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浅茉不知道她临死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不甘心和突然燃起来的心火让她血流倒灌,在死之前她只知道自己吐了一大口血。
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心,最后她依然沉入黑暗之中,不知道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直到一束光线撞进了眼睛里。
乔浅茉渐渐睁开眼来,目光四下扫过,眼前是一个熟悉的房间,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在千秋阁的房间,她曾在千秋阁求学,生活了许多年。
她坐起身来,床边摆着一个梳妆台,台上放着铜镜,铜镜中的她头发高高扎成马尾,露出一张干净白皙的脸,为了节约时间她睡觉都不会散发,这是她的习惯。
浓眉杏眼,颇具英气,玲珑的小翘鼻让整张脸显得精致柔和,不会因为过于英气的眉眼而显出男相。
她身上还穿着千秋阁的衣服,一身白衫,腰带嵌玉,左侧胸口绣制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那是千秋阁的标志。
左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刀,虽然后来谢无尘给她铸造了许许多多的极品宝刀,不过她也不会忘记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刀,她给它起名“百胜”。
乔浅茉已忘了她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但她记得她死前中了谢无尘一剑,他的天谴十二决杀招,她绝无可能生还,更何况她死前还被谢无尘抽走修为。
乔浅茉试着运转周身,体内真气运转自如,她的修为还在,只是比她强盛时低了很多。
真是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后是一道清脆的女声,“乔师姐,演武比试时间快到了,你起了吗?”
乔浅茉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与她穿着同样服制的女孩,乔浅茉很快认出了她,女孩名叫秋禾,是她在千秋阁的同门,不过自从她离开千秋阁之后就没再见过她了。
“师姐你向来起得最早,今日怎么起晚了?是昨日练功太久了吗?”秋禾见到她之后说道。
乔浅茉打量了一眼周围,这是一间小院,有四间房,目前只住了她和秋禾,还有两间空房。
乔浅茉觉得不对劲,她快步走出院子,今日天气晴朗,天空万里无云,院外的湖水波光粼粼,湖边种了一排柳树,湖风轻轻吹起,柳枝在风中轻摆,时而有清脆的蝉鸣声传来,一群行色匆匆的弟子从湖边的小道上经过,他们的说话声随着蝉鸣撞进她耳中。
“快走快走,再不走要迟到了。”
“今日的比试,师兄你准备得怎么样?”
“放心吧,十拿九稳。”
“师姐我们也走吧。”秋禾走上前冲她道。
乔浅茉这才回过神来,她问秋禾,“今年是哪一年?”
秋禾一脸不解,她道:“今年是丁卯年啊,师姐怎么问这个?”
丁卯年,那应该是她拜入千秋阁四年后,乔浅茉记得就是在这一年她被选拔到启明真君谢无尘身边由他亲自教导修炼。
“再不走真来不及了。”秋禾催促道。
“去哪儿?”
“演武比赛啊。”秋禾一脸诧异,“师姐今天决赛你不会忘了吧?”
演武比赛?乔浅茉记得丁卯年确实举行了一次演武比赛,在那场比赛中她力压群雄拔得头筹,也因此被选拔到启明真君谢无尘身边成为他的坐下弟子。
也是在那之后谢无尘看到了她身上的修炼天赋,与她结为道侣双修。
千秋阁是九州所有修士的梦想,由天衍宗管辖,里面汇聚了不少仙门高手,阁内设有剑修堂,刀修堂,医修堂,乐修堂等等,在千秋阁学成出来的基本都会成各个修仙派系的佼佼者。
而千秋阁每年也会有大大小小的比试,就比如这一次演武比赛,每一年的学末才有,拔得头筹者会有灵石和法宝作为奖励,而这次的奖励除了能获得灵石法宝,还有能得到去启明真君身边受他亲自教导的机会。
主持这次演武比试的师长见学子都来得差不多了,他敲了一下手中的锣鼓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前日已说过,这次的演武比试与往年大不相同,不仅能得到丰厚的奖励,还能有机会被启明真君选中成为他的座下弟子受他亲自教导,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得真君指导是何等荣耀,你们可要好好珍惜。”
他说到启明真君的时候冲着不远处的看台恭顺拱了拱手,那看台建在一座假山上,原本是一处观景凉亭,此时那凉亭上四周拉着纱帘,纱帘随风轻摆,里面一抹淡蓝的身影若隐若现。
从众人所站的角度隔着纱帘并不能看到里面人的模样,但是那若隐若现的一点蓝还有那人逼人的强者气息很快让大家猜到了里面人的身份。
启明真君是整个九州的最强者,他不仅是天衍宗与千秋阁的至尊,也是整个仙门的至尊,作为天衍宗的尊者,启明真君谢无尘常年居住在天衍宗最高峰望月台上,即便是在千秋阁入学的弟子也很难看到这位尊者一眼。
所以此刻,知晓当今仙门至尊就坐在不远处,众人都异常激动。
“是真君,不想我今日竟能有幸一睹真君风采,即便没拿到头奖也无憾了。”
“真是真君吗?真君他老人家怎么有空来这里?”
“不清楚,难道真君是想亲自来选拔弟子吗?”
