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宛追过去,只看到一只野猫蹲在屋顶,懒懒地瞥了她一眼,趴下了。
她脚步一轻上了屋顶,在沾了瓦砾粉末的正脊上发现了半个脚印。
果然不是错觉。
正打算凑近去看个仔细,就听到底下一个女人骂开了——
“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我们这一片都穷得叮当响,想偷东西去铜雀街!别三天两头地跑这来踩点!”
声如洪钟,也不知是攒了多久的怒气,震得一旁的野猫打了个激灵,跑掉了。
崔小宛想起自己是个要上朝的社畜,飞身下了屋顶,匆匆往宫城赶去。
临进大殿时,正好在殿外撞见于丞相。
于丞相轻哼了一声,“崔将军昨夜可睡得好啊?”
这话说得有点咬牙切齿,估计是昨夜回去发现踹他儿子下水的就是她,又不好在面上发作。
崔小宛冲他点点头,“还行。”
于丞相一股气憋在心里,面如菜色,顿了顿,率先进了大殿。
朝会都是些冗杂的琐事,大多是什么升迁贬官,赈灾济贫,崔小宛听了两耳朵,只记得两件事。
一是南苍与大巍修好,不日便会将质子送到晸京。
二是她护国大将军还住在翠鸟儿巷不太像样,皇帝给她赐了府邸,是座早已修葺好的空宅子,就等她拎包入住了。
【聂灵嫣】我酸了,崔小宛穿过来没多久就有房了。
【聂灵嫣】而我,什么都没有。
【崔晚】……
【崔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郡主没资格说这种话。
【聂灵嫣】你这是歧视!
崔小宛不想理她,直接关了面板。
她今日刚弄明白“温如月”三个字怎么写,打算下了朝去户部碰碰运气。
戎马图拍卖也已过了好几日,温如月要是能看到图,早认出她,设法与她相见了。
这么久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估计是刚好错过拍卖,又或是人不在晸京。
“站住,干什么的?”
刚到户部门口,崔小宛就被守卫一左一右拿长矛堵在外边。
她掏出身份令牌,在两个守卫面前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原来是崔将军。”两个守卫看过令牌,将长矛收了,态度客气不少。
崔小宛正要继续往里走,还是被拦了下来。
两个守卫脸上有些讪讪。
“您要到户部办事,须得有尚书大人的手谕,或者等尚书大人回来,才能进去。”
崔小婉抿了抿嘴,眉头微蹙。
今日早朝,她是见过户部尚书的,奈何一下朝,户部尚书就进了御书房,与皇帝商议政事了。
她当时还得回军营点卯,也没法留下来蹲他。
“尚书大人几时回来?”
守卫眼珠子转了转,“大人公务繁忙,平日当值的时间不定,我等也不太清楚他几时回。一整日没来,也是常有的事。”
与皇帝商议政事要那么久的吗?
【崔晚】我要去举报,户部尚书玩忽职守,上班时间没在岗位上。
【佘凤】你是怎么知道的?
【聂灵嫣】因为她也没在岗位上。
查户籍一事,崔小宛跟聂灵嫣提过一嘴,听她提到户部,聂灵嫣立马猜到她在做什么。
佘凤进群没多久,先前群里讨论过的事她不清楚。
聂灵嫣一一给她解释了,又把崔小宛的打算说给她听。
【佘凤】你是想将整个晸京的户籍翻个遍?那得翻到猴年马月去。
【崔晚】这事不好让别人打听。
【佘凤】辛苦你了,小宛。
【崔晚】还好,到时我截图到群里,你们一起找。
【佘凤】?
【聂灵嫣】我的妈呀。
【聂灵嫣】我不识字我退出……
【崔晚】不识字就给我学。
崔小宛关了面板,正要回军营,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户部门口,从琵琶袖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头包了一贯铜钱外加几枚碎银。
这是她今早从家里的钱匣子摸出来的,就怕有这种求人办事的时候。
她犹豫了一下,抠抠搜搜拿了一贯钱出来,递给其中一个守卫,“这钱你们哥俩拿去喝酒。”
守卫目视前方,没有反应。
崔小宛咬咬牙,将一整个布包都放到他手上,语气凶横,“不要不识好歹,多的没了。”
守卫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将布包收了起来。
“将军有什么差遣?”
崔小宛压低了声音,“我就买你一个消息,告诉我尚书大人平日喜欢去哪。”
“好说。”
守卫收了碎银子,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还请崔将军附耳过来。”
崔小宛凑过去,听他如此这般一说,心中有了盘算。
【聂灵嫣】所以你明天打算翘班去戏园子?这兜的圈子也太大了。
【佘凤】办的不是公差,去戏园子也好。
【崔晚】我也是这么想的。
【聂灵嫣】我要跟你一起去!
【聂灵嫣】正好这些天别的地方也基本都逛过了,就是还没去过戏园子。
估计也就聂灵嫣能把穿越当旅游。
【崔晚】你要去自己去。
【聂灵嫣】扫兴。
【佘凤】你们还能四处跑,我只能待在宫里,每天处理后宫琐事,还要应付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
【聂灵嫣】那你召我进宫,到时崔小宛扮成我的侍女,一并带进去,陪你聊天喝茶。
崔小宛刚出军营,正打算回那座破宅子,走到哪都觉得有人盯着她看。
真让她恢复女装扮成侍女,别说进宫,估计在外边走几步,就被路人认出来了。
到时等着她的就是身份暴露,亡命天涯……
【崔晚】你家侍女可以蒙脸?
