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鸟屋外——
“啪”的关门声如同清脆的一巴掌扇在脸上。还未启步的魏情浓滞住,清丽的眉眼掠过一丝阴霾,快到身边的琼丹门炼丹天才丝毫未觉。
萧煜尽管炼丹天赋出众,受惯了旁人追捧加上常年呆在炼丹房,难免傲气迟钝了些,出了门就甩开她的手,压抑不住怒气地喝问。
“为何不让我出手?!此人这般折辱你,简直……”
‘哼,好一个呆头鹅。’
离了鸟屋才敢从空间冒头的残魂哼唧嘲笑。又来了个捣乱的,魏情浓越发头疼,‘他又不知道那是个七阶妖修,生气也是在所难免。’
‘别忘了你的伤,这时候这些儿女情长的玩意儿还是少沾染的好。那个宝贝你弄到手没有?’
‘那个妖修始终不肯卖,我担心他看出什么了……木前辈,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不是他执意要她买下,她也不敢招惹这个在原著里正邪不明、神出鬼没的高阶妖修。
‘若我感觉没错,那是补天神石化成的炼魂石,对于医治神魂有奇效。上次帮你修复空间我损失了不少魂力,正需要这种奇物弥补弥补。’
他说的理所当然,魏情浓默默听着未曾反驳。
毕竟从她穿越到这本名叫【仙路长空】的修真皮师徒虐文里以来,无论易经洗髓、脱离家族,还是找到一堆功法宝贝,全都少不了空间和寄居空间的木离帮助,这会儿就是想硬气也硬气不起来。
‘前辈的魂力我会再想办法……说起来被那妖修拖进去的人正好是璇玑派弟子,这些大派果然派人来参加拍卖会了。’
‘延寿果在此,化神以下谁不心动?打听清楚璇玑派来的是哪些人,想办法搭上关系,最好有人与那个叶凝有关,你那块玉佩才能派上用场。’
他凉飕飕补上最后一句,‘记住,别做的太明显。这伤怎么来的还没忘吧?’
未愈的伤疤猝然被揭,魏情浓差点没维持住表情。她阴沉地抽回神念,正碰上两人御剑靠近。竟也是身着璇玑派内门弟子服饰,难掩焦急地向他们询问是否有见到一名璇玑女修。
听其描述,本在生闷气的萧煜不及多想张口就要道出“那人在这间鸟屋“,被魏情浓暗中攥住手,他的话噎住,别过脸耳尖染上点点桃晕。
魏情浓接过话头,没直接道出事实,而是不着痕迹打探那名女修的身份。两名弟子虽未明言,但从他们的修为与焦急的态度她已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能让金丹真人当护卫,那名女修的身份定然不凡!刚刚还愁没法搭上璇玑派的高层,眼下就来了机会,魏情浓暗自心喜。
然而没等她行动,后面忽然传来熟悉的“啪嗒”声,跟前两人绕过她一脸惊喜地冲过去,“璇初师叔!你没事吧?!”
——屋门口,只见叶凝两手空空,一贯淡定的脸色算不得好看,衬着身后再次关闭的屋门极像是得到了与魏萧二人同样的待遇。
她三言两语安抚下两个激动的师侄,疲惫的精神腾不出空想其他,与边上才有一面之缘的二人点了点头,领着弟子便离开了。
‘……木前辈,依我们之前打听到的,那个叶凝的道号,好像就叫璇初?’
