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娘死爹虚伪

1968年,春初。

纺织厂家属区东北角的一座院子里,沈白露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耳边传来沈建设的瞎鬼扯。

“不是爸不心疼你们,你们姐妹两个都是爸亲生的,如果有办法,我哪里舍得叫你们去下乡。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有个当资本家的外公,你们不下乡等着别人来P斗,然后连累全家去进牛棚吗?你们听话去了,我每个月给你们打钱,等风声过了再把你们弄回来,这事儿就过去了,你怎么就不能忍忍?非要在气头上和我犟,不然爸怎么舍得打你。”

他喊得冠冕堂皇,生怕隔壁邻居听不见,白露和白霜却始终不发一言。

得不到应答的沈建设心里火气渐涨,心说这两个死丫头当真是听不见软和话,张嘴又道:

“爸爸一个人受牵连没什么,可是你看看你这一串的弟弟妹妹,还有你奶奶叔伯他们,你忍心吗?他们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白露,做人不能当白眼狼。”

这句话从最大的白眼狼嘴巴里头说出来,还真是讽刺得很!白露当场就想蕨回去,把沈建设做的那些不是人的事情拿出来好好说道说道,又觉得无力,有的人恶心事他能做但你不能说,说了他就要恼羞成怒打人。

这种人是没有心的,亲生父女,昨天晚上拿火钳子打她半点没留手,要不是有奇遇,白露今天根本醒不过来。为了抢占女儿工作下狠手活生生打死,这就是她的亲爹沈建设,穿越前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还会奢求这样的人给予父爱而不换手呢?

真是蠢啊!

今天沈建设如此大声的说这话,也不是说给她听的,要是白露没猜错,此刻外头定然站满了看热闹的邻居。

她是小辈,天然弱势,那些话说出来,有理也变得没理。但白露也不会叫他得逞。

“你这话说得不对!你可以说我可以骂我,就是你昨晚把我打得只剩一口气我都没有骂你一句,因为你是长辈。但我外公也是你的长辈!他是资本家没错,但他是领导盖过章的红色资本家,我妈是烈士,谁会来P斗我?你去整个厂区问问,叫他们摸着良心说,我外公有没有迫害谁家,要是有,叫他们出来和我对峙。

所有人都可以说我外公不好,但是我们白家的人不成,咱们住的这房子,你的工作,当年你们结婚买的东西,我妈留下的存款,有哪一样不是我外公留下来的。

我们不去下乡是因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你睁开眼睛看看白霜,看看她这身体,再看看我两这张脸,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我们去插队有活路吗?

都是当爹妈的,我妈临死前都要为我们几个考虑,生怕她死了我们活不长!这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再看看你!

这么多年来,你为了你的后老婆,你的好继子继女,把我们丢给奶奶,这些我们不计较,不稀罕,可你们不能不要脸到连我妈留下的东西都通通抢走拿去讨好继女。您做这些事情,半夜不会做噩梦吗?”

白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句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都是住了多年的老邻居,谁家不晓得谁家,当场就有人在外头讨论,说沈建设做事不仗义,一个倒插门女婿要逼走人家原配的孩子,抢自个儿娃的东西,这才是白眼狼。

那声音又细又尖,半点没避讳着沈建设,直把人气得太阳穴两边青筋鼓起嘴巴喘粗气,那只伸出来的手像是瞬间得了帕金森,抖个不停。

“你!沈白露!你真是在乡下没教养好,叫你奶奶惯得不成样子!资本家与我们工农阶级本来就是对立的,我们沈家八辈子贫农根正苗工,你要还是我沈家的人就好好去下乡接受劳动再教育。”

白露嘴瓢,张嘴就来:“没错,我是没教养,我妈死爹改嫁,房子工作被人抢了扔乡下干农活,可不是没教养嘛!沈家是八辈子贫农没错,但这是白家,您从嫁进白家那一刻就跟资本家扯上了关系,只要您还住这儿,还拿着白家的工作,您就是改嫁了那也是白家的女婿。要下乡改造,也得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去。”

虽然和白家的婚事是千辛万苦设计来的,但沈建设最听不得别人提他入赘这件事,此刻被女儿一次一次的提起“嫁”“白家”这些字眼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失去理智,暴怒开口。

“好!好!好!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做教养!”

