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其后两人合作的还算顺利。
功法上各有侧重，但两人对阴阳双.修皆有涉猎，灵力磨合的还算较快。
而且严夜在阵法布置上堪称精通，叶凝则对神识和灵气控制了如指掌，可以同时监控数百道月华草的生长状况，并及时给予相应灵气。
这般多管齐下，这片阴暗山崖下的月华草灵田没过两天便生气勃勃。看得五天后前来检查的吴管事好不欣慰，直夸两个人种就是不一样。
“吴管事是觉得我一个人种得不好吗。”
披着黑斗篷的严夜幽幽插话，吴管事尴尬地道“哪里哪里”。略过这茬，吴管事望着药田仍是掩不住的高兴。
“照眼下的进度看，这批月华草必定能提前成熟了，都是两位的功劳！回去我就上报给门内，两位之后也一定要再接再厉啊！”
正是机会。叶凝不着痕迹地接话。
“这是自然，不过这批月华草最早也要两三月才成熟，门内急需月华精露么？”
吴管事长长一叹，扫了圈没别人，压低声音，一幅倒苦水的架势。
“唉，这事说来话长。现在两位也算半个琼丹门的人了，都知道这月华草有多么不好种，种出的月华精露大半也是供给门内。就在前月，内门的某位大人物归门，张口就要走了所有月华精露的存货，后头犹嫌不够，连坊间售卖的都给搜集走了。这会还在催着药园供新的月华精露上去，不然我们哪会这么急着招新管事啊……”
倒与她猜的不同，内门的大人物？看来“搜集月华精露”不是琼丹门的意思，而是某位弟子个人的行动……叶凝念头急转。
她没有忘记自己应征药田管事的目的。当初作出决定的确是被逼无奈加几分巧合，但已经走到这步了，消极怠工也着实没什么意思。
“偷取月华草精露”她势在必行。到达药田是第一步，眼下确定能种好，将来从此地产出的月华精露中取走一部分显然是最方便、风险也最低的办法。
唯一的难点只在于，琼丹门种药多年肯定有各种法子防备管事偷取灵药，她若不打探清楚其中情况，即便偷到手也难以走出此地。
得知搜集月华精露是琼丹门弟子的个人行动，叶凝当即将“成功逃走”的可能性提升一大截。几下算清利害，她抽回心神，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她思索的同时严夜也闷声不言。
即便这人平时就孤僻地很，但她直觉他此时并不是单纯的沉默。
严夜……似乎也在忖度吴管事的话，斗篷下精亮眸光一闪而过，她心生异样，顿时提起警觉。然后就听他用一贯的慢调子问了句。
“吴管事，那位大人物，就是琼丹门近年来被誉为‘炼丹天才’的那位吧？”
呃，吴管事这才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含含糊糊应了声，再鼓励他们两句便快步离开了。
吴管事一走严夜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顾不上搭理叶凝。叶凝冷眼旁观，冷不丁抛出。
“严道友是对吴管事的话有何感想么？”
“……”
严夜的思路被打断，好一会没回答。他缓慢抬起斗篷，隐约露出一张刀疤纵横、异常可怖的脸。
他终于出声，呕哑嗓音细听有微妙变化。
“这话应该我来说吧。阁下混进药田，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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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底气氛一触即发。
叶凝没发现自己哪里露了马脚。来这的几天，除了合作种植灵药，她与此人的交流没超过二十句，完全称不上熟识——
不对，叶凝凤眸微眯，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
“若说我是混进来的，严道友也逃脱不了嫌疑吧？不如我们开诚布公，也有利于之后的合作。”她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
