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林沁扭身,穿过一群人,掌心不客气的揪出一个与她几乎并齐高的少年:“喂,你干嘛偷看我?”
孛日帖赤那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林沁了,准确说,是由上回在罗加城里玩水,她欺负完他,他反抗地跑掉后就再没见过她了,因此他开口时难免有几分委屈:“你都不出来玩了。”
“我近来在读书啊。”
“你撒谎,你哪里是会读书的人。”
林沁轻蔑地哼了声,手拽住他腕子往人群外头扯。
孛日帖赤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大肥裤末端滑过浅浅青草,他眼眸垂着两人相触的那一处小地方,手腕似触了电,酥酥麻麻地迅速朝上爬,他浑身都轻颤了下。
他想,她今日真漂亮啊。
一会儿如果她欺负他,他完全没办法提起气来。
就原谅她吧,她把他的天捅塌了也原谅她吧。
反正,最多也就挨一顿打嘛,男子汉大丈夫,挨打也没什么的,难道她还能将他打死不成?
到一处背阳的土坡,林沁毡靴扫开土上砂石,用随手捡来的枝干在土上连贯的划出两行字。
孛日帖赤那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
林沁扔掉手中枝干,扬起下巴,已经做好被他崇拜的准备:“这是你的名字,孛日帖赤那,上面一行是胡文,下面一行是汉文。”
孛日帖赤那很是捧场,连压在地上的影子都要认真地避开林沁写的字,他蹲在一旁看了许久,耳朵红透了,低声嘟囔道:“你是第一个写出我名字的人。”
林沁轻笑着说:“但我不会是最后一个写出你名字的人。”
孛日帖赤那仰头,目光落于她身上,他不明白林沁的意思。
林沁抬手一指远处草原,挥斥方遒:“以后,我会让这片草原上的孩子都读书,都识字。”
孛日帖赤那只觉得这一刻的林沁是意气风发的,但是这阻挡不了他将眉头皱得紧巴巴:“可是我不想读书,我就想当兵。”
林沁一巴掌挥在孛日帖赤那后脖颈,斥他:“你不读他不读,谁来担起壮大我胡族的重任?”
孛日帖赤那缩着脖子,听了林沁一路念叨。
回到那达慕大会会场,摔跤场上已经有壮汉在活动筋骨,场外的木台上,堆着厚厚一摞彩色绸带,是等会儿赢家的战利品,由胡族女儿送出去,林沁往孛日帖赤那平坦的胸腹处瞟一眼,排在抓绸带的队伍中,抓了一根彩色绸带出来。
孛日帖赤那站在她身旁,小声提醒:“那你多拿几根,免得一会儿不够用。”
林沁看着孛日帖赤那光秃秃的脖颈,噗嗤笑出声:“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赢过谁?”
孛日帖赤那涨红着脸,扭头去看摔跤场,里头的男人确实又壮又大只,他都不及人家肩膀,哪里有胜算?
但当着林沁面,他肯定不能承认,只能硬着头皮:“这你别管,我会赢给你看。”
他跑进摔跤场,林沁寻了处地方坐下观赛,抬头就见孛日帖赤那被一个连影子都大他一圈的壮汉撂倒在平地上,她嘴角抽抽,一切果然在意料之内。
但孛日帖赤那努力了很久,中间跑出来几回,确认林沁还在不在,一块坐着吃馕饮奶,过会儿又钻回去,继续寻找他能打败的对手。
日暮时刻,金光覆盖整片大地,摔跤场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孛日帖赤那才做贼似的溜出来。
他浑身被摔到青青紫紫,走路踉踉跄跄,很是狼狈。
围观的胡族女儿们早就散场去准备夜里的篝火宴会了,可他还是看到了坐在空阔青草地上的林沁,腿盘着,单手托住下巴,不耐烦的咬着根小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揍死了,那么晚还不出来。”
“……”
孛日帖赤那知道躲不过去了,丧气的说:“我一场都没有赢。”
所以没办法戴上她手中的那根彩色绸带。
林沁啧了声,手指傲娇地点点跟前的位置。
“抬头挺胸,站到这儿。”
……
李榕提灯找到林沁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场景。
少年脸红通通,如被驯服的一只家兽,乖顺地弓下腰身,让林沁给他系上那根象征胜利的彩色绸带。
林沁碎碎念:“其实也不是没有赢,坚持到最后也是一种赢,鼓励你戴一根绸带。”
她由宽宽的袖袋中取出一盏黑暗中看不出颜色质地的莲花模样物件,送给孛日帖赤那。
孛日帖赤那不识得那物件,但李榕只稍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她在华严寺花他的钱买的嵌金莲花盏灯。
林沁不自然的清嗓子:“和好礼物。”
她是不会道歉的人,但孛日帖赤那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孛日帖赤那收下和好礼物,少年心潮澎湃,如不远处胡乱扑朔的篝火,火焰张狂地窜进热情的黑夜,他深深喘息一口气:“林沁,我有话对你说。”
与此同时,两人没注意到的那道沉默不语的欣长身影终于发了声:“林沁,过来。”
林沁侧眸,李榕单手背于身后,盏灯亮意延展的末端是他在明暗交界处柔和清隽的脸:“你爹和阿哥都在等你吃饭。”
林沁不在意的起身,拍拍臀上粘着的草秆子,向孛日帖赤那挥手:“你有什么话明儿再同我说吧。”
孛日帖赤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挺起的胸膛瘪了回去,他挠挠头,看着两人离去。
某一刻,孛日帖赤那想,如果林沁回头看一眼他,他就把没说出口的话悉数告诉她,可是她没有。
路上,毡靴踩过草地发出细微沙沙响,林沁双目直视前方,直到李榕掌心压了下她脑袋:“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
才多大啊,就想着男女之事了,可不是不乖么。
林沁鼓圆了眼,这人怎么倒打一耙呢?
“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她原话奉还。
李榕顿了下,似乎认为不可思议,从未有人如此同他讲过话,他耐着性子,又带点戏谑地问她:“我怎么,就不乖了?”
林沁憋着口气,脸颊鼓起又落下:“你没有乖乖来看我。”
......
居然还有这样的形容,不乖的李榕有点想笑,又怕惹得小姑娘彻底炸毛,于是乎默默忍住。
周围的风安安静静。
她不说话。
“……”
“你生气了?”
李榕低声询问。
“嗯。”
她端着架势,一个字不愿多答。
盏灯里的烛芯随着两人步调轻晃,毡靴踩过的浅草沙沙作响,他们在徐徐靠近不远处明亮的篝火和参加篝火晚会的人群。
他们之间原本隔着一拳头距离,林沁很快察觉李榕挨靠过来,带着清浅的香气,林沁闻到过这种味道,他佩戴了他家阿妹送的香囊,他像捏小孩子手背那样捏捏她,是一种无声隐秘又不言而喻的示好。
林沁一贯是不给阳光都灿烂的,何况李榕还捏了她的手,她当然是顺着杆往上爬的,于是更傲娇地扬下巴了,目不转睛,走得昂首挺胸,就等李榕向她求和。
等了好一会儿,李榕居然不继续说了,她按耐不住斜眼偷瞥,结果正撞上了李榕略弯起的眼尾,他一直在观察她。
林沁:“......”
这人还说不是心机深,他心机明明就好深啊!
作者有话要说:若干年后,林沁:求求你了,孛日帖赤那,你太笨了,你快退学吧,去军营当兵,求求!
孛日帖赤那:我不听我不听,我是可塑之才,胡族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