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八,北风皞皋,天寒地冻。
清晨,晨光熹微之际,安国公府中门大开,外院门户皆开。
今日是国公府老夫人闵氏的六十大寿,无论外院还是内宅将会有不少宾客盈门,国公爷舒镇安早已交待过,阖府上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府内所有人皆早早的起了身,粗使杂役负责扫洒院落,各院内的近身侍从则负责主子们的穿衣洗漱。
沐云阁内,舒敏同样早早的起了身,坐在梳妆台前让碧玺给她梳妆。
铜镜里,她端详着自己的这张脸,虽然已看了数日,可她仍旧能被这张脸给惊到。
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乌发如墨,肤白胜雪,随意的轻轻一瞥,便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仿佛集山水之钟灵毓秀,比之九天皓月更有余韵绵绵。
舒敏难以想象,这样的容貌,竟然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想到此处,舒敏眼神一暗。
萧恪,这个害了原身的男人,今日就会出现在这安国公府。
碧玺将一支金镶玉步摇插入舒敏的发髻之中,不禁感叹着铜镜内的绝美容颜,忍不住赞道,“姑娘真是貌若天仙,听说今日府上会有不少宾客,姑娘这模样只怕会惊了不少人的眼。”
“是吗?”倘若美貌真能决定一切,原身又怎会结局凄惨?
想着,舒敏唇角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又瞬间收敛。
她站起身道,“既然收拾好了,咱们去静安堂罢。”
碧玺连忙去将蓝缎白狐毛披风取来给舒敏披上,“外头风大,姑娘当心着了凉。”
出了寝房,站在廊下,一阵寒风骤然袭来,吹得舒敏面颊生疼,连忙裹紧了狐裘披风,加快脚步往静安堂方向离开。
未几,入了静安堂内,被寒风吹得面颊生疼的舒敏才算是缓过气来,将白狐裘披风解下交给碧玺,抬起头来,才发现二房的人除了她的叔父舒显煜之外,其他人皆已到场。
二伯母余氏今日穿得格外郑重,还带了金头面,正坐在右边的檀香木八仙椅上,舒文锦与舒晴相继坐于她身旁。
她的母亲言氏则落座于左侧的八仙椅上,妆容也比平日里郑重了些,见她出现忙向她招了招手,“敏姐儿,过来坐,你外祖母还在洗漱,钦哥儿也待会儿过来。”
舒敏点了点头,依言上前落座。
余氏见舒敏今日穿得与平日相差无几,心里猜测她不知萧恪今日入府的事,唇角的笑意悄然加深,“今日的天似乎更冷了些,敏姐儿一路过来,脸都吹红了,今日宾客盈门,敏姐儿要不要施粉遮掩遮掩?”
舒敏闻声看向余氏,见余氏面色真诚又从容,视线一转看向了她身边的舒晴。
方才进门她还未注意,现下才发现舒晴今日显然刻意妆扮了一番,她穿着一身赤金色缎袄,面上施了薄粉,唇上涂了唇脂,梳着单螺髻,发髻上插着一支做工精湛的金累丝蝶纹金簪,就连指甲亦染了丹蔻。
不得不说,这么一打扮,的确给舒晴添了几分姿色与贵气。
若是与常人比,舒晴也算小有姿色,可有舒敏这样一位美人珠玉在侧,舒晴便黯然失色了。
舒敏看了一眼舒晴便收回目光,正准备回话,就听舒文锦骤然开口,“二妹天姿国色,何须凡物缀颜,母亲多虑了。”
舒文锦这话,却引得舒晴一阵不满,一时不明白舒文锦到底是她的亲哥哥还是舒敏的亲哥哥。
舒敏也看向舒文锦,见舒文锦眸色温和,向她轻轻颔首,便轻轻颔首示意,随即移开了眼。
移开视线的舒敏并未留意到舒文锦流连在她身上的眼神。
余氏没想到舒文锦会突然开口,不过舒文锦既开了口,她便顺势道,“锦哥儿说得不错,敏姐儿从小天生丽质,是我多话了,大嫂莫怪。”
言氏摆了摆手,“无妨,”又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舒敏,见舒敏的确穿戴与平日无甚差别,便低声道,“敏姐儿,今日是咱们府上的重要日子,你怎么也不打扮打扮?”
