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琉偶尔会胡思乱想,想着倘若哪一天森鸥外和整个港口mafia都不再需要她时,她或许可以搬到西伯利亚,当个随心所欲的猎人。毕竟在解体动物这件事上,她已经积攒了不少经验。
人类是动物,其中有些个体还能够算作是中大型动物。将动作解体,需要的不仅仅是劈开骨肉的力气,对于身体结构的认知,也是相当重要的基础知识。最开始成为清道夫时读的那几本艺术解剖书,现在还放在这个房子的书架上。
是什么时候做起了这种很容易就会被讨厌的活,里琉有点想不起来了。但这份不常有人愿意去做的工作,的确为她带来了可观的收入——尽管她手染鲜血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钱,不过钱也的确重要。
偶尔会遇见不喜欢她的同僚,在她收拾他们造成的烂摊子时会捂着嘴,仿佛交换悄悄话似的,以她也能听到的音量说,这女人像个秃鹫一样。
在背地里偷摸摸讨论她,这种事其实里琉不太介意。说她的坏话,也无所谓。类似的场景小时候她总会被迫经历,已经感到习以为常了。
「这个孩子果然和少爷长得很像呢。」
那时会听到的比喻是这个,但相比之下里琉更不喜欢被称作“秃鹫”——秃鹫的脑袋上没有毛,而她为了她脑袋上的这堆毛可是费劲了力气的,怎么也不该说成秃鹫啊,太没礼貌了。
她这么想着,把鲜红的肉块装进渔网里,又塞了好几块石头进去。
最喜欢的处理方式是水泥封罐,再丢进海里。但是惯爱的办法只能在仅有一具尸体的时候用上,毕竟整罐的水泥是不容小觑的重量。很可惜这位被车碾得不像样的家伙得变成鱼食了。
她拧开高压水枪的开关,冲走稀碎的□□残渣与血迹,萦绕在地下室内的血腥气和内脏臭味还要等待好几个小时才会消失。
是时候可以在地下室装一个排风扇了。
里琉换上干净的外套,忽然这么想着。
说不定也可以物色看看是不是能盘下个火葬场,或者和那边的工作人员打好交道。火也是消灭残骸的方式之一,而且比这轻松。
新的家庭和森鸥外给她找的正经工作都太占据时间了,她也得快点谋求高效率的干活方式才行啊。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不错,里琉甚至都有些蠢蠢欲动了。她赶紧摇下车窗,让吹入车内的风把自己狂热的念头吹得冷彻一些,否则她可能真的要拿起手机搜索“火葬场转让”了。
临近傍晚,沿海公路却意外得相当冷清。开了好几公里,都没有见到几辆车。
里琉在下坡路口拐弯,驶入没有护栏的一处空地,沿着浅浅的曾有车轮碾过的草地痕迹,停在海湾前。
快要涨潮了,浪声愈发猛烈。灰黑的海水扑在礁石上,激起细细密密的水花。此处汹涌的洋潮让这里变成了最糟糕的渔场,但却是最好的藏起秘密的场所。
把不成人样的尸体丢进这里,她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但里琉还不想回去。
她坐在最高的一块礁石上,眺望遥远的海平面。
临近岸边的海水,混杂了太多泥土和碎石,看起来是黄灰黄灰的,但确实是海水没错。上一次里琉特地尝了一下,又咸又腥,差点让她吐出来。海平面处的海水看起来似乎更清澈一点,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她想去看一看。
曲起腿,她把脚埋在臂弯间。风穿过发间,她忍不住发抖。
“吃吧吃吧。我们都是从海中诞生的生命。”
她喃喃着。
「你看你看!生命是从海洋中诞生的!」
第一次在书里了解到“海洋”时,她忍不住兴奋地指着书中的段落,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他。
她知道这是他的书,也知道他也一定看过了这一段,可还是想要告诉他。
这么有趣的事情,只想分享给他。
「那你知不知道,胎儿在母亲腹中的成长过程实际上就像是在复刻生物的进化?从核变成鱼,再变化成人。」他说。
「唔……不知道呢。」
想象不出来,也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种事情。
「但是……」
她垂下眼眸,指尖摩挲着书脊。
「想念,妈妈了。」
「你在想念你的妈妈,还是在想我的妈妈?」
「都很想念。」
他不再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才从她的手中拿走了书。
「明天再给你看。」
「什么嘛,不要!我知道你明天要去京都祓除咒灵的。」
「不去了。那咒灵就是个垃圾,已经被京都咒术高专的家伙处理掉了。这种小货色,根本用不着本大人出场。」
「哦……但我也想今天继续看。」
「好吧好吧。」
他把书还给了她,她如获至宝。
「谢谢……哇,你的眼睛也像海洋一样呢!」
她仿佛发现了大秘密。
「当然了。」
男孩扬起得意的神情。
「嗯嗯。大海很厉害,你也一样。」
「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好嘛,那下次带你去看看海吧。」
「真的吗?」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真的真的,会带我去吗?」
最后还是她独自一人望海而已,幼时的承诺始终没有实现。
但也无所谓了,她已经成为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在的大人。
落日沉入海平面之下,残余的夕阳将海面染成了深红色,几乎让她以为是鲜血渗出了水泥和铁桶,将整片海都染了色。
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里琉站起身。晚风逐渐阴冷,仿佛要卷走她身上残余的温度。她裹紧外套,把手藏进外套口袋,轻快地踩着海岸旁的礁石踏上公路,钻进车里,扑面而来温暖的空调风,让她感到脸颊都涩涩发麻。她用力搓脸,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红扑扑的鼻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圣诞老人,因为他就是个红鼻子的形象。
搓完脸,再搓搓手。搬过重物的双臂因过分疲劳而颤抖不止,短时间大概是没办法安宁下来了。里琉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才发动引擎,慢悠悠地开在路上,像个高度近视的老人。
路过加油站,里琉停了一下。这辆车不是她的,要是把油用光实在是有些不人道,还是加满油吧。
正好加油站旁边有家洗车的小店,可以为她接下来的载具清理工作稍微省力一点了。
里琉把车停在洗车店里,拐到店后方的便利店买了根蛋白棒,慢悠悠啃着,走出店外时,居然发现店门旁支起了一个小摊。
这个在短暂的购物期间出现的小摊看着像是占卜的——从摊主小姑娘复古的打扮和摆在紫色丝绒台布上的塔罗牌水晶吊坠等等一堆东西就能看出来了。
摊主小姑娘有着漂亮的深金色长发,长得分外可爱,让里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而这个尴尬的、显然很冷清的摆摊地点,让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大概就是这多余的两次目光,让里琉变得像是潜在的顾客。摊主小姑娘笑眯眯地叫住了她。
“这位小姐,需不需要占卜一下呢?无论是恋爱还是运势还是未来,我都为您可以窥见哦!”
她合起手掌,把一串珠子手串捧在掌心,温柔地笑着,确实是让人很难拒绝。
“我的名字是御船千早,您可以叫我小千或者是小早——啊,叫小御也没有问题的!”她自然熟得超乎意外了,“我之前一直是在新宿占卜的,不过现在男朋友来横滨了,所以就一起来啦。要抽张牌占卜一下未来吗?很灵验的哟!”
说话间,她已然洗好了塔罗牌,展成扇形,递到里琉的面前,但里琉并没有动。
“我对自己的未来,其实不是很感兴趣。”
里琉盯着御船千早手中的塔罗牌,卡背上画着命运之轮。
“占卜一下我的过去吧,倘若你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