仑香气从嗅觉变为了听觉,惹得镜头前的观众更加馋了。

“还得是孟寻吃东西的模样香。”

“看饿了,看饿了,穆心雨做的到底好不好吃啊!”

弹幕叽叽喳喳,等着孟寻招牌表情包一样大呼好吃。

却没想到,现场很安静,孟寻像品鉴一般,吃得仔仔细细。

然而,孟寻舒展的双眉渐渐紧皱,只需几秒,刚才法式甜点弥漫的香甜,都能被他严肃凝重的表情给驱散得干干净净。

没等观众发现端倪,一直关注他的穆心雨心里一惊。

“怎么了?”

穆心雨声音柔柔弱弱,任谁也不会令她伤心。

可她视线对上孟寻,从未觉得这年轻男人的眼神如此冰冷漠然。

这位名声在外的二世祖,在她心里始终性格阳光大大咧咧,此时孟寻漆黑睫毛微垂的冷厉,仿佛对她做出了无法回转的评判。

穆心雨还没回过神,孟寻直接拿起桌上矿泉水,开瓶、喝水。

他恣意的眉心尽是沟壑,出声更是言简意赅。

“这个糕点,太腻了。”

孟寻说出了甄酥心里的声音,可他绝对比甄酥心狠。

他乜起眉眼,额前一抹挑染暗红,泛着桀骜不驯的傲慢,勾起的笑意带着讽刺。

“心雨,你是鲁本的徒弟,不会忘了她所说的,什么是最好的美食吧?”

穆心雨一愣,“什么?”

孟寻眼眸深沉漆黑,优雅的说出一句流利的法语,带着拉维鲁本四十年法式甜点经验,弥漫着无法融入的异域情调。

甄酥听不懂,茫然之际,孟寻还贴心的为她翻译道:“这句话说的是‘恰到好处的食物才是最好的美食。’”

甄酥立刻明白了。

没等她感慨法国大师简单深邃的美食信念,就见到穆心雨脸色苍白,双手紧张的攥紧。

穆心雨开口辩解道:“我明明是按照鲁本老师的教导,制作的完美拿破仑!”

“所以你想说,是我的口味有问题?”

孟寻稍稍偏头,年轻英俊的脸庞透着不谙世事般的困惑,语气更加讽刺起来。

“你所谓的完美,在鲁本的信念里根本就不存在。这次烘培使用的面粉、牛奶、黄油,都和她教导你的时候,选得不一样,可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原材料的变化,完全背离了她所说的最好的美食标准……”

孟寻人帅话狠,还拿起矿泉水瓶,嫌弃的戳了戳桌上的甜点盘,“你做的拿破仑,恰到好处的腻歪,恰到好处的沉闷,也是恰到好处的难吃。”

他咬字重重落在“难吃”之上,穆心雨脸色唰地一下苍白,眼眶通红,甚至涌上泪水。

穆心雨学法式甜点以来,从没听过这样的评价。

可惜,孟寻的评价还没有停止,愈发嚣张详尽。

“奶油糖份超标,直接盖过了草莓的清爽。”

“做的酥皮烤得太焦,入口碎成了渣滓,简直是吃了煤渣一样的灾难。”

“唔……”孟寻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味那场灾难,“如果我没猜错,你面粉揉团的时候力道不够,烘焙时间过度,奶油没有打发到位。”

说着,他还笑着向甄酥征求意见,“你觉得呢,酥酥?”

孟寻轻描淡写,就将火狠狠烧到了甄酥这边。

甄酥听清了他每一句话,即使不发片言,神色却更为凝重。

孟寻说得没错,和她想的差不多。

哪怕甄酥不懂法式甜点,也懂千层酥这种小甜品最基础的制作要求。

恰到好处的原料,加上恰到好处的烘培,正如中餐制作里模棱两可的“少许”“些微”,无法生搬硬套的用数值衡量,必须凭借厨师的经验,进行一定的改良。

穆心雨不懂这样的改良,孟寻却懂。

“其实……”甄酥犹豫片刻,想说穆心雨不是专业厨师,做失败了很正常。

“够了!”

然而,没等甄酥说完,穆心雨已经崩溃的喊出声,唯恐甄酥雪上加霜。

厨师们听起来朴实无华的评价,令她难以稳住情绪。

一身悲伤与怒火交织无处可发,转身跑了出去!

“心雨?”谢明轩想也没想,追了出去。

一时之间,厨房镜头之下,只剩下了孟寻和甄酥。

终于可以独处的孟寻,根本没感受到自己伤害了女孩子的心,依然笑容灿烂,更加漫不经心的散漫恣意。

孟寻啧啧称奇,“难道没有人告诉她真相吗?”

孟寻撇撇嘴,“不会都像酥酥你这么温柔,觉得难吃也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吧。”

甄酥:“……”

甄酥不知道,她甚至不想跟孟寻搭话。

甄酥脑海里尽是味真四院老厨师们对孟寻这混小子的控诉,这时候着实觉得,孟寻并不是她想象之中那么不学无术。

这位深藏不露的嚣张二世祖,似乎并不满意甄酥的沉默。

“哎呀,我饿了。”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居然向甄酥邀功一般得意,要求奖励。

“酥酥,我的糖醋鲤鱼、糖醋藕片、糖醋排骨呢?”

哈哈。

甄酥笑意浅淡,心里却彻骨冰凉。

什么糖醋鲤鱼藕片排骨,甄酥算是知道孟寻是个什么样的小混蛋了。

喜欢穆心雨的时候,能够不留余地的讽刺味真蜀东院的老师傅,厨艺不精。

喜欢她的时候,能够语句直白的让穆心雨这种娇娇女神,落得浑身狼狈。

随心所欲,本性毕露。

穆心雨的法式甜点被批驳得一无是处,哪天她做的菜不合孟寻口味,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甄酥想明白了,她不用留情了。

“想吃?”甄酥笑着问。

“嗯!”孟寻乖巧点头。

甄酥走入厨房后台,伸手连桶带水一起提出来,在地板上发出了“嘭!”的一声。

桶中活鱼惊慌游动,水花四溅。

她笑得亲切温柔,仿佛对待后厨徒弟般提出严格要求——

“那好,先把鱼给我杀了。”

还没忘记补充,“掏干净内脏,刮干净鱼鳞,一片都不许剩。”

“处理不干净,别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