舒敏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定北王萧恪今日要入府的,舒镇安已提前知会了她。
所以昨日她还特意叮嘱舒敏今日要好生打扮一番。谁知舒敏竟然毫无准备。
虽然舒敏天生丽质,天姿国色,可稍稍打扮一番,才能让定北王萧恪知道舒敏对这件事有多在意。
言氏虽不知舒敏为何没有听她的,却不好多说,只低声道,“听娘的,待会儿回去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再过来。今日这静安堂很是热闹,你可不许失了身份。”
舒敏未作解释,只颔首应下,“是,母亲。”
片刻后,钦哥儿在临芝的引领下姗姗来迟,向众人告了罪后坐到舒敏身旁。
老夫人闵氏也终于露了面,她穿着一身深紫缎袄,精神矍铄,头戴紫宝石抹额,面容慈善,同屋内两房的人一同用了早膳后便又去歇着了。
晚些时候等宾客齐聚,老夫人还得露面陪着说话。
巳时正,门庭宽敞显赫的国公府大门前,无数马车接连而来,宾客纷纷下车入府。
安国公兼任户部侍郎舒镇安,与他的二弟,任职大理寺少卿的舒显煜于前厅内接待宾客。
彼时,安国公府后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而行,终于在偏门处停下。
车帘被一只骨节修长白皙的手撩起,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下了马车,他身形笔挺,面貌清隽,一身蓝色棉布缎袄穿在身上却稍显空荡。
他站在马车前,尚显青雉的双眸抬眼望着这高门大户,局促一瞬而归于平淡,他转身向车内伸出手,“母亲,到了,下车罢。”
马车内一阵窸窣声后,穿着一身深黛色袄裙的柳惠在长子任秋寒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站定之后,她抬眼看了一眼围墙高耸的国公府侧门,面上有一瞬间的唏嘘之色,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封拜帖交给任秋寒,示意任秋寒交给门前的管事。
管事接过拜帖,看清拜帖上的名讳后,面色恭敬道,“原来是大夫人的娘家表姐,请进——大夫人现下在静安堂,柳夫人请跟着前往便可。”
话落便抬手招来一名小厮将柳惠与任秋寒领向静安堂。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正门处,一队轻骑在车流之中驾轻就熟的御马停在了大门的青石台阶前。
吁——的一声,马背之上的萧恪一身玄色劲装,他身形魁梧,相貌英挺,久经沙场的眉宇间透着凛冽之势,环顾一眼宾客盈门的安国公府大门,在来往之人忌惮的目光中翻身下马。
候在大门前的管家见过定北王萧恪,眼见萧恪驾马出现在大门前,连忙让身边的小厮进去传信。
未几,就在萧恪的皂靴即将踏进安国公府的门槛时,安国公舒镇安闻讯而来,连忙朝萧恪拱手道,“定北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萧恪摆了摆手,“国公府今日宾客盈门,国公爷忙碌也是理所当然。”
“多谢王爷体谅,前厅内这会儿宾客众多,书房里已经煮了王爷最爱的金骏眉,王爷不妨随下官移驾?”
萧恪的视线在舒镇安恭敬的面上停顿一瞬,手中马鞭轻轻一挥,落在自己的手掌间,轮廓分明的下颌轻轻一挑,“走罢。”
舒镇安连忙颔首,转身走在了前头。
静安堂外的廊沿下,小厮走在前头,柳惠与任秋寒走在后头,这一路而来他们始终低眉敛首,直到快入了静安堂,柳惠用仅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任秋寒道,“待会儿向老夫人与大夫人请过安后,你就先在外头候着,我与大夫人打声招呼后,咱们就回去。”
任秋寒轻轻颔首,“是,母亲。”
说话间,前面领路的小厮已转过身来,指着大门向两人道,“静安堂已到,二位请入内。”说完便退了下去。
柳惠抬手整了整任秋寒的衣衫,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衫。
然而即便如何整理,她也知他们的衣衫比之这国公府里的绫罗绸缎自然是寒酸的,不过她本就不打算久留,送上贺礼祝过寿后,她就会离开。
今日之所以会来,除了因为收到言氏的请帖之外,她也想让她的长子任秋寒出来见见世面,叫他知道真正的勋爵世家是怎样的排场。
整理妥当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静安堂。
彼时,静安堂内宾客众多,大多是女眷。且看衣着打扮,大多是达官贵人的内眷,还有不少正直妙龄的少女。
老夫人闵氏年事已高,坐了一会儿后有些疲累,就先回寝房歇息了,让两房的媳妇儿代她在此宴客。
柳惠与任秋寒入内后,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然而瞧见柳惠朴素的衣着与稍显寒酸的首饰后,便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眼。
除了国公府的两位夫人言氏以及余氏。
见到柳惠出现,言氏目露讶异之色,片刻后才起身迎上前,“表姐?想不到你今日竟然会露面,当真难得啊,咱们有许久未见罢。”
柳惠对周围稍显异样的目光习以为常,见衣饰显贵的表妹言氏对她态度倒一如往常,柳惠难得的露出笑颜,“府上收到表妹的请帖,得知今日是老夫人六十大寿,便想着过来恭贺一声,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话落,柳惠对任秋寒招了招手,“秋寒,过来。”
任秋寒目不斜视的缓步上前,双手奉上精心包装的贺礼,殊不知有数道眼神落在他身上,神色各异。
言氏让临芝接过,眸光在任秋寒身上停顿,见任秋寒身形修长笔挺,相貌清俊,身形虽稍显单薄,却如芝兰玉树,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静之势。
“这位就是寒哥儿罢,想不到多年不见,一转眼竟长这么大了。”
话落,言氏转头向舒敏招了招手,“敏姐儿,快过来见见你表姨,还有你表兄。”
舒敏站在原地没有动,视线落在言氏面前低眉敛首的任秋寒身上,心头震动。
眼前这衣着朴素,清隽的面容稍显青涩,与她最后见到的那从容淡定,运筹帷幄的首辅大相径庭的人,是任秋寒?
想不到,在今日这寿宴上,她第一个见到的,竟然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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