沈建设抓起旁边的顶门棍就朝白露打过去。

“不准打我姐姐。”白霜一直防着他,见此情况习惯性的扑到了白露身上,恨恨的盯着沈建设。

沈建设不是没看见小女儿的举动,可他今天真是气疯了,拿定了主意就要给白露个好看,那顶门棍半点没停歇力道,狠狠打下来。

白露忍者剧痛抱着白霜一个翻滚,两人滚下床铺,那顶门棍打在架子床上,传来巨大的声响。

白露拉着白霜走出房门,直接把院子门打开,和外面偷听的邻居们来了个对视。

她情绪激动,抬起头指着自个儿额头:“来呀,打呀像昨晚一样,拿着火钳过来,朝着这儿打,先打死我,再打死白霜,好叫全林城的人都晓得,纺织厂的沈建设是个痴情种,为了抢前妻工作讨好后老婆和继女,能打死亲女儿。”

“姐!”白霜赶紧扶住姐姐,眼里冒火的盯着沈建设:“我姐说得没错,你不是我们的爸爸,你是沈满满的爸爸!”

沈白露昨晚挨了一顿打,背上红肿破皮好多处,刚刚这一番动作,原本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麻布做的薄薄的春衫上立马有血印子晕出来,血淋淋的红色和外头,邻居们的惊呼叫骂唤回了沈建设几分理智,心下有些后悔,一时间又恨自己冲动,白白中了这孽障的圈套,看着那些针扎似的目光,他只能梗着头皮解释。

“如果不是你顶撞我诅咒弟弟,我怎么会打你?你外公是资本家这是铁打的事实,我不想连累全家有什么错?去了乡下接受劳动再教育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这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全家跟着你们一起死才是爱你们?反正我告诉你们,名儿我已经报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沈建设摔门而去,白霜虚抱着白露心疼得直抹眼泪。

“姐 ,我不怕去下乡,你别和他吵了,咱们往后就当没了这个爹。你这背上好不容易止了血,伤口又开了,要是发炎了怎们办啊?”

沈白露艰难的抬手摸摸妹妹的头:“傻孩子,你不懂,咱们以前就是太顾及着亲情了,你信不信,咱们要是乖乖的不哭不闹如了他的意,他能叫咱们光着两只手就去下乡。”

她全身上下都疼,尤其是后背,有皮外伤那种火辣辣的痛,也有筋骨受伤提不起气来的钝痛。才苏醒十几分钟,沈白露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而她的亲生父亲,就像完全没看到她这样子,还在后妈的挑唆下说她是资本家小姐,随便打一下就偷懒不起床等着人伺候,进来说了一堆废话,又扯到昨晚挨打的缘由,这才又吵了一回。

“露儿啊,要不咱们去找知青办的说说,你们是有工作指标的。”

“齐婶,您也知道,不可能的,别说是我们,就算是领导家的亲闺女,只要报了名就没有其他出路,我爹他这是半点不顾年亲情想叫我们死啊。”

“肯定是梁媛那个女人瞎撺掇的,沈建设也是猪油蒙了心,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啊。”

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隔壁的三蛋跑去医务室请了个医生过来,白露这才和大家道谢,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间。

“这下手可真够狠的,好在没有打到骨头,敷了这个药休息几天,别碰水。”医务室的小医生叮嘱着 ,白露跟对方道谢。面色如水,没伤到骨头不是因为沈建设手下留情,而是她在乡下跟着师傅习武,自己晓得避开要害。

她力气大天赋好,一个人能挑翻几个大汉,却没一人普通男人打成这样,只因为那好笑的,对亲情的渴望,真好笑。

可惜啊,现在的沈白露已经不是那个没有心机没有阅历,只会横冲直撞的小姑娘了。

环顾四周,掉了色的橘红漆木架子床,打着补丁的大红牡丹被面,乳白色映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洋瓷缸子........

