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未几,舒敏带着蓝绸到了东苑。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蓝绸候在门外,抬脚入了正堂,抬眼见言氏一脸郁闷的坐于主位上,舒敏便道,“母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言氏正为余氏与舒晴母女的心机生气,想到被她们算计了,更是气闷不已,见舒敏来了便起身将舒敏拉倒一旁的八仙椅上坐下,将舒镇安今日的安排仔细告诉了她。

舒敏听罢,心里越发感谢余氏母女,面上却是不显分毫,“母亲,三妹既然这么做,想必早已对那位王爷有意,母亲何不告诉父亲,让父亲遂了三妹的心思,成全一对有缘人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什么出身?你三妹又是什么出身?你才是这安国公府的嫡长女,你的身份才配得上定北王!”

言氏说着,忽然发现舒敏对这件事毫无反应,似乎对嫁给定北王一事毫无想法,便道,“敏姐儿,你……难道不想嫁给定北王?”

舒敏摇了摇头。

言氏越发奇怪了,“为何?”

舒敏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不为何,女儿暂时不想嫁人。”

话落,舒敏心思一转,道,“母亲,既然你已经知道表姨母是被二婶设计了,你是不是该好好补偿补偿表姨母?人家诚心前来贺寿,却因为咱们府上受了委屈,母亲得想个法子好好补偿一番才是。”

言氏果然被舒敏所言拉开了思绪,一时迟疑道,“这……该怎么补偿呢?”

舒敏便道,“母亲既与表姨母是玩伴,自然该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如挑些她喜欢的东西,由我代母亲送往任府,如此才能让表姨母明白母亲的诚心,解了心底的隔阂。”

言氏却是一惊,“让你去?”

“是啊,母亲是国公夫人,身份尊贵,不宜亲自登门道歉,那我身为母亲的女儿,又是晚辈,表姨母对我印象尚可,由我出面最是恰当。而且……”

舒敏话音一顿,见言氏面露踌躇之色,又道,“听说那位任表兄明年也要参加春闱,倘若他考中了,表姨母的地位便也会水涨船高,时移世易,万一任府日后发达了,母亲今日所为,何尝不是与表姨母修复了关系,结了善缘?”

言氏被舒敏说动了,又想起柳惠的长子任秋寒,那少年相貌清隽,静如处子,周身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静之气,日后极有可能如舒敏所说那般前途无量。

到那时,柳惠的身份也会天差地别。

想着,言氏终于下定决心,“好,就如你所说,我去挑几样表姐喜欢的首饰,你代我送往任府聊表歉意。”

舒敏欣然应下,“是,母亲。这事宜早不宜迟,还请母亲快些准备,这两日就动身去任府,若是拖久了,人家便不会相信咱们的诚意了。”

言氏闻言不好在耽搁,便亲自去了房中挑选几样不算太贵重但颇为精致的首饰。

之后又让临芝准备了些阿胶山参之类的补身之物,想到任秋寒,又让临芝去库房挑选一套文房四宝一并包好后交给了舒敏。

舒敏看着摆在正堂内的满满当当一整木箱的回礼,心想这些东西应该能修复与柳惠母子的关系了罢。

与此同时,西苑。

正厅内,舒镇安与二弟舒显煜语重心长的谈完之后,面色沉凝的起身离开了正厅。

舒镇安离开后,舒显煜抬手揉了揉眉心,让人去请余氏与舒晴。

片刻后,舒晴与余氏入了西苑正厅,两人方才来的路上已听说舒镇安来了西苑,便知今日之事已经暴露,两人皆心有惴惴,忐忑不安。

尤其是见舒显煜此刻脸色阴沉的坐于主位之上,余氏鲜少见到舒显煜这般难看的面色,定了定神,才鼓足勇气走上前,“老爷,公爷方才过来,可是与老爷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舒显煜翛然站起身,抬手给了余氏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余氏的脸颊被骤然的力道打得偏在一旁,左侧脸颊顷刻间印了个手掌印。

舒晴更是被吓住,双手捂住了嘴,大气都不敢出。

“你好大的胆子!连大哥大嫂都敢算计!你这么做,将我置于何地——!”

舒显煜面色阴沉,怒不可遏,转而眼神冷厉地盯着舒晴,沉声道,“还有你!你是什么身份?竟然异想天开,肖想你二姐的亲事?你可知定北王是什么人?”

舒晴连连摇头,被吓得瞬间泪盈于睫,“爹爹——”

余氏也未曾想到舒显煜竟这般震怒,从未动过手的他今日竟对她动了手。

此刻,她左侧脸颊火辣辣的疼,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忍着疼道,“老爷可否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舒显煜冷声道,“静安堂之事,还有梅园之事,大哥皆已一清二楚。夫人,大哥是什么人?你敢在他背后玩弄花招?你是想让我们二房在这国公府无容身之地吗?”

“可是……”

余氏忍不住道,“晴姐儿也是国公府的人,她又倾心那位定北王,今日既有此机会,为何不能为晴姐儿争上一争?”

