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穿过一片摆满了不少中草药货架的廊道 ,小厮领着舒敏进了诊室,正要退出,就听舒敏道,“烦请小哥儿在门前帮我候一下我的丫鬟,十五六岁模样,一身碧绿袄裙,唤作碧玺,她若来了,还请小哥儿将她领进来。”

小厮忙颔首应下,“是,姑娘放心,小的这就去。”说完便撩起门帘退了出去。

诊室的墙角置了暖炉,屋里暖和不少,大夫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见舒敏出现在屋内,抬手指向身前垫着蒲团的木凳道,“姑娘,坐吧。”

舒敏面上面纱未解,只解下狐氅披风,露出里头的赤金色缎裙,她乖乖坐上前,伸出纤纤秀手放在软枕之上,露出一截皓腕。

“大夫,我近来觉得身子略有不适,还请大夫帮我看看。”

大夫轻轻颔首,“姑娘稍后片刻。”说着将一方丝巾覆于舒敏的皓腕之上,随即伸手轻轻探脉。

半晌,大夫微微抬眸,落在了舒敏掩着一层白纱的面容上,“其实姑娘想必已有所察觉了罢,姑娘已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只是姑娘神思忧虑,胎象不稳,姑娘若想保全此胎,得用几副安胎药才是。”

舒敏眸色一凝,眼底流露出几分迟疑。

她的确有所察觉,正因如此,才会偷偷跑出来看大夫,可当真确定了,却让她更加惶惑不定了。

踌躇良久,在大夫逐渐疑惑的神情中,舒敏缓声道,“可否请大夫帮我开一副安胎药,与一副滑胎药?”

大夫怔愣一瞬,瞬间了然,却也不再多问,行医数十年,他早已见过形形色色之人,只道,“姑娘虽年轻,但身子纤弱,头胎便滑,对身子会有极大的损害,姑娘好自思虑罢。”

说完,便执笔开方。

舒敏闻言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大夫写好了两张方子,交给舒敏,“这两张药方你交给前面的小厮杜禾,他会帮你抓好药的。”

“多谢大夫。”

舒敏轻轻颔首,随即伸手入怀,摸出一锭银两双手奉上,声音轻缓,不露情绪道,“事关已私,还请大夫勿宣于他人之口。”

大夫伸手接过银两,“是,老夫记住了。”

舒敏穿上了白狐氅披风,拿着药方出了诊室,到正厅来时,碧玺已候在那,手里拎着一份油纸包裹。

见舒敏出现,碧玺连忙迎上前来,“姑娘,可诊过了?大夫如何说?”

“不必担心,不过是小病症罢了,回去喝两副药便好了。”

说罢,舒敏将两张药方交给小厮,“烦请小哥帮忙抓药。”

小厮连忙迎上前来接过药方,便转身去抓药了。

碧玺便将糕点送到舒敏面前,“姑娘,桂花糕我买来了,姑娘用一些罢。”

舒敏摇了摇头,“待会儿马车上再用。”碧玺便不再多说。

等小厮抓好了药,舒敏让他做上记号,分清滑胎与保胎药后,拿着包好的药出了门,往马车所在的方向走去。

就在舒敏与碧玺离开不久,对面的一间铺檐下,一名小厮模样打扮之人望着舒敏与碧玺远去的背影,见她们走远后,立即抬脚进了这间医馆。

舒敏回到国公府时,还未过晌午,她径自回了沐云阁,一进门便靠在外间的软榻上,将那两提包好的药放在面前的案几之上,眼中满是挣扎与游移不定。

两副药,一副坐胎,一副滑胎,她该服哪一副?

廊沿外,碧玺唤来蓝绸,让她去后厨取一副煎药的陶罐来。

回府的马车上她便受舒敏吩咐,回府之后的煎药事宜不能让旁人插手,必须由她与蓝绸两人轮流亲自看守。

就在此时,临芝得知舒敏回府闻讯而来,见碧玺与蓝绸皆在廊沿下,便朝两人道,“二姑娘在屋里罢?夫人听说二姑娘回了,请二姑娘去主屋一趟,说是有要事。”

碧玺连忙应下,便迅速进了屋,向舒敏告知此事。

西苑,琅音阁内,炉火正旺,屋内极暖,舒晴正坐在堂屋下的软榻上,拿着一支针不紧不慢地绣花。

忽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舒晴慢悠悠道,“进。”

就见穿着青绿缎袄的红袖推门而入,随即顺手关上房门,走上前来,面上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微微俯身,在舒晴耳畔轻声呢喃,就见舒晴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翛然转为震惊。