这一切,陌生又熟悉,她已经几十年没见过这些东西了,但午夜梦回的时候,又经常看见这些熟悉的场景,梦里的她白天尖锐泼辣,到了夜里总躲在被子里哭,穿越现代之后,她学到了一个词:色厉内荏。

这个时候的她,弱小无助,孤立无援,只能把直接包装得尖锐充满攻击性来保护自己和妹妹,因为内心太过弱小,只有让别人以为她随时能够同归于尽而忌惮着那么一两分,在这个家里苟延残喘。

她听多了奶奶和邻居的话,一心认为全是后妈梁媛的错,是梁媛蒙蔽了沈建设,她们兄妹才会过得那样艰难。就是这点该死的孺慕之情,才让沈建设拿捏住了她,越来越嚣张。在面对她的反抗之下,竟然能出手活活打死她。

他不是故意想杀人,只是想教训她,但那有什么区别呢,反正白露死了一次。

后来她穿越了,成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有着很好的父母亲人,体会到了父母亲人之间应该有的样子,越发的明白,沈建设是有多不在意他们。穿越后的生活很好,很温暖,可惜她那个身体命不好,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绝症,没想到一睁眼,竟然又回来了。

沈白露,女,16岁,出生于1952年中洲国桂花省林市。说起她的故事,就不得不从头说起,她的母亲白薇薇曾经是林市鼎鼎有名的人物,出身显贵,白家祖上出过翰林,后来从商,虽不是巨富,但在这林市也有几个厂子,能排进前五。

白薇薇打小就长得漂亮又聪明,小时候上私塾成绩傲视群雄,整条街上的男孩子都跟在她屁股后头跑,后来出国留洋,个子小小的女人,在德国学习机械,回国后斥巨资组建了运输队,开着大卡车招摇过市,一把扳手就能卸了半个车头。

抗战爆发后,在我军的困难时期,白薇薇说动父亲捐钱捐物,更是利用运输队的掩护,为我军输送了不少物资,多次上过前线,人称林城铁娘子。公私合营后,她说动父亲把家里的厂子都上交了,白父领了一个技术的闲职,白薇薇自己则进了运输队当队长,继续开着大卡车招摇过市。这林城里,除了部分守旧的人看不惯她,私下里叫她“败家女”“浪□□”,余下的,是又佩服又羡慕。

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样一个令人羡慕的女人,她的婚姻却成了锦绣团花上的一滴墨,让她临死之前,都不得安心。

白薇薇是个眼界极高的姑娘,她是独生女,性子张扬,这林城的大多数男人她都看不上,听说曾经火线上谈了一个,可还没见家长呢,人就牺牲了。后来她也没心思找,这一蹉跎就成了老姑娘,当然,她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

意外发生在白薇薇28岁那年,她休假的时候路见不平,追贼追到郊外出了事故,跌下山崖,被22岁的沈家小儿子沈建设给救了,在沈家整整昏迷了一个多月才醒过来。

这头白家急得要命城里都找遍了,那头沈家半点声响不露,最后更是拿救命之恩说事儿,提出要白薇薇嫁给沈建设。白家自然是不愿意的,沈家这做派一看就不是有福之门,偏偏就那么巧,那一会儿刚好赶上划分成分,沈建设的爹就嚷嚷开了,说白薇薇和他儿子睡了一个月都不愿意,就是资本家看不上贫下中农,大帽子一顶接着一顶。

白家气得要命,可那会儿真是没办法,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最后老爷子只得说,他白家只有一个闺女,不外嫁,是要招赘的。

沈家也是豁得出去,这边一说,那边立刻同意,所以这门婚事最后还是成了。结婚后一年,白薇薇生下儿子白晨,白父看在沈建设这一年乖觉和大孙子的面上,总算对沈建设有了点好脸色,为了女儿的夫妻感情,还提出第二胎的孩子无论男女,随他姓沈。

沈建设没有工作,白父就提前退休把工作给了他,两人住的房子也是政府分给白父的,后来两人又生了双胞胎沈白露和沈白霜。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那其实一家子也能好好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基层挣扎奋斗许久,因为身体原因最终辞职,以后专心新文,给大家带来新的故事,一个女孩子的奋斗记,希望大家喜欢,在线求收藏。

下一本开《五零弃妇的觉醒》,海岛美食养娃文,有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给个收藏,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