【聂灵嫣】怎么不行?
【佘凤】在恭王府可以,进宫了不得佩戴面纱。
【崔晚】那我不去。
【聂灵嫣】大家一个宿舍四年,感情这么深厚,开个茶话会聚一聚怎么了?实在不行你易容……
【聂灵嫣】话说这里有易容术吗?
【崔晚】……
【崔晚】我跟你没什么感情。
【聂灵嫣】我不信,你在说气话。
又拿她逗闷子。
崔小宛“嘁”了一声,摇摇头,推开崔府的木板门。
张妈和两个丫鬟都在院里,见她进来,朝她行了礼,在院中的灶台上忙活开来。
崔小宛刚要进屋,突然瞥见自己昨晚穿的暗青袍子晾在一边,湿嗒嗒还滴着水。
“张婶子。”她扭头唤了声。
“来了,将军有什么吩咐?”张玉喜手上刚沾了水,在裙子上擦了擦,赶到崔小宛旁边。
“明日我要去趟戏园子,可还有其他像样的衣裳?”
晸京多雨,气候潮湿,这袍子估计到了明天也干不了。
“自然是有,当时在云上轩订了两套,另一套是云锦制成,红白相间最显气色,将军等着,我这就去拿。”张玉喜说罢,进了主屋。
不远处的灶台旁,阿莲抬眼望了望崔小宛,又飞快垂下眼眸,拿刀刮着鱼鳞,“婢子听说醉李园不错,将军若是想去戏园子,这家是上选。”
“下次吧。”
崔小宛摆摆手,没多做解释。
第二日,崔小宛下了朝,又到军营里溜了一圈,跟杨副将赵参军打了招呼,回破宅子换了身衣裳,直接往城东的观棠园去。
据那俩守卫说,户部刘尚书别的爱好没有,平日就喜欢听戏,喝茶。
观棠园内多是名公钜卿,达官显贵,就好到园子点上一折本子,就着香茗坐上半日。
刘尚书若是没当值,多半是来了这。
“哟,崔将军!大堂还是雅座呐?”
刚踏进门,一个四十上下的灰衫男子迎了上来,打个照面就将她认了出来。
看来杜行之的画作拍卖真比通缉令还厉害。
崔小宛嗅了两口昙花熏香,眼睛不由往旁边的掐金丝莲型香炉瞥去,心里挣扎片刻。
“雅座。”
“好嘞,将军这边请。”灰衫男子应该是个票头,引着崔小宛穿过幽静的正庭,来到一座雕梁绣柱的楼阁前。
【崔晚】我可能要破产了。
【聂灵嫣】你怕什么,钱没了找我俩。
【聂灵嫣】怎么样,到观棠园了吗,来个截图反馈?
崔小宛跟着票头进去,在大堂停留了一瞬,没发现刘尚书的身影,随手截了一张全景发到群里,才沿着拐角的楼梯上了二楼。
【聂灵嫣】啧,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你能消费得起的。
【聂灵嫣】等等……
【聂灵嫣】二楼有个人影,看着好熟悉。
崔小宛重新看了一眼截图,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又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二楼这些说是雅间,其实也不是完全封闭的厢房,只是拿屏风隔了开来,独留了一面空的,能看到一楼的戏台子。
崔小宛扫了一圈,很快就发现目标。
“刘尚书?”她抬了抬音调,一脸意外。
刘尚书很明显也是翘班过来的,被她这么一喊有些心虚,忙将人邀到同桌,令小厮加了茶杯。
“咳,崔将军也是来办差?”
崔小宛点点头,有些事大家心照就好。
两人默了默,崔小宛决定开门见山,“实不相瞒,崔某今日到这,是有一事相求。”
刘尚书听到这话,神色定了定,慢吞吞拿了茶盏,抿了口香茶,“崔将军不妨说说看?”
“崔某有个乡邻,听说前些年搬来了晸京城,对外可能已经改名换姓,怕是打听不到,不知刘大人可否行个方便,让崔某查一下户籍编册?”
刘尚书将杯盏放下,手指跟着戏台的节奏敲了敲,抬眼看她,“这事难办呐,户籍编册可是轻易不能让外人查阅的。”
这崔晚在晸京无根无基,上下嘴唇一碰就想让他帮忙?哪有这种便宜事。
怎么着也得出点血,表示一下诚意。
刘尚书笑了笑,正打算暗示一下她,就见刚刚的灰衫票头端了一叠桃花酥进来,置于案上。
“崔将军,对面有位姑娘让我将这叠点心送来,说是请崔公子尝尝。”
崔小宛一愣,“还说什么了?”
“别的就没了。”
崔小宛扭头一看,隔着天井,对面二楼雅间坐了一名显贵女子,执了团扇轻摇,感应到崔小宛的目光,回过头来冲她嫣然一笑。
【崔晚】淦,长公主可能真看上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百合线没有百合线没有百合线!
还有多少人在看把手举起来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