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片刻钟后,临芝与一众护卫已收拾妥当。

碧玺则搀扶着舒敏一路缓行,因她脚伤未好全,即便行动迟缓,旁人也未曾察觉不对,行动之间反而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加重了舒敏未好全的伤势。

柳惠收到消息时,舒敏一行人已到了前院,柳惠连忙赶到前院正厅,与一同赶来的沈明芳迎上前道,“不是说好明日才回京的吗?怎么这么急着就走了?”

舒敏面上隐有倦色,不得不强撑着精神道,“表姨母莫怪,母亲来信急着让我回去,我们也不好在拖延,还请表姨母见谅。这段时日多谢表姨母的悉心照顾与盛情款待,这份情我记在心里,日后若有机会再报答表姨母。”

舒敏这一番话说得柳惠很是惭愧,见她执意要走,也不好在劝,“那你们一路小心,回京之后可否派人送封信来道声平安?”

“这是自然。”舒敏轻轻颔首,随后朝柳惠面色郑重道,“表姨母,珍重!”又朝沈明芳道,“大夫人,珍重!”

说罢,朝临芝与碧玺道,“走罢。”

临芝与碧玺向任宅众人道别后,便搀扶着舒敏一同出了任宅大门,上了马车,在柳惠等人目送的视线中缓缓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目送安国公府的马车走远后,沈明芳忽然叹道,“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舒二姑娘说走就走,我那外甥女也突然不告而别,就像约好了似的,弟妹,你说巧不巧?”

柳惠正收回视线准备转身回府,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实在是不能久待。听到沈明芳所言却是微微一怔,“大嫂,你说什么?夏禾姑娘也走了?”

“可不是么,晌午时突然走的。”

沈明芳道,“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留了一封信就走了,若不是守门的小厮看到,我还不知她就这么突然不告而别呢。好歹也是我的亲外甥女,如此所为真是叫我伤心。”

柳惠突然觉得不对。

夏禾与舒敏怎么会不约而同的同时告别?

柳惠突然想起一个晌午都未曾露面的任秋寒,就连舒敏离开他都未曾出来相送,这实在是不对劲。

想着,柳惠迅速转身回宅,即刻往后院快步而去。

一路直奔西厢,柳惠步履不停,心中关于莫须有的猜想也越来越杂,便不敢再多想,只闷声往前走,片刻后,到了西厢主屋外,却见门屋紧闭,柳惠抬手敲门。

“秋寒——秋寒——你可在里面?”

半晌不见回音,柳惠心中一急,双手推开房门,环顾屋内一眼,却见任秋寒正睡在软垫上,柳惠越发觉得奇怪,抬脚进了屋,顺手关上房门后走上前,一边道,“秋寒——秋寒——这个时辰你怎么睡着了?快些醒醒。”

说话间,柳惠突然瞥见任秋寒身旁凌乱散落的灰色中衣与白色里衣时脚步一滞,联想起舒敏的举动,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与此同时,任秋寒闻声渐渐苏醒,他缓缓睁开眼,一眼望见站在身前不远处,一脸匪夷所思的柳惠时,昏睡前的记忆纷至沓来,任秋寒的面色也瞬间凝重起来。

“母亲——”他嗓音暗哑,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任秋寒的反应,柳惠心下微微一沉,却什么都没问,只缓声道,“我先出去,你赶紧穿好衣服,然后到东厢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罢,柳惠转身,给自己的长子留下颜面与尊重,临出门前,鬼使神差的突然开口,“秋寒,你可知,就在半刻钟前,舒二姑娘已经启程离开宁德县,回京了。”

话落,柳惠面无表情的抬脚出了西厢。

身后,缓缓坐起身的任秋寒微微一怔,眸底深处,一片深深的复杂之情悄然浮现。

良久,东厢外间,柳惠支开任冬弥,一人留在屋内,就见已穿戴妥当的任秋寒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柳惠将斟满热茶的青瓷茶盏推向案几的另一边,轻声道,“先用口热茶,再说吧。”

任秋寒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柳惠,对于自己这位生身母亲,他向来敬重,所以今日发生之事,他打算实话实说。

任秋寒落座到软榻的另一边,端起青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后,放下茶盏,他缓声开口,将夏禾将下了药的羹汤端给他,被他骂走之后,他正难受得难以自控时,舒敏正巧撞上门来,见他难以忍受,便舍身为他解了药的事一五一十详细道尽。

柳惠默默听着任秋寒嗓音清冷的缓缓道来,听到最后,一颗心已沉到谷底,面色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想不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夏禾,竟毁了任秋寒与舒敏两个人。

可夏禾偏偏是沈明芳的亲外甥女,看沈明芳今日的表现,这件事只怕沈明芳都不知情,她又能找谁去追究?