木离沉默,啧啧。‘丫头,你这气运,老夫有时都想嫉妒了。’
魏情浓含笑不语,望着璇玑派几人直到他们彻底消失,这才拉着萧煜往住处走,“阿煜别气了,礼物没了就没了,你再帮我打听件事……”
**
鉴于璇玑派的“三派”地位,叶凝与同门们受到拍卖会的热情接待,人人分到一间单独的悬挂鸟屋。叶凝白日里晃够了,再没新鲜感,简单粗暴地用术法将鸟屋固定住,住进去几与平地无异。
深夜,鸟巢幽静。某间鸟屋,叶凝犹未入定,盯着桌上的两样事物,神色暗昧不明。
一块是手掌大小、黑得出奇的圆石,外表平平无奇,神识丝毫渗透不进;另一样是根灰白相间的长翎,不知是何种鸟类的,花纹凌乱奇异,似暗含某种规律。
这都是那间“黑店”老板强卖给她的。统共只花了她一枚下品灵石。
叶凝拿起黑石,细细摩挲,关于它的猜想渐渐清晰。又拿起那根长翎查看,半晌,没有头绪地放下——若说黑石还算花了一枚灵石,这根长翎就纯粹是被“强赊”过来了。
‘石头说好的一枚灵石,羽毛嘛……就当赊给你了。不准丢掉也不准损伤,以后我会找你收账的。’
异常清越的嗓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任性恣意漫不经心,哪怕年轻的过分也绝不会让人将其误认为是如云生那般真正的少年。
当沉重的威压突如其来、强逼着她收下东西时叶凝就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少说是个元后,往上也有可能。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到黑石上,心绪复杂。若她猜得没错,此物对于她的价值几与延寿果等同,珍贵程度上甚至更高。
何况,还有一根长翎。思及那人的话,“收账”?何时收,怎么收,收多少?
总之,冥冥中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叶凝按按额头,被这份从天而降的“大机缘”搅得头晕脑胀。最后眼不见心不烦地把东西都收到乾坤袋里,她踱步到窗边,满眼星罗密布,一座座小巧的鸟屋晕晕生光,在寂静的夜里晃荡忽闪,她心绪渐静。
这宁静被下刻鸟巢中央冲出的一抹流星打破。
与之同时,嚣张的少年嗓音响彻鸟巢,“吾乃羽族妖修,人族敢占我族人巢穴,这枚延寿果便当赔偿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眨眼间鸟屋射出无数道流光追向那抹流星,活似炸开了烟花灵光四溅。
那抹流星却当真迅如星矢,留下一串大笑,冲在所有流光之前把鸟巢冲出个大洞便没了踪影。
鸟巢灯火通明嗡然一片,惊呼咒骂不绝于耳,还有更多的修士跟着追出大洞,场面混乱不堪。
叶凝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好一会迟钝地眨了眨眼……延寿果被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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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本次拍卖会的压台重宝延寿果被盗了,没找回来。众目睽睽,无可置辩。
造成这种结果,固然是因为偷盗者修为高深,但鸳鸯会在选择场地时的大意也不无影响。在这千丈高空之上,人修总是比有翅膀的种族要吃亏些的,何况是对方早有预谋的行动。鸳鸯会这次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次日,得知鸳鸯会开始全场戒严、逐一盘查剩下的修士,叶凝没有惊讶,只是想着既然延寿果都没了不如找栖真师叔让他们回门算了,她正好把黑石拿给师父研究。刚生念头,就听敲门声起。
门外,一队鸳鸯会护卫气势凛然,客气而不失强势地向她道:“打扰了,璇初真人,我们鸳鸯会少东家有请。”
叶凝:“……”
她有点艰难地开口,“请问,是第几位少东家?”