她手中的绣帕应声而落,惊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红袖收回身,激动地道,“那大夫原先不肯说,我给了他十两银子,他便将那两张方子告诉我了,一张是安胎的,一张是滑胎的。”

“但二姑娘身子纤弱,这段时日一直闭门不出想必正是因此。大夫说她若滑胎,会对身子有损害,日后不好在有孕。”

舒晴震惊之余,说不上此刻是何心绪,只觉颇为荒谬。

一个出身国公府的姑娘,竟然未出阁便已有身孕,也就是说,她前些日子并非只是养伤,而是不知与什么野男人苟合去了。

可就这样一个不知自爱的女子,她伯父舒镇安也妄想让她嫁给定北王,简直不知羞耻,痴心妄想!

想着,舒晴对红袖目露赞赏之色。“此事你做得不错,我会好好赏你的。”

红袖闻言目露喜色,“多谢姑娘!”

与此同时,东苑主屋。

舒敏进了屋后,便被言氏拉着坐到了偏厅的软榻上,言氏坐到了另一边,中间的案几上摆着些精致可口的糕点。

言氏仔细的观察着舒敏的面色,见她面色不如从前那般红润,面颊亦消瘦了些,忍不住忧心道,“敏姐儿,你的身子还是不爽吗?”

舒敏连忙摇头,“母亲莫担心,已好些了,我今日还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药回来,不过……”

舒敏话音一顿,在言氏疑惑的眼神中接着道,“大夫说现下正直天寒,我因前些日脚伤所累,身体恢复甚慢,若想恢复快一些,得换一个环境温和舒缓之地。”

“这……”

言氏面露迟疑之色,“敏姐儿,你有所不知,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定北王之事罢。在过几日便是元宵佳节,你父亲已请了定北王入府做客,那一日,你是要露面的。”

舒敏微微一怔,秀眉轻蹙,纤纤秀手悄然攥紧。

想不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回到沐云阁后,舒敏眉头紧锁,盯着案几之上的那两副药,回想起大夫的话,而她母亲言氏的话还在耳畔回响。

“敏姐儿,你到底是国公府的女儿,你的身份,地位,以及你现在所拥有的,都是你父亲给的,你不能忤逆他。答应我,好好见一见定北王萧恪,可好?”

舒敏没有回话,在言氏忧心忡忡的眼神中一言不发的回了沐云阁。

萧恪!她怎么可能会嫁给萧恪!

可是,现在舒镇安步步紧逼,她又怀了身孕,该怎么办?

看着案几之上两副药,舒敏眼神一扫,忽然瞥见被碧玺放在角落的那一方漆木盒。木盒内,正是那日她游街时看中并买来的那一面折扇。

想到任秋寒,舒敏心神一动,忽然下了决心,即便是为了她自己,无论如何,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要留下来。

想着,舒敏翛然站起身,将做了记号的滑胎药收了起来,将安胎药交给正进门来的碧玺,“碧玺,将这副药拿去煎了。”

“是,姑娘。”碧玺伸手接过,便转身出门去煎药了。

入夜时分,国公府内灯火通明。

余氏步履匆匆地出现在琅音阁外,从婢女口中得知舒晴在主屋,便加快脚步径自入了屋。

屋内,坐在软榻前,神情从容的绣着花的舒晴听到开门声抬起头,见是余氏时微微一怔,“母亲,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余氏见舒晴自在的绣着花,方才因为舒显煜的话而凝重的思绪稍稍一缓。

“我过来看看你。”余氏缓步上前,坐在了软榻的另一侧。

舒晴察觉到余氏的一丝不对劲,便道,“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知道瞒不住自己的女儿,余氏无奈一笑,随即正色道,“上一次的教训,你还记得罢?方才你父亲过来告诉我,再有几日,定北王会来咱们府上做客,他是受了公爷之意,严辞嘱咐让我们静守西苑,莫要出去。”

舒晴眸色一瞬间变得阴郁,她冷嗤一声,“怎么?伯父还妄想着让舒敏嫁给定北王?”

余氏面色微变,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见屋门紧闭,才想起她方才进来时已顺手关上房门,可即便如此,隔墙有耳,她们同在国公府内,不得不小心一些。便道,“晴姐儿,你怎可如此说?万一传到公爷耳中,咱们二房又讨不了好了!”

见余氏如此小心翼翼,舒晴更加气闷不已,忍不住道,“倘若大伯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女儿是个不知廉耻,自甘下贱之人呢?”

余氏面色大变,“晴儿——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

舒晴却是秀眉一挑,“母亲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