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任失魂落魄地坐在房间里,看着走进门的孩子,哪怕一身旧校服也遮挡不住芯爱的美丽,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一点都不像是这个贫穷家庭里的孩子。跟今天那对夫妻真像呀,都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妈,我们回来了。”
崔芯爱好像没事人一般地,似乎根本不相信左邻右舍的话。依旧如往常一样,放下书包就去厨房做饭,顺任每天在餐馆里已经够辛苦的了,所以家里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由芯爱承担。
“听到了邻居的话了吧,你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天生有人伺候,哪里敢用你干活?”
“妈,你说什么呢。”
崔芯爱让顺任的阴阳怪气弄得不知所措,这个时候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你没听见吗,让人放手呀,”顺任突然起身冲向芯爱,一把夺过了芯爱手里的泡菜盒子,突然发疯似的推搡芯爱,“你走呀,你走呀,你去找你有钱的爸妈去,你走呀,你不是我的孩子,你走呀,你走呀……”
崔钟哲赶紧上前抱住发疯似的妈妈,可是顺任常年干活力气本来就大,单薄的崔钟哲根本控制不住,崔芯爱一下子被推到了,胳膊一下子撞到了桌子上,忍不住“嘶”了一声。
顺任看着倒在地上的崔芯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想上前抱住芯爱又不敢上前,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崔芯爱赶紧上前抱住了顺任,“妈妈,妈妈,我是你的芯爱,我哪也不去。”
“芯爱啊,我的芯爱,呜呜,我的芯爱。”
母女俩抱头痛哭,对于命运的捉弄,他们是那么的无力。
顺任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疲惫地在女儿的怀里睡着了。崔芯爱兄妹俩照顾好母亲,一起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芯爱!”
“哥,你不要我了吗?”
“胡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崔芯爱冲着崔钟哲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崔钟哲慌乱的心也安定下来,芯爱终有这样的魔力,让他能够坦然面对生活中的各种难题。
深夜,崔芯爱躺在地板上,脑子乱乱的。贫困并没有磨灭她生活的斗志,她相信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带着母亲和哥哥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的意外让她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以后该何去何从?
崔芯爱在愁思中渐渐入睡,而早已经睡下的顺任去悄悄起身,走出了房间。如果是在有钱人家,芯爱是不是会有自己的房间,她那么喜欢读书,是不是会有一个梦想的大书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蜗居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
“妈妈,今天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睡不着的崔钟哲也走出了房间,他知道妈妈舍不得芯爱,但是芯爱从小为这个家做了太多了,他不忍心将芯爱困在这里。
顺任拿出店里的一瓶烧酒,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酒劲上头,她含着眼泪说道,“那个女孩儿跟芯爱竟然是同学,叫尹恩熙。”
“什么?尹恩熙?”崔钟哲大吃一惊,“妈妈知道吗,教芯爱画画的尹老师就是尹恩熙的爷爷。”
“什么?”
顺任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芯爱从小就省心,学习上的事情都不用她操心。芯爱从小喜欢画画,学校的老师都说芯爱有天赋,她只是知道有位大画家收了芯爱做弟子,听说还是校董,还不用花钱,她就满心欢喜的让女儿去画画了,根本没有打听过对方的情况,当然,她想打听也打听不着。
“咕咚咕咚”顺任又拿着酒瓶子喝了一大口,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我们留不下芯爱了,恩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崔钟哲看着母亲希冀的双眼,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尹恩熙是尹俊熙的妹妹,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公主,长这么可能都没有洗过碗。钟哲看看自己破旧的家,那个娇气的女孩儿能生活下去吗?
顺任看着崔钟哲沉默着,心里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可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她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钟哲。
“今年,她生日邀请了全班老师和同学去家里过生日,只有芯爱和她的同桌没有去。”
崔钟哲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哪怕母亲仍然活在幻想里,他也要戳破这个可怕的现实。
“今天,那对夫妻,那对夫妻跑来说,要把两个孩子都留在身边,条件是,可以帮我们把高利贷还清!”
顺任咬着后槽牙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耻辱,她的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崔钟哲眼眶泛红,起身也拿起了一瓶烧酒,学着母亲的样子,大口大口的喝起来,辛辣的味道刺激得流出了眼泪。母子俩就这样,一人一大瓶酒,喝得烂醉如泥,倒在了客厅里。
第二天早上,崔芯爱起床,看到客厅里喝醉的母亲和哥哥,也不禁红了眼圈,她赶紧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做了一大锅解酒汤。
崔钟哲和顺任被芯爱叫醒以后,都不敢面对芯爱,一家人沉默地吃了早饭。顺任像往常一样开店做生意,兄妹俩一起出门上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崔芯爱来到学校,看到尹恩熙的位置上空着,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面对尹恩熙。一向用积极态度面对生活的崔芯爱,第一次有了鸵鸟心态,想要逃避。
可有些事情越是逃避越无路可退,因为下课的时候,尹俊熙来到班级找到了崔芯爱。
“崔芯爱,你出来一下。”
崔芯爱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尹俊熙,心里一片冰凉,这绝对不是找到亲妹妹的欣喜,反而像对待仇人一般。
班级里的同学也对于尹俊熙的到来,更是议论纷纷,校草大人到底找崔芯爱干什么呢?他可是很少主动跟女生说话的,不过今天他好像心情不好呢。
崔芯爱跟着尹俊熙走出教室,去了平时没有人的画室。这对分别十多年的兄妹,竟然如此默契地想要隐瞒彼此间复杂的关系。
“事情都听说了吧?”