若说暴露，此人只能是从她纯阳性质的功法中看出她并不适合种植月华草，进而推断她故意表现出阴阳双.修的样子是为了混进药田。
然则，他便不是如此么？这么明显的阴性功法阴性体质，若非他阵法水平高根本种不活哪怕一株月华草，不是故意伪装怎么可能被分到这里？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也是混进来的。”
严夜慢吞吞道，似乎也毫不在意。他脚下几不可见地后退，歪头冲她咧咧嘴，“所以……我们很有缘分呐。”
电光火石间，突来的危险感让叶凝下意识纵身而起！
轰隆闷响，转眼她方才站立的地面已深陷下去，露出一个漆黑的深窟。
叶凝停在半空，将将把本命法宝赤日鞭握在手心，就感觉两股刺骨的阴冷抓住她脚踝，猛地将她往下拽。她不见慌乱，冷着脸反手抽下一鞭，带着灼热气焰的鞭梢呼啸着如同利刃撕裂那股阴冷！
刺耳的尖啸自深窟响起，仿佛什么鬼怪藏身其中，抽散的阴影化成更多利爪狂乱挥舞，充斥了大半个崖底。
阴云中，赤日鞭如一尾金红耀眼的灵蛇，将所有胆敢接近她的利爪撕得粉碎。然而深窟还在利爪便无穷无尽，叶凝一面挥鞭一面想要飞出崖底，到了顶端却发现这里早被严夜布下重重屏障。
“没用的，这里早就被我布下不下三重阵法，早点束手我还可以留你一命！”
靠在岩壁边的严夜彻底撕开伪装，向着她高声冷笑。
叶凝不语，忽地不顾身下的利爪径直朝他冲来。
严夜早有预料，身后冒出大团张牙舞爪的阴影迎面扑向她，叶凝毫无停滞，双手握着赤日鞭全力挥下！
可怖的冲击之下，庞大的阴影团被生生斩成两半，炽热的气流从严夜从头贯彻到脚，斗篷碎裂飞舞，始料未及的他捂着脸与阴影一同嘶吼出声。
哪怕早有预谋，严夜还是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惨痛代价。
趁他还没从这一击里恢复，赤日鞭如有生命将他从上到下缠裹起来，叶凝另一只手抽出发髻上的银簪用力掷向他身后的山壁——
以此人性情，阵眼多半便设在他触手可及处——
下瞬“轰隆”巨响，半壁岩石震塌，黑色的利爪与无形的屏障消散一空。尘埃落地，山崖下只余一片狼藉。
处置完了阵法，叶凝这才有空料理这位出尔反尔的合作者。
移过眼，发现赤日鞭缠着的人完全化成了一堆黑炭，她不免愣了下，转眼忆起此人伪装的能力，想了想，走近踢了那堆人形黑炭一脚。
“垮嚓”，黑炭清脆地碎成两截。那个圆圆的仿若脑袋的物体咕噜噜滚到她脚边，叶凝嫌恶踢开，垂眸盯着剩下的躯体。
“你确定还要装吗。”
说着她运转灵力，掌心冒出一缕细焰，不同于一般火焰的橘红，泛着幽幽的浅蓝冷光。
这缕细焰是她的丹田内焰，变异的三昧真火，被它沾上的物体连余烬都不会剩下。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具看似死的不能再死的残损焦尸突兀地颤动了下。
伴随咔嚓破碎声，黑色焦烬抖落，无头焦尸艰难坐起，不知从哪发出咬牙切齿的一声。
“好了，我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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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魔修，难怪阴属性这么重。”
被掀掉房顶的茅草屋里，叶凝若有所思地沉吟。
她跟前的地上是不着寸缕、绑得跟个粽子似的严夜。觉察她的目光落点，对方脸色难看之极，偏过头紧闭双眼，粉润的下唇咬出了血，心底不知闪过多少恐怖刑罚将她碾碎了无数遍。
咳，眼前场景确实是比较容易让人误会。
只因……褪去伪装的严夜是比之前矮了一头的八.九岁男童样貌。粉雕玉琢婴肥未褪，带点天然卷的细软黑发因为挣扎湿乎乎地贴在额角，露在鞭子外的肌肤白嫩得几乎想让人咬上一口。
哪怕知道这幅稚嫩皮囊里装的是个数百岁的老魔物，也着实是很难不让人产生怜 (♂)爱(♀)的冲动……
事实上，旁边的叶凝这会看起来就像某个有特殊癖好的女变.态。虽然她本人完全没这个自觉。
