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跟祁同伟没能改变分别的命运,但是陈岩石的话,还是给了陈阳信心和勇气。两人约定,日后在京城重聚。
陈阳特意找了陈岩石的司机,求他帮忙开车将祁同伟送到了吕州盐台乡司法所。陈岩石难得的,对于公器私用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点头同意派车送祁同伟去报道。
陈岩石的司机老刘,本就是吕州人,退伍转业以后就在政府做司机。当年陈岩石在吕州做□□的时候,老刘就是他的司机。之后一直专职给陈岩石做司机,已经十来年了。跟陈家关系相当亲近,算上的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老刘这些年虽然不在吕州,但是亲朋故旧可不少,这刚一进吕州的地界,就有人在交界处等着了。
“阳阳,这是我的老战友老赵,听说我回吕州特意来给咱们接风的,咱们今晚就在吕州歇一晚?”老刘略带为难地说道。
老刘能给省里领导开这么多年的车,自然也是一个通透的人。陈阳这样开学都是自己拎行李去报道的人,怎么会单纯地让他给出一趟车?
“刘叔,这次真就是给你添麻烦了,一切行程安排都听您的,我们就跟你借光了。”陈阳也很上道地回答,给足了老刘面子。
“阳阳也很多年没回过吕州了吧,正好刘叔领你转转,咱们吕州这些年变化也很大嘛。”老刘笑着说道。
“嗯,那就提前谢谢刘叔了。”陈阳笑着说道,“我还记得,当年爸爸在吕州工作的时候,这么可没现在这么繁华。这里是刘叔的老家,到了您的地盘上,您可得领着我们好好见识见识,以后同伟还要在这里工作呢。”
“放心,来了吕州,就到了咱自己家了。”老刘笑着说道。
来给老刘接风的老赵,是吕州市公安局副局长。曾经陈岩石在这里做书记的时候,老赵才是一名派出所所长。凭借着跟老刘的战友关系,倒也勉强算得上是陈岩石的老部下,在言谈间对于陈阳跟祁同伟都很是亲切。
陈阳跟祁同伟也都是聪明人,尤其是祁同伟,大学这四年,跟在老师身边,受着陈家人的熏陶,再加上为人处世方面的天赋。
一顿饭下来,已经让在官场上摸爬了二十多年的赵副局长刮目相看了。他就说嘛,老刘虽然是个司机,但大小不计也是算是个处级干部,能够亲自开车来送陈家未来女婿报道,自然还是有原因的。
陈岩石是个好人,但算不得是个好领导。对于下属一向要求严格,不搞拉帮结派那一套,真正算的上是他老部下的人屈指可数。若不是看着跟老刘的战友情上,他这个快退二线的副局长未必愿意烧陈岩石这个冷灶,毕竟如今的政法委书记是跟陈岩石不对付的梁立峰。
不过如今看来,陈家的女儿女婿可都不是一般人,年纪轻轻能有这份沉稳老练,还是值得花点心思照顾。谁知道以后头上哪片云有雨?陈阳这样的大院子女,看着不声不响,人脉关系都了不得,二十年后如何可不好说。他虽然要退二线了,但是他也有儿女,怎么能不往长远考虑。
赵副局长不管心里转了多少个弯,面上都是一副态度真诚的模样,跟老刘拍着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祁同伟的。
“赵叔,我们都年轻,没什么工作经验,以后有什么事情,还得您多提点,”陈阳端着酒杯,笑着说道,“赵叔,我再敬你一杯。”
陈阳端着酒杯,先干为敬。来之前,陈阳其实就在不经意间听老刘提起过他这个战友,自然知道老赵好酒,一向是个酒坛子,想跟他有几分交情,少不了用那这杯中物做媒介。
陈阳虽然有父亲的老关系在,但是人走茶凉,再加上她父亲那种严苛的工作风格,如今这么面子还有几分重量,她并不敢保证。
尤其是,陈阳希望祁同伟能够得到真正的照顾,自然很识时务地借着喝酒跟老赵联络感情。陈阳心里明白,对于老赵这样快退二线的老油条,不从心底把他降服了,他未必真心出力替你办事。
双方都有交好的心思,一顿饭下来,菜剩下了不少,但是酒却是喝光了,倒是宾主尽欢。
老赵拉着祁同伟的手,差点叫儿子,保证有他在吕州一天,祁同伟绝对受不了委屈。
晚上,陈阳一行人被老赵安排在了吕州市宾馆入住。
祁同伟扶着已经有几分醉意的陈阳走回了房间,原本强撑地陈阳冲到卫生间里吐了个昏天黑地。这段时间,陈阳心里的痛苦一点不比祁同伟少,酒入愁肠,这滋味也只有陈阳自己体会了。
祁同伟看着这样的陈阳,满是心疼,忙前忙后地喂水、擦脸,自己那点酒劲早就醒了。
“我没事,吐出来就好了。”陈阳抱膝坐在地上,靠着床不肯动一下。
“乖,我抱你上床躺下。”祁同伟柔声哄着。
“不要,不要动我,不要动我,”陈阳吃力地说道,“让我靠一会儿,床会晃,我不躺着。”
“好好好,不躺着,靠着我好不好?”祁同伟陪着陈阳坐在地上,将人搂在怀里,找个让陈阳舒服的姿势。