“什么事情呀,学长?恩熙今天没来上课,是身体不舒服吗?”
崔芯爱就是看不惯他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样子,偏偏不想顺着他的心意说下去。
“啊……你妈妈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我妈妈每天跟我说好多话,不知道学长指的是什么?”
“崔芯爱!”
“我耳朵不聋,学长干嘛这么大声?学长不是出了名的有教养吗,怎么做这么无礼的行为?”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还要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
“我不知道学长在说什么,我还要上课,我先回去了。”
“不准走,”尹俊熙一把拉住了想要离开的崔芯爱,“崔芯爱,哪怕你处心积虑,我心里认可的妹妹也只有恩熙一个人。现在生活不是很好吗,能不能不要改变?”
崔芯爱甩开尹俊熙的手,双眼炯炯地盯着他,充满愤怒地眼神让尹俊熙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你看看这双手,这是从五岁起就开始洗完做家务的手。餐馆里每天有洗不完的碗筷,冬天也泡在冰冷的水里一遍遍的清洗,那种冷是刺进骨头里的冷。”
崔芯爱伸出自己一双比同龄女孩都有宽大粗糙的手,手心里有厚厚的茧子。
“这双手也能拿画笔,但是却买不起颜料和纸张,只能靠着别人同情到处蹭画纸和颜料,这样的生活,你体会过吗?”
“尹俊熙,你可以在心里喜欢一起相处十多年的妹妹,因为我也有疼我爱我的哥哥,但是你有什么资格说现在的生活很好?”
崔芯爱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最不平静的故事,眼泪也止不住地掉下来。今早听到哥哥告诉她的事实,她内心也是掀起了万丈波澜。昨天哪怕知道自己被抱错了,她也没有太明确的想法。但是当她知道跟她互换人生的是尹恩熙的时候,她内心几乎崩溃。一直以来,在班级里她处处要避开尹恩熙的光芒,甚至被夺走了很多的机会,就是因为尹恩熙的家世是自己不能对抗的,可是现在居然告诉她,原本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崔芯爱想到这些年忍受的委屈,她的眼泪像一颗颗珍珠,顺着白皙的脸庞一直在流。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就这样满腹委屈无处倾诉的看着尹俊熙。
尹俊熙是个心软的人,他见不得女孩儿流眼泪。在他的印象里,崔芯爱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哪怕出身贫穷也一向是一身光芒,所以他天真的以为她生活的很好。可是看到那双贴着胶布,还有很多细小划痕的双手,那是比家里家政大婶都要粗糙的手,他第一次生出了愧疚的心情。
崔芯爱虽然在哭泣,其实她一直在观察尹俊熙的神情变化,她就知道,像尹俊熙这种生活在温室里的少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她讨厌他,讨厌他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情,她不痛快也不能让他痛快。不是说,是他弄错了名牌,才让她跟恩熙的人生互换吗?凭什么做错事情的他,还是一副委屈的模样,那自己受的这十几年的苦,该向谁委屈?
“尹俊熙,你个混蛋!”崔钟哲挥着拳头冲向了尹俊熙。
崔钟哲听说尹俊熙去教室里叫走了崔芯爱,心里不放心跑来找芯爱。顺着窗户就看到芯爱泪水涟涟的样子,他心疼极了,一向坚强的芯爱得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这样?
崔芯爱看到了崔钟哲像只愤怒的狮子一样冲像了尹俊熙,她赶紧假装去拉架,其实把崔钟哲的拳头撞偏了角度,朝着尹俊熙的肚子挥去。
崔钟哲跟崔芯爱做了十多年的兄妹,拉偏架下黑手,配合得简直不要太默契。崔钟哲也反应过来,专门挑尹俊熙的身上打去。
考试崔钟哲不是对手,但是打架尹俊熙真不够看得。好在有崔芯爱控制节奏,假意抱住了崔钟哲。
“哥,不要打,不要打架,求你了,不要打架,我受点委屈没什么的,哥,拜托你……”
“尹俊熙,我告诉你,芯爱也是我放在心上疼的妹妹,你在欺负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学长,不好意思,我哥今天太激动了,学长先走吧,有什么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尹俊熙挨了一顿揍,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就走了。但其实脑补了无数家庭暴力的画面,心里更加下定决心不能让恩熙回到那个粗鲁无礼的家庭去,恩熙那么娇弱,怎么能受得了这样暴戾的哥哥。
“无论何时,你都是崔钟哲的妹妹,谁也不能欺负你。”
“哥,我今天特别解气,你揍得真好,我看不惯他好久了。”
听着妹妹一如既往的亲昵,崔钟哲心里好受很多。但是他知道,如果是从前,芯爱哪怕再多委屈,也不敢让他揍尹俊熙的,因为他们惹不起。
“芯爱,哥会努力的,哥会成为你的依靠。”
“哥,刚才尹俊熙说他只认尹恩熙一个妹妹,其实我也只认你一个哥哥。”
崔钟哲抱住了崔芯爱,他以后不能再躲在妹妹身后了,他是个男人,他要成为妹妹的依靠。
崔芯爱在崔钟哲的怀里想着,她跟尹俊熙真不愧是血缘上的兄妹,他们都是一样的自私,只是崔芯爱学会了掩饰,而尹俊熙更加任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