“我是魔修又如何。”
严夜实在受不了这种等待凌迟的耻辱，猝然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怕死地讥讽，“阁下还不是压低修为乔装打扮混进来的，又算得上什么正道中人！”
乔装打扮猜对了，至于压低修为……
阴沟里翻船的严夜认定了眼前之人绝不可能只是表现出的金丹中期修为！他坑了那么多金丹修士就没见过单靠武力就能突破他所有防线的，所以此人必定是在扮猪吃老虎！
叫他义愤填膺的话激笑，叶凝不置可否，悠悠走近他。
“会在这里遇见个魔修的确是缘分。若我猜的没错，你是为了月华精露而来吧？”
严夜浓长的睫毛轻颤，下面的眼珠转了一轮。
“你不也一样？而今月华草还没成熟，吴管事每隔五天便会前来查看，少了我他立即便会上报宗门。”所以她不能现在杀他，否则只会打草惊蛇。
叶凝未答，忽而弯腰，迅如闪电地扣住他脉门。
严夜瞬间想躲、却被赤日鞭捆的更紧，只能任由她的灵力在经脉内游移查探，额头渗出大颗冷汗。
叶凝得出结果后放手，“魔气反噬，难怪需要月华精露。照你的伤重程度，外间的那些月华草顶多能治愈三成。”
她对上他的眼睛，得出结论。
“所以你才在意其他月华精露的去处。如今知道是内门弟子在收集，你是想制住我后便行动吧。”
知道底牌暴露，严夜的脸已是毫无血色。不甘心就这么认命，他生硬反问。
“那你偷月华精露又是为了什么？这东西除了净化妖魔之气便没什么大用，值得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混进药田吗？”
——他在刺探她的真实目的。真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会少很多麻烦。
叶凝心下赞了声，转身坐回床畔。她的确是不准备杀他，之后甚至还要靠他种好外面的药田，此时自然不会真的将他逼急。
“告诉你也无妨，我偷月华精露是为了借传送阵去枯海漠。你若有相关的消息可以报上来，指不定我心情一好便放你一命了。”
她疏懒斜靠，大度地给了他个台阶下。
哪知严夜闻言却是双眼骤亮，脱口而出：“去枯海漠？我便是枯海漠的人，我可以带你过去！”
他转眼间颓唐尽扫，知晓她不会轻易相信，连忙解释。
“枯海漠荒僻无人且环境特殊，正适合魔修修炼，一向是魔修的隐居地。我们有专门进出那里的传送阵，比御兽门的更加方便快速，而且隐蔽性极好……”
意外之喜？叶凝抵着下巴。经由魔修的传送阵去枯海漠的确比她先前计划的少了很多麻烦，不用与御兽门打交道也意味着大大减少了暴露身份的可能。
不过，魔修的便宜真有这么好捡吗？
她没有掩饰目光里的怀疑，严夜毫不紧张。
“我可以立心魔誓，保证此时所言绝无虚假。而且，再免费送你两个消息，”
他绽开笑容，满含嘲讽地。
“琼丹门拿月华精露当筹码，御兽门不忿之下早就找到更好的净化妖气之物了，你拿这东西当礼物不被人打出来都算好的。此外，御兽门里管传送阵的少门主最近为情所伤，正闭关修炼，至少几年后才会再开传送阵，你要是真想走这条路子去枯海漠便做好枯等的准备吧！”
“……”
叶凝有点想扶额，连识海里的那股力量都微微震动，似乎在骂她思虑不周，还不赶紧想办法！
——这就是避世太久的坏处了，她知道的那些消息都不知是多久的老黄历了，偏偏她还得意洋洋的没有自觉。刺痛犹在加深，叶凝知道自己没多少犹豫的时间了，心头意外的没怎么波动。
“我相信你说的。借用魔修的传送阵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点意外了。
严夜的眸光闪动了下，语气含着丝虚弱。
“我自己的性命都握在你手中，哪还谈得上什么代价。只是，我如今伤势未愈，根本承受不了传送阵开启的压力。要帮你办到此事，我至少需要恢复大半伤势才行——”
“我立心魔誓带你去枯海漠，你帮我偷到足够的月华精露。我保证，不会花很长时间的。”
他镇静道来，伏趴的姿势狼狈依旧，稚嫩眉眼冷静到近乎冷漠，莫名与她初见时的印象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