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停息,血宫的水位从脚踝处上升到膝盖上方,周围的血雾颜色都淡了几分。水野遥单手拎起晕过去的劳伯斯,把他跟米歇尔一起安置到断裂的柱子上。
他们没什么大碍。她会毫无顾忌地引爆压缩水弹,正是因为早先劳伯斯告知的“领袖”咒印的另一功用——队友免疫。
相当作弊的术式,被判定为队友的人的攻击不会对彼此造成伤害,可惜要么双方的实力差距不能太大,要么你情我愿。不然劳伯斯只需要给特级咒灵打个咒印,然后大眼瞪小眼就行了。
晕过去纯属环境伤害——咒力全用在防御正面了,被超高速水流带倒,磕了一下后脑袋瓜子,脑震荡下线。
特级咒灵死的透透的了,但领域并没有消失,果然有其他咒物在作祟吗?
不过,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水野遥坐在柱子光滑的截面上,面带凄怆与慈悲。失去了特级大姐头的压制,血池全然沸腾起来,方才那些二级咒灵像蝗虫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
“……两千多个,是少女的怨念吗?果然是血腥玛丽呢。”
血腥玛丽,是广为流传的幻想故事中一位伯爵夫人。她沉迷于永驻青春之术,坚信用纯洁少女的鲜血沐浴能将维持她的美貌。传言中,被她杀害的少女多达两千,尸体就埋藏在她的浴室下方。
很遗憾,在这个……奇妙的咒术界,幻想恐怕不会永远是幻想。人们对血腥玛丽的厌恶、恐惧汇聚在一起,凝聚出了这个特级假想怨灵“血腥玛丽”。
咒灵是负面情绪的聚集体,这个是官方说法。但情况也不总是这样的,比如说那些蠕动的二级咒灵。
水野遥专门研究过祈本里香,也见过各式各样不同等级的咒灵,对其中的差别心中有数。一路上的观察和探究,她隐隐有所感觉,它们,不,“她们”,恐怕是货真价实的,人类的怨灵。
原因仍是未知数,但总也不能放着不管,水野遥深吸一口气:“人死不能复生,解脱吧。”
“露华凝?星乱。”
他们的确身处咒灵的领域之中,但领域却位于海中。海,就是她天然的领域。
无数的细密水流从领域的四面八方射入,在她的指尖上空汇聚,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涡流越转越大,足有房屋大小,终于,凝实的水针风暴超越了施术者的控制范围,狂乱地在领域中飞窜、搅动、旋转,漫天都是破碎的水光。
“露华凝”是将流体压缩凝结,转化为密度更大、攻击力更强、更尖锐的固体的术式,也就是她使用水针和水弹;而“星集”是所谓同时多次调用术式的“嵌套术式”。
“星乱”,则是完全舍弃对术式的控制,任由其失控攻击,以换取更多的调用次数和更大的攻击范围的变式用法。
露华凝的攻击力毋庸置疑,一发满功率星乱下去,遍地就只余残肢断臂。
“抱歉了。”水野遥默哀了片刻,接下来只要找到那个咒物,应该就能出去了,她作势正欲跳下柱台。
“嗯?!”
血池有生命般的蠕动着,残肢断臂和漫天飘洒的血液自行运动起来,回归血池中。披散着杂乱的头发、有着尖利爪子的二级怨灵无意义地嚎叫着,再度一一凝结。
什么鬼?
水野遥挥舞咒具,击飞了爬到她面前的咒灵,发动术式飘起两个人。
是有主人?制约?
不对,有主从关系的咒灵被击溃了一样得死。
咒具变形,拆成短刃,划破两侧夹击咒灵的喉咙。
诅咒?
那也是咒灵诅咒人类,这儿有个屁的被咒人。
水野遥一个倒挂金钩,踢开了从上方来的偷袭,落地,双刃合一,架在胸前,挡住袭击劳伯斯父子的咒灵。
为什么?
怎么做到的?
谁能做到?
咒灵怎么再生的?
不……不对,是咒灵怎么产生的。
好像有一丝灵感一闪而逝。
“求……求……你……”被压制的咒灵嘶鸣着开口,滞涩的吐出古旧的语言。
“放……了……我……”
水野遥睁大了眼睛。胸口中好像有什么喷薄而出,一切的答案呼之欲出,她似乎知道现在要做什么了。
可,可是……水野遥抿了抿唇,看向身后的昏迷着的劳伦斯父子。
这里是海底,她的咒力已经不足,要带着他们离开,就不能再做任何多余的事了。
“诶?”突然,水野遥遥有所感地抬头,然后松了口气地笑了。
她没什么动作,平静地念出刚刚闪现的灵感中,击中心口的几个字。
“领域展开。”
“——逍遥极乐境。”
有如清淡典雅的水墨画卷展开,飘渺的云雾和似近却远的山峦覆盖了血色宫殿。
领域中央,有一颗莹润的白珠,其中倒映着整个领域的景象。
那便是方才血池下隐匿的咒具,其功用原来是保持和放大领域。逍遥极乐境一经释放,柔和的咒力马上被咒具所接受,咒具开始作用,倒是解了咒力不足之困。
爬出的咒灵机械般僵硬地停止了动作,一条条束缚在她们身上的黑色绳子浮现而出,随后减淡、崩解。
那是来自“天”的束缚。
没有人可以做到。
咒灵扭曲的身体化作黑泥消隐无踪,虚虚淡淡的透明气泡飘向远方。
“谢……谢……”
“祝好运。”
水野遥注视着她们,自由地、逍遥地离开,前往往世。
刚刚好,最后一个灵魂解脱的时候,咒力耗尽、领域坍塌。
她依然笑着,无惧倾覆而来的沉重海水。
……
“诶呦!”额头上被人狠狠敲了一指头,水野遥用控诉的眼神盯着单手抱着她,飘在海域上空的五条悟:“老师,你打我干嘛啦。”
“对咒力稍微有点规划吧,笨蛋学生。”五条悟一手抱着学生,另一只手拎起不省人事的骑士父子俩,往岸边飞去:“我又不是每次都能来捞你的。”
“我有好好计算啦!这不是感觉到老师来了才敢挥霍的吗!”水野遥捂着被敲痛的额头。
“话说,老师怎么来了?”
“哎嘿?”隔着眼罩,大约能分辨出他眨了眨眼睛:“他们发了国际求援电报,任务让我接了。我想着你就在附近,不如省点差旅费。结果电话打不通,估计是自己跳进坑了去了。嘛,放着不管的话上面会叨叨个不停,没办法,就顺便来看看好了。”
“白感动了,眼泪还我。”
“眼泪呢?我看看我看看!”
五条悟看着浑身脱力,靠在他怀里正迷迷糊糊犯困的学生,一如既往吊儿郎当地问道:“反正麻辣教师五条都来了,遥为什么不等着最强的我来解决问题呢?”
“哈?”水野遥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过了一会,才犹疑地回道:
“我会走路,难道我看到五条老师路过就要停下等老师把我拎去目的地吗?”
五条悟也没想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随后笑得很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