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氏回到静安堂内,还未坐下,老夫人闵氏便问道,“敏姐儿怎么样了?”
言氏回道,“暂无大碍,敏姐儿说是吃坏了肚子,好好调养几日便能好。”
舒镇安看了一眼言氏,正想说什么,又见二房一家人皆在,张了张口,最终道,“让她好好休养,你这段时日也上些心,尽快将她的身子调理好。”
言氏听懂舒镇安的言下之意,眸色一闪,轻轻颔首道,“是,我会注意的。”
吃过了年夜饭,众人又陪着老夫人一同守夜,舒文锦则领着钦哥儿在院内放烟花,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与闪烁的星辰交相辉映,分外璀璨。
老夫人最先熬不住,先一步去安寝了。
老夫人走后,大房之人与二房之人也各自回了东西苑。
东苑内,言氏让临芝将钦哥儿带下去侍候着歇息后,便回到了寝房。
舒镇安正站在外间,见言氏进门,便向言氏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更衣。”
平日里这些事其实是管家的事,言氏鲜少亲自为舒镇安更衣,每次更衣,皆是有话要谈。
是以,言氏闻言便低眉敛首,走上前来,为舒镇安宽衣。
舒镇安张开双手,任言氏为他宽衣,看着言氏近在眼前的娇美面容,舒镇安缓声道,“敏儿无大碍罢?今日怎当着众人的面在主桌之上如此失仪?”
“公爷莫怪,敏姐儿也是一时吃坏了肚子闹得,我已经训过她,日后不会再出此事了。”
舒镇安面色稍缓,又道,“她若还是如此,找个大夫来好好未她调理调理身子,等过了元宵后,我会请定北王到府上,届时,她可定不能在定北王面前失仪,丢了我的脸面。”
言氏闻言却是秀眉轻轻一蹙,虽然早知舒镇安的心思,可舒镇安如此不在乎舒敏的身子,只在乎用舒敏来联姻之事,言氏心里便觉梗得慌。
见言氏不说话,舒镇安垂了眸,“怎么?你有心事?”
“公爷,”言氏忽然抬头,对上舒镇安直视的眼,低声道,“敏姐儿身子不爽,可否等她好一些再行议亲之事?”
舒镇安见言氏难得的反驳了他,也不愿言氏对他心有不满,便道,“夫人,离元宵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你可以好好调理敏儿的身子,而定北王贵人事忙,我想约他一次已实属不易,更何况开春之后,他便会离京北上,给我们的机会不多,咱们必须做好准备,明白吗?”
言氏见舒镇安难得向她解释,心知舒镇安的这个决定不会改变,只好轻轻颔首,“是,我记下了。”
舒镇安见言氏眉目温顺的应下,抬手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夜深了,歇息罢。”
言氏轻轻颔首,侍候着舒镇安宽衣洗漱后,她也在丫鬟的侍候下洗漱宽衣,上床安寝。
年节之后,便是大年初一,国公府众人皆在府上好好的歇息,因为之后,便是亲朋好友与同僚之间的走动。
舒敏呕吐的情况更厉害了,但凡闻到些许腥味儿肉味儿都能引得她直犯恶心,可舒敏在如何难受,也不敢再表现出来,未免其它人察觉,更是大门不出一步,以脚伤未好全为由,成日缩在沐云阁内。
初十这日,舒文锦的一些朋友携礼登门拜访,其中便有淮阳侯府世子韩煜,与他的妹妹韩颖。
他是特意带韩颖一同来的,为的便是能有借口再见舒敏一面。
因为韩煜是舒文锦一众友人中出身最好的,亦是身份最尊贵的,为了表示诚意,舒文锦这一次并非是在静墨轩,而是在东苑主屋内招待这些友人。
因韩颖是其中唯一的姑娘,舒文锦未免招待不周,又怕韩颖一个女儿家觉得尴尬,舒文锦便让舒晴一同招待他们。
主屋内,众人一一见礼寒暄,韩颖跟着韩煜向众人见过礼后,见只有舒晴一个姑娘家,便同舒文锦道,“舒大哥,听闻府上还有一位二姑娘,姝色无双,虚长我两岁,大家既是同龄人,舒大哥何不防请舒二姑娘一同来做伴玩耍呢?”
“这……”舒文锦一时有些迟疑,他知道舒敏似乎身子不适,鲜少出门,他上次去看她,也被她以身子不爽为由给回避了。
见韩颖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尤其是老夫人大寿那日见过舒敏的几人,此刻不免也想再见舒敏一眼,便纷纷应声附和。
舒文锦无奈点头,“好吧,我去试试,不过我不确定二妹会不会来。”
说罢,舒文锦转身准备出门,却被舒晴叫住,她从案几前起身走到舒文锦身前,“哥哥,我去吧!你就留在此款待诸位罢。”
舒文锦见舒晴开了口,便轻轻颔首,“也好,那你去请二妹,语气恭敬一些,她若是不愿来也不必强求,一切随她心意便好。”
“是,我记住了。”舒晴轻轻应了声,在众人的目光中出了主屋。
舒晴之所以主动请缨,是有着自己的心思的。
同在国公府,可自从除夕夜后,她再也未曾见过舒敏,总觉得有些古怪。在加上经过摔伤之事后,舒敏对她大不如前,舒敏毕竟是大房嫡出的女儿,在这国公府内身份尊贵。
无论如何,至少表面上,她也得修复与舒敏的关系。
一路穿过朱红檐壁的长廊,青藤蔓蔓的拱门,终于到了东苑内的沐云阁,还未踏进主屋,迎面就撞见正出门而来的蓝绸。
蓝绸见是舒晴,福身行礼,“三姑娘,不知三姑娘来沐云阁有何事?”