“宝贝儿,我跟你说,我爸爸头一次这样公车私用,他是真的看重你这个女婿。他铁面无私这么多年,他有他的难处,”陈阳醉眼迷离地说道,“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自己留在这里的,呜呜呜……你不要生我的气……呜呜呜……”
陈阳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从小父亲的教育让她觉得,一切应该靠自己。这是她第一次借用父亲的权势,也是她第一次在酒桌上跟人套交情,面上看着她从容不迫,其实她心里慌得不行。
又想到要跟祁同伟面临分别,陈阳心里更是委屈的不行,她做了这么多,还是改变不了两人分隔两地的局面。
陈阳觉得自己好难过,为什么那些张扬跋扈的人活得痛痛快快,她们这样本本分分地要活得这样委屈。你看,只要放下一些原则,祁同伟在吕州的生活就不用担心,只要她陈阳愿意,她也能做成很多事情。可是,从小被灌输的理想信念,从小被教育的处事原则,让陈阳都不喜欢这样陌生的自己,这样的她跟梁璐有什么区别?
“乖,不哭,不哭。”祁同伟觉得一向伶牙俐齿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哄陈阳。
这段时间,祁同伟反复想了很多。陈岩石跟他谈过,陈海跟他谈过,高老师跟他谈过,刘教授跟他谈过,他心里对于未来还是有规划和打算的。
但看到今晚八面玲珑的陈阳,祁同伟知道,他心爱的姑娘为了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小笨蛋,”祁同伟搂着陈阳,说道,“我只恨自己太无能,要你为了我受这些委屈。”
祁同伟是个骄傲的人,小时候村里的孩子笑话他穷,他就拼命学习用成绩打所有人的脸。在大学里同学看不起他的出身,他就加入学生会一路做到学生会主席的位置,让其他人只能看到他的优秀。他宁可把自己逼到极致,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
如今祁同伟在陈阳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这对于他来说不啻于一场刑罚。
陈阳跟祁同伟搂在一起,哭得伤心。两个人再优秀,也不过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路顺风顺水到现在,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挫折。
如今在毕业的关键时刻,经历这么多的波折,两个人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强撑着笑脸不肯让外人看笑话,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
好在爱情像一味良药,能够治愈彼此内心的伤痛。权利的任性,却是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陈阳愿意为祁同伟放弃一些原则,祁同伟愿意为了陈阳放下自己的骄傲,他们有信心一起克服困难,去迎接新的生活。
陈阳跟祁同伟就这样在刘司机的陪伴下,在赵副局长的关照下,顺利的到来盐台乡司法所报道。
让人震惊地是,这里只有一个司法调解员,竟然是三十年前汉大的毕业生,一辈子都贡献在这个贫困的山区。
祁同伟看着心惊,如果没有陈阳,这可能就是他的未来。
陈阳顾不得在安抚祁同伟的情绪,只能帮着祁同伟简单安顿后,就匆匆告别,毕竟她报道的时间也快到了。
相爱的人,最难忍受分别。
祁同伟特意给陈阳买了一部最新款手机,不同于过去的大哥大,小巧方便,便于携带。
这份礼物倒是让陈阳意外,虽然她手里有着在股市里挣的钱,卖多少个手机都买得起。但是多年的生活习惯使然,陈阳还从来没有这么任性给自己买过这么贵的东西,毕竟上万的价格,都能在乡下买三间大瓦房了。
不过祁同伟的心意她明白的,如今有这样的经济条件,他想时刻跟陈阳保持着联系,让彼此安心。花点小钱能解决的事情,陈阳都不在意。
“同伟,这里是你的老家,以后难免遇到一些人情问题,你要把握好分寸。咱们还年轻,要爱惜羽毛,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陈阳在临走前抓紧嘱咐道。
“放心吧,我心里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祁同伟看着陈阳,认真地说道。
陈阳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很充实。