余氏面露不甘心之色,诚声道,“夫君,她可是你的女儿呀,倘若她当真被定北王看中了,何尝不是给咱们长了脸面?夫君也不至于总被公爷压了一头了。”

听了余氏这番话,舒显煜沉凝的面色稍缓,他看着余氏印着红痕的面颊,忍不住叹息一声,将余氏拉至另一边的主位落座,缓声道,“夫人,有些事,不是你想得这般简单。”

“定北王萧恪不是一般人,大哥有意与他联姻,也是另有所图。晴儿的身份,也做不了定北王妃,而我不过是四品少卿之位,帮不了晴儿什么,你莫要害了她。”

余氏怔了怔,片刻后才露出后怕之色,“那怎么办?晴姐儿今日已见过了那位定北王,只是那位定北王对她态度平淡,夫君,公爷可曾向你透露了什么?”

“未曾。”舒显煜道,“大哥只说,中馈之事,暂由大嫂掌管,你就暂且歇息罢。至于晴儿……”

舒显煜看向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的舒晴,缓声道,“禁足一个月,不得出府门一步。东苑那边,无事也不必去了。”

舒晴咬了咬牙,心里仍是不甘心,可看着母亲余氏面上的红痕,又想起萧恪初见她时那冷淡的眼神,心下一冷,终是无奈颔首,“是,爹爹,女儿知道错了。”

余氏却是身形一颤,面色瞬间煞白。

暮色四野,寒风呼啸。

京城以北数十里外的宁德县内,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庭宽敞的任宅大门前。

任秋寒先一步下了马车,被马车外筱忽刮起的寒风吹得一个颤栗,撩起车帘道,“母亲,外头起了大风,母亲出来时将披风裹紧一些,莫要着了凉。”

柳惠便将一旁的深灰色披风裹在身上,被任秋寒搀扶着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任秋寒扶着柳惠踏上青石台阶,还未踏过门槛,院内一道娇小的身影已飞快跑来,杏眼盈盈生亮,高兴地唤道,“娘亲,哥哥,你们终于回来啦!”

听见少女轻灵的嗓音,柳惠受了委屈而稍显颓靡的心神骤然一轻,她张开双臂迎接向她奔跑而来的任冬弥,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是,我们回来了,还在京城的四季堂买了你喜欢吃的杏仁酥。”

任冬弥闻言更开心了,转而抬头看向身旁的任秋寒道,“哥哥,你今天陪娘亲去国公府好不好玩呀?”

任秋寒一怔,随即摇头,“国公府不怎么样,不过京城还是热闹的,等下次有空我带你去。”

任冬弥顿时眉开眼笑,“那好,哥哥说话可要算数哦!”

“这是自然。”任秋寒紧抿的唇角这一刻终于难得的松了松。

柳惠摸了摸女儿任冬弥的头,转头朝任秋寒道:“既然回来了,去你大伯父那请个安罢。对了秋寒,你难得回来一次,多住两日在回鸿文馆罢。”

任秋寒道:“母亲,再过一个月便是年节了,所以这次我不能久待,明日在家中待一日陪陪母亲与妹妹,后日便要回京了。”

柳惠明白任秋寒的意思,便不在多说,领着一儿一女进了宅邸。

随后,任秋寒去了中院,向伯父任鸿泰与伯母沈明芳请安。

任秋寒的生父任鸿文是一位书生,早年间多次参加科考,可中了秀才后便再无进地,到了而立之年终于放弃,在县衙寻了个文职,陪同县太爷审理县衙之事。

然而世事无常,元兴六年,任鸿文陪同县太爷一次回京述职途中遭遇天灾,被流水冲入山中峡谷,尸骨无存。

那一年,任秋寒才十岁,任东弥才四岁。

任家二房一下子失去顶梁柱,便是如天塌了一般,柳惠更是伤心欲绝,可被一儿一女牵制着,不得不面对生活与现实。

好在,任鸿文有一位有责任心的大哥任鸿泰。

得知二房惨剧后,经商有术的任鸿泰将柳惠一家三口接到府上悉心照顾。

而且因为他膝下长子早夭,只有一个女儿任夏晓。任秋寒作为任家下一辈仅有的男丁,任鸿泰对任秋寒读书一事是尽心尽力,所以对于大伯父任鸿泰,任秋寒心里是极为敬重的。

中院正厅内,任秋寒向大伯父任鸿泰与大伯母沈明芳两人拱手见礼,“秋寒见过大伯,大伯母。”

主位上,相貌粗犷的任鸿泰轻轻颔首,眸色温和道,“回来了。”

另一边的沈氏则道,“秋寒,难得你这次回来,一定要多住几日好好陪陪你母亲啊。对了,这位是我二妹嫡亲的女儿夏禾,比你小三岁,她这次来咱们府上做客,你们同是小辈,可多走动走动才好。”

沈氏身旁的少女相貌清秀,眉目舒婉,抬眼望着任秋寒的眼神带着一丝羞怯,在沈氏的暗示中轻轻颔首道,“夏禾见过寒哥哥。”

任秋寒颔首,眼神一扫而过,并未在夏禾面上多留,自然也未察觉到夏禾眼底的失落。

任秋寒离开后,沈明芳对夏禾道,“禾儿,秋寒生性便是如此,性子沉静,不爱多言,不过他谦逊有礼,且读书有成,明年便要参加春闱了,一旦中了举便是官老爷了,所以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才是。”

夏禾回想起方才见到的任秋寒那清隽的容颜,心弦微动,轻轻颔首道,“多谢姨母提醒,我记下了。”

她姨母说得不错,任秋寒年纪轻轻便老成持重,虽不苟言笑,却更有一种沉稳的气韵。

听她姨母说他的学业也不错,日后必有所成,即便做不了官,还有这偌大的任家家业可继承,如此好的归属,她定然要把握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