舒晴面色从容的轻轻抬手,“二姐何在?”
“二姑娘现在寝房歇息。”
“这个时辰还在寝房歇息?”舒晴更加奇怪,面上却是不显,只道,“大哥今日有朋友拜访,还有一些女伴,想请二姐同去热闹热闹。”
“这个……”蓝绸迟疑道,“三姑娘还请稍后片刻,我去问问姑娘的意思。”说着便转身出了主屋,往左边的寝房去了。
舒晴放轻脚步,缓步跟上。见蓝绸进了寝房关上房门,她立即加快脚步走到拐角处后停下,微微曲身,贴近了窗棂处,偷听着屋内的声音。
寝房内,蓝绸进屋后便直奔内间,朝靠坐在床榻上,正敛眸休憩的舒敏道,“二姑娘,方才三姑娘来了沐云阁,正在堂屋内候着,说是西苑来了不少大公子的朋友,还有姑娘家,请二姑娘同去热闹热闹。”
舒敏翛然睁开眼,将放置于鼻下的一小片陈皮取下后,缓缓坐起了身。
这两日,每日闻着陈皮的酸味,她才觉着好受了些,可即便如此,也难以缓解身体的反应,胸闷、嗜睡,些许异味儿都不能入鼻。
坐起身后,将陈皮递给一旁的碧玺,舒敏朝蓝绸道,“你去告诉她,多谢好意,但我脚伤未好全,不便出门。”
“是。”蓝绸颔首应下,便又转身出去了。
待蓝绸离开后,舒敏又躺回榻上,让碧玺换一片陈皮继续放于鼻下的人中处。
碧玺瞧着舒敏这几日难受的模样,又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却始终不肯请大夫入府,忍不住道,“姑娘,还是别忍着了,你吐得这么厉害,这几日明显着瘦了不少,在瞒也是瞒不下去的。还是告诉大夫人罢,有什么病症,咱们早些治不是早一日好么?”
“碧玺,你可别出言咒我!”
舒敏睨了她一眼,见碧玺满眼忧色,舒敏无法解释,只得无奈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这样罢,明日随我出府转一转罢,出去透透气,兴许就好些了。”
碧玺不大相信舒敏这几日吐得这么厉害,出去透透气便能好,不过出去转转总是好些,便颔首应下。
“明日一早你去同母亲说,至于我的事你可万万莫要说漏了嘴。”
碧玺无奈应下,“是,我记住了,二姑娘。”
彼时,寝房外廊沿下拐角处,舒晴眸色闪烁,从廊沿的另一头悄然离去。
舒晴回到西苑内,舒文锦正陪着他的友人们吟诗作画,好不热闹,见舒晴一个人回来,舒文锦眸色一闪,即便心里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妹她还是不肯来吗?”
一言出,正屋内的声音静了下来。
舒晴见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其中尤以淮阳候府世子的目光最为炙热而满含期待,舒晴不动声色的收入眼中,不紧不慢道,“二姐说她身子不爽,就不来咱们这儿凑热闹了。”
韩煜眸色微黯,失落的情绪显而易见。其他人同样面露异色,听着这明显敷衍的语调,不免觉得这位国公府二姑娘有些心高气傲,将他们所有人皆不放在眼里。
见此一幕,舒文锦解释道,“二妹这段时日身子不适,鲜少出门,诸位勿见怪。咱们继续,来——”说着便继续招呼众人吟诗行文,饮酒作乐。
不过,经此插曲,众人的兴致大不如前,过了午后,众人便一一告辞。
舒晴怀着自己的心思,进了琅音阁后便在没出门。
翌日,北风肃穆,云层浩渺。
舒敏让碧玺去向言氏通禀一声,得了言氏的首肯后,便坐着马车出了门。一直到马车出了巷口后,一名小厮模样打扮之人尾随而出,小心翼翼的跟在了马车后头。
这一次,马车没有去闹市,而是在京城正中央的玄武长街上缓缓逛着。
舒敏撩起车帘,看着马车外倒流而过的商铺,在经过一家医馆时眸色一凝,马车又走了片刻后,舒敏才吩咐停车,与碧玺一同下车走走。
寒冬腊月,又正值年节过后,街上行人寥寥,商铺门前门可罗雀。
沿着方才的路往回走了片刻,离医馆还有数丈时,舒敏脚步微顿,在她右手边不远处是一间糕点铺。
停顿片刻,舒敏继续向前,甫一站到医馆门前,碧玺才反应过来,低声道,“二姑娘,你今日是特意出来看大夫的吗?”
“不是,方才无意间瞧见,就想着顺便看看,”舒敏微微侧头,朝碧玺道,“碧玺,我有点馋了,想吃桂花糕,你去买一些罢。我在这里等你。”
“这……”碧玺有些不放心留舒敏一个人,又想到糕点铺与这医馆就隔着几间铺子,便道,“好吧,姑娘你可一定要在这里等我,莫要乱跑。”
舒敏轻轻颔首,“去吧,早去早回。”
碧玺便转身步履匆匆地跑开了。
这时,医馆进门处正在分药的小厮见舒敏穿着一身雪白狐氅立与门前,面上掩着一层白纱,看她衣着打扮显然出身不凡,便迎上前道,“姑娘可是有事?”
舒敏嗅着鼻间隐约传来的药味儿后,竟觉着胸闷的感觉缓和不少。她轻轻颔首,低声道,“大夫可在?”
听着舒敏如珠落玉盘的嗓音,小厮只觉犹如仙音,便不敢多看,只颔首应下,“在,在的。”
“那就劳烦小哥儿带我去看大夫罢。”
“是是——姑娘请——”小厮抬手向前,领着舒敏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