护卫面面相觑,敬畏地,“第十五位。”
叶凝一下舒了口气。也才反应过来若是“那位”少东家在此,她也清净不到现在。
恢复镇定,她请护卫稍等片刻,向师叔发了只信鹤,随即跟着守卫去往鸟巢数百条绳索牵引的中央、亦是原定举行拍卖会的地点。
路上她稍微理了理,就知道这次被请“喝茶”,多半离不开盗走延寿果的那个妖修——
昨晚听见那道嚣张到欠揍的声音她就知道是那个黑店老板无疑,她既进过他的店,保不齐便被谁看到,此时上报给了鸳鸯会。
进到奢华的大厅,四周立满守卫,中间站着十来位修士,不少面带慌色,交头接耳,漏出的私语差不多佐证了她的猜测。
只不过,大概她的身份还是有点用处,没像其他被“请”来的修士聚集在外间大厅,而是被领着从一侧绕过,单独进了一间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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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室中,珠帘朦胧,锦屏如云。窗下的几案上放着一杯灵茶,清香袅袅。
此处的景象与叶凝想的完全不同,不像修真界,倒像某座凡间女子的闺房。她踏进去,看了一圈,不觉有些出神。
来人进门时瞧见的就是青衣女子侧对着他站在桌旁,垂眸不知想着什么。
下一瞬叶凝便收回眼里的怔忪,转过头一如既往无甚表情,端的冷艳高贵,名派首徒风范尽显无遗。
她知道自己这个表情一向很能唬人。
来人没被她唬住,只是看清她脸的一瞬很明显地愣了下,脱口道:“你的脸……”
看来这位少东家从前见过她了。她眉毛不动。
“年纪大了,显老。”
上官羿乌没有她的淡定。他定定瞧着眼前皱纹横生、鬓角斑白的女子——除了越发清癯而挺秀的身姿和清湛如初的眼神,已不见多少当年第一美人的风华——不禁失礼地动用神识查看了她的修为。
金丹中期。他薄唇紧抿,花了顷刻收拾好情绪,抱歉地欠身微笑。
“在下鸳鸯会上官羿乌,刚才冒犯了,还望璇初真人见谅。”
“无事。”
叶凝维持着高贵冷艳的姿态,顺势亦将这名少东家打量了一遍。头勒金冠腰束玉带,面如傅粉吟吟含笑,一双波光流转的桃花目颇有乃父风范。
三百来岁已是金丹后期,算得上青年才俊了。
十五公子,上官“一五”?惊人的排名、熟悉的命名风格,上官会主不愧是修真界的奇人,修士中的楷模,叶凝顿生敬意。
不知她的感慨,上官羿乌接下来没多卖关子,直接道明请她来此是为了昨晚的风波,原因与她所猜相差无几。
“据上报人所说,真人是唯一被妖修主动留在店里的人,不知是否……”上官羿乌轻敲桌面,徐徐吐出下语,“买了什么东西呢?”
叶凝端坐着,纹丝未动,张口就是两字:“不曾。”
黑石不算什么,然而有了那枚灰白长翎,便是说她与那个妖修没关系也没人会信,她还没傻到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一者眸光粼粼,一者波澜不惊。四目相对,蓦地,锦衣公子扬唇一笑,犹如百花齐放、春风拂面。
“如此看来真人与那妖修定无关系了。既是误会了真人,拍卖会不久开始,真人给在下一个补偿的机会如何?”
他合扇躬身,噙着醉人微笑。这般自然而然毫不做作的搭讪,若对象不是身经百战的叶凝说不得就被他拿下了。
尽管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叶凝仍是干脆拒绝,直截了当没给对方半点遐想的余地。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遇上的人出奇坚持,不仅没有气馁,反而说起拍卖会上的诸多奇宝,几番婉言下来她都快被说服了。
幸好腰上的令牌及时亮起。她低头一看,如释重负,“门内传唤,恕我先走一步。上官公子的补偿便留给其他有缘人吧。”
“——璇初真人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伸出扇子将人拦住,他终于忍不住,再无掩饰,桃花目深深凝视她。
“三百五十二年前,我第一次随父亲参加门派大比,不小心在璇玑派迷路,撞见真人练剑……”
他停了下,轻柔道:“幸而真人不计前嫌,还出言指点了我的身法,我方能夺得炼气境界的第一。”
时隔三百多年,那惊鸿一瞥的悸动上官羿乌至今记忆犹新。在那之前,少年的他对“第一美人”的印象无非是那个古怪的七哥锲而不舍追求的对象,不以为意外加嗤之以鼻。
而那之后,他便知道,除了她,无人再担得起“第一美人”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谁是那个上报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