在汉东,她是生活在金字塔顶尖的那批人,虽然从来没有仗势欺人,但是那种优越感是一直存在的。但是到了京城,一个砖头能砸出来八个处长,六个司长,陈阳的视野和能力还是大大拓展了。
陈阳跟祁同伟只要有空就会打电话,两人戏言一起为华国的通讯事业贡献了力量。
不过全身心投入到工作的两个人在时间上总是不能同步,更多的时候,还是靠着一封封情意绵绵的信和各种各种的邮包来维系彼此的感情。
这样源源不断的信件和包裹被寄到陈阳的手里,单位里的同事都知道新来的这个漂亮姑娘有个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好的不得了。想要给陈阳介绍对象的热心大姐们,看看陈阳的笑容和手里的大包裹,也只能止步了。
陈阳不愿意拆穿祁同伟的小伎俩,只是眉眼带笑地查着日子,等待着一封又一封的信。她已经知道,祁同伟借调到了易县公安局的法制科。
因为最近又记者报道公安暴力执法导致冤假错案的事情,在社会上影响恶劣。祁同伟抓住机会,凭借专业的知识,从法理的角度为公安干警规范工作流程,整理并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在吕州市公安系统内部受到了肯定,甚至被上报省厅。如果被采纳,祁同伟功劳不小,日后的工作都有资本。
陈阳知道祁同伟在为了他们共同的目标去努力,她也在积极工作,争取找机会调回汉东省。那里有她的家人和爱人,京城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等着祁同伟来京城找她,时间太过漫长,陈阳无法忍受这样长期的分离,她准备放弃一些东西,跟祁同伟在汉东相聚。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陈阳发现祁同伟最近寄信的频率降低了,电话也经常打不通,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陈阳心里升起。
一晚,陈阳从睡梦里惊醒。
她梦见祁同伟一个人站在破旧的屋子里,房屋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可屋外是滂沱的大雨。祁同伟只能一个人无助地站在那里,陈阳怎么喊他都不回应,陈阳站在屋外,在大雨中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陈阳大声地将自己喊醒了,一摸脸上,竟是一头的虚汗。
陈阳定了定神,拉开窗帘望着窗外,闪电劈开了夜色的长空,陈阳心里对祁同伟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
拿起电话就拨通了祁同伟的手机。
可是听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手机响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陈阳的脸色变得苍白,手指紧紧地捏着手机,指间都也跟着褪去血色。祁同伟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跟她打电话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陈阳再三思索,还是在半夜给陈海打去电话,“祁同伟到底去哪了?”
如今陈海已经毕业了,被分配到京州市检察院工作。在工作中,他是有名的拼命三郎,办案时果敢英勇,简直是陈岩石的翻版。
但是此刻,面对姐姐的电话,他却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海,”陈阳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越是沉默,她越是害怕,“别瞒着我,我会恨你的。”
“祁同伟受伤了,现在已经被转送京州市医院了,已经找了全院的专家给他治疗.”陈海无奈地说道。
陈阳感觉自己大脑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嗓子也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半天发不出任何声响。
“你不要着急,我和咱爸咱妈都在,你放心,有我们呢。”陈海听不见电话的回答,焦急地说道。
陈海的声音唤醒了陈阳,她哑着嗓子,缓缓地说道:“我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