启明真君是仙门的信仰,是活在人世间的神。
所以,要是能被启明真君选中成为他的坐下弟子,无疑是天大的幸运,大家挣破头都想抢到这个名额,乔浅茉也不例外。
她想成为启明真君的坐下弟子,她想变强,当然也不仅仅为了变强,那时候乔浅茉还有自己的心思,不能对外人述说的心思。
她爱慕着启明真君,她想和他在一起。
启明真君常年生活在望月台,作为仙门的顶级高手,他生活却异常低调,很少出望月台,甚至很少在江湖上露面。
但是她有幸见过一次启明真君,那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她练功练到了半夜,从练功的地点回来要经过一条悬崖,这条悬崖还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学无涯。
朦胧的月光照在悬崖上,有风自山崖下吹来,她突然感觉脊背发凉,她敏锐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出现在周围,她拔出刀一脸戒备往四周看去,很快就寻到了那抹淡蓝色身影,于峭壁的岩石间长出了一株茂密的松树,此时有一人轻飘飘立在松树之上。
月色在他身上照出一片淡蓝的光,他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干净到让人想到了寒冬结成的冰,冻成了淡淡的蓝色,光洁无暇却冷得渗人。
大概是察觉到了山崖下的她,他微侧头向她看过来,乔浅茉瞬间屏住了呼吸。往后数年她常常回想第一次见到谢无尘时的画面,虽然后来恨他入骨,可每每想到这一眼,她依然觉得惊为天人。
那张脸在月光下像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通透白皙,脱离了尘世的俗气,美得不似凡人。
只这么一眼那淡蓝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乔浅茉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她清楚那不是她的幻觉,因为在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她的识海是那么清晰。
她很快便猜到了这人的身份,能有那样的容貌和强大的强者威压,这世上也只有那位仙门至尊。
短暂的一眼深深刻在了她心头,从此一眼万年,她向来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她承认她肖想着他,所以她要努力变强,她要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她要得到他。
她要抓住任何一次机会,就比如这一次的演武比赛,乔浅茉还记得当年她为了拿到这个机会,没日没夜修炼,身心俱疲,伤痕累累。
启明真君是她的信仰,是她的执念,她为了去他身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累和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个不染尘埃的男人,那个超凡脱俗的神,他美得惊为天人,他令她倾倒,她是如此爱慕他。
可是后来啊,她发现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也有凡世俗尘的那一面,原来他也会花前月下,原来他也有自己的情感和喜怒哀乐,原来他也会在女人身上沉沦迷醉。
在那本话本里,女主苏菀菀成功将这个清冷如神一般的人拉下神坛,在女主苏菀菀面前,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他只是一个被红尘牵绊有血有肉的俗人。
而他为了自己的爱人甚至可以自私,可以邪恶,可以疯狂。
台上师长的声音洪亮,“陈周南对阵薛文,闫少阳对阵卢明涛,陈南川对阵乔浅茉,乔浅茉,乔浅茉怎的还不上台?”
身边秋禾撞了撞她的手肘,乔浅茉这才回过神,原来是台上师长叫了她的名字,三个比试台上都已站了人,正好还差她一个。
乔浅茉向那装了纱帘的凉台看去,演武比试对于现在她来说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是那日发生的事情她隐约还有印象。
可她并不记得比赛那日启明真君到了现场,他低调清冷不喜热闹,更何况有那么强的法力,整个天衍宗发生的事情都尽在他掌握,他即便想知道比赛结果也犯不着亲自到场。
不过时间久远,又或许她的记忆并不准确。
“乔浅茉?乔浅茉来了没有?”台上的师长又叫了一声。
乔浅茉回过神来,应道:“乔浅茉在此。”
师长问道 :“既然到了为何还不上台?”
乔浅茉想到了她曾经为了这个机会呕心沥血,想到了她曾对谢无尘的执念,如今回看,一切尽是嘲讽。
她握着刀冲台上师长一拱手,说道:“我弃权。”
周围顿时响起惊愕的议论声,毕竟这样的机会甚为难得,再加上乔浅茉是学子中最优秀的,每次比赛都拿第一,这一次的演武比赛她的胜算最大,那些落选的学子甚至还为此立了赌局,不少人压她胜。
就连台上师长都觉得不可思议,“乔浅茉,演武比赛不能玩笑,你可想清楚了,你果真要弃权吗?”
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她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回到了年少时期,在她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她还没有成为谢无尘的坐下弟子,更没有成为谢无尘的道侣。
她想到了临死时识海中出现的话本,再联想到她最后的结局,那个话本从何而来她不得而知,那话本是不是对她的警醒她也不知道,可那话本中确实写着她的一生。
在话本里她就只是个工具人,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男女主设置障碍让他们爱得越来越深。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活在话本中,但她既然知道了这一切,她如何甘心再当工具人?永远杀不掉的男女主,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都不如谢无尘,结束了她的工具人价值她就得被谢无尘杀掉,她的毕生修为还得尽数给女主。
凭什么?
男女主光环强大那她就躲远一点。
男女主要怎么发展都跟她无关。
他们的爱恨情仇她也不想再参与。
这一次,她不想再做话本中那个反派。
所以她不带任何犹豫,声音干脆利落:“我果真要弃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