沉默半晌,柳惠转头看向任秋寒,“秋寒,你可知今日之事,对舒二姑娘意味着什么?对你又意味着什么?她身为国公府嫡长女,才貌双绝的天之骄女,岂是你能配得上的?可她的清白偏偏被你给毁了!”

“母亲。”任秋寒沉声开口,“我会负责的。”

“你负责?你要怎么负责?”

柳惠悔不当初,道,“你一无功名,二无家世,眼前咱们尚且寄人离下,安国公又怎会看得上你?又怎会将他的掌上明珠嫁给你?”

柳惠说得这番话着实难听,却也是提醒任秋寒她说得每一字每一句皆是事实,任秋寒想要迎娶舒敏,简直是痴心妄想。

任秋寒听罢,沉默良久,在柳惠逐渐冷静下来的情绪中忽然低声道,“给我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春闱,我一定学有所成,考取功名,届时,我便前往安国公府,向安国公提亲,迎娶舒敏。”

见任秋寒面色沉凝,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柳惠轻叹一声,“但愿吧。”

毕竟她还是很喜欢舒敏的,倘若任秋寒当真能娶到舒敏,那一定是他们祖上烧了高香了。

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沐浴吃斋,亲自礼佛,去相国寺还愿。

向柳惠郑重保证过后,任秋寒便回到了西厢。

他将屋内恢复如从前一般模样后,坐到了案几上,视线落在了面前的书册之上,眼神之中满是复杂。

眼前,舒敏清姿玉韵,却活色生香的画面忽然浮现,她美人横陈的玉体,吐气如兰的鼻吸一一那些画面在任秋寒眼前悄然闪过。

任秋寒呼吸一滞,心底深处的一丝欲念悄然蔓延,他深吸一口气后,平复心神,拿起案几上的书册缓缓打开。

看到舒敏灵秀的字迹跃入眼帘,任秋寒心口微动,他薄唇微启,轻声道,“等我。”

随后,他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漆木盒,将这本书册,连同舒敏之前临摹的两本临帖一起收入木盒之内妥善放好,而后坐回案几前,拿出策论之文打算继续苦读。

而今,他的肩上又多了一重担子,不仅仅为了任家,更为了他自己,为了舒敏,这一次春闱,他必须有所成就。

亥时正,夜色如墨,星河万里。

经过一路长途跋涉,披星戴月,舒敏一行人的车马缓缓停在国公府宽敞显赫的正门前。

因临行前临芝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国公府报信,是以国公府大门并未上锁,而是敞着大门,大门前灯火通明,管家徐经义亲自等着国公府嫡长女舒敏的归来。

东苑,提前收到消息的言氏并未入寝,而是一直坐在正堂内,等着舒敏归来。

片刻后,得管家遣人来报,说是舒敏的车驾已到了国公府大门前,言氏高兴不已,连忙就要出门去迎接。

跟在身旁侍候的丫鬟玉溪道,“夫人,二姑娘既回来了,夫人要不要去告诉公爷?”

言氏雀跃的情绪戛然即止,想到舒镇安对于舒敏这个嫡出的女儿并无多少关心,只有联姻的利用,她的心便冷了下来,“不必了,公爷明日一早还要去府衙入值,不必惊扰他。”

玉溪察觉到言氏骤然冷下来的嗓音,懊悔不该多言,连忙颔首道,“是,奴婢多言了。”

“走罢。”言氏语气平淡,率先出了正堂。

玉溪连忙拿上言氏的披肩紧跟了上去。

须臾,国公府大门前,森寒夜色中,舒敏在碧玺与临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越过青石台阶,进了前院。

言氏正巧赶到了前院,连忙迎上前来牵过舒敏的手,摸她双手冰凉,夜色中虽看不清面色,却也知她大病初愈,面色定然不太好,便道,“敏姐儿,怎么在这深夜里赶回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再受了风寒岂不是叫我担心么?”

听到言氏久违的关心之言,冻了大半天的舒敏心中稍有暖意,柔声道,“母亲莫怪,女儿也是想尽早见到母亲,这才想尽快赶回来,让母亲担心了,都是女儿不好。”

“你这傻孩子,”言氏抬手摸了摸舒敏如瀑的秀发,“听说你要回来,我已经吩咐下人将沐云阁的地龙烧起来了,咱们赶紧回去罢。”

舒敏低低应了声,“是,多谢母亲。”随即浅浅一笑,任言氏牵着一同前往沐云阁。

与此同时,西苑琅音阁内,听到外头响动的舒晴从木榻前坐起身,“外头出了什么事这般吵闹?”

片刻后,贴身丫鬟红袖举着刚刚燃起的红烛进了内间,低声道,“三姑娘,是二姑娘回来了,方才入的正门,现下正同大夫人一起回沐云阁了。”

“原来是她回来了。”舒晴眸色沉了沉。

想到还有几日自己便可解了禁足,偏偏这个时候舒敏回来了,这不是诚心给自己添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