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诚然,他不会。”陈茉清醒且冷静地认识到,“那他来干嘛?”
“自然是‘赔礼道歉’。”这幕已经反复上演几次,陈芍都看出来,卫怀洲每每登门道歉,也只不过是更加坐实又当又立的人设罢了。
“那就让他别来了,省得见面心烦。”陈茉采取惹不起躲得起战术,想着不见面自然就不会生是非了。
陈芍再度在白日里见到鬼:“今日太阳打哪边出来?你竟舍得不见他?”
陈茉老脸一红,看来曾经的舔狗壮举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太深:“咳咳,话不投机半句多,倒不如距离产生美。”
陈芍将心放到肚子里,原来老四是想用欲擒故纵这招:“这招你从前也用过,我瞧着不大顶用,不如你再换个吧?”
陈茉暗叹,成见是人心中的一座大山,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被曲解成喜欢卫怀洲的二三事,实在是无解:“三姐,你说,我能不能不嫁给他?”
遇事不决,釜底抽薪。
陈芍以为妹妹说的气话,不以为意道:“都说了欲擒故纵不好使,你不嫁给他,他也不会因此伤心的,反而扭头就去找沈棠了。”
陈茉却听出话外之意:“先不说他,你就说此举有没有可行性?”
陈芍继续道:“没有,就算你掉河里,他也不见得会去捞你,拿这个威胁他,没用。”
陈茉更勇了:“如果不考虑他呢?!”
陈芍缓过神来,一脸疑问地看着她。
“就是,我能不能不嫁给他?”陈茉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
陈芍揉了揉耳朵,怕自己是听错了:“不嫁给他?你愿意?”
陈茉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说什么都愿意。”
陈芍再次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少听了个“不”字。
陈茉一把抓住她的手:“哎呀,别揉了,你没听错,我,陈家四小姐,陈茉,不愿意嫁给卫怀洲,懂?”
陈芍愣愣地点了个头,然后又反抓住她的手,如梦初醒般念道:“娘诶,别真是把脑子磕坏了吧?”
陈茉恨不能原地做套广播体操来证明自己的身体素质,从陈芍的反应来看,这事八成有戏,只不过是陈茉苦苦支撑,不愿放弃天赐孽缘罢了。
约莫半柱香后,陈茉的房间再次挤满人,正如同她刚醒来那日。
陈夫人一脸心疼,捏着帕子擦着她不存在的眼泪:“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陈茉揪住帕子擦了把肘子的油:“娘,我挺好的,午饭吃了半盘肘子,三姐说我十分康健。”
陈芍难得支支吾吾:“从脉象上看,是没什么问题……”
陈蔷不忿地戳了下她的肩膀:“我看你就是不上心,仔细诊错了脉,我看还是请傅太医来一趟吧。”
陈芍被戳了也没挪步,碎碎念道:“就算我师父来看,也瞧不出老四的问题。”
陈蔷柳眉一竖:“你说什么?”
陈芍赔笑着:“请请请,我一会就去请师父来。”
陈菡也叹了口气:“多情总被无情恼,老四这怕是心病。”
陈夫人将她擦过油的帕子顺手丢在桌上,换了张帕子揩着眼角的泪:“菡儿说得对,茉儿这怕是遇着情劫了,唉。”
陈茉眼角一抽,不知道陈夫人平日里看的什么话本子,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听起来十分平淡:“娘,姐姐,我是真的没事,就算什么傅太医、什么郑太医来看也是一样的,我是真的想开了,不想嫁了。”
陈芍:“宫里还有郑太医?”
陈茉:“一种比喻,不用在意。总之,你们只需要相信,我是认真思索,仔细考量,绝不后悔,更没生病,一心只想断了跟卫怀洲的婚约,就对了。”
众人又是一脸哀伤地看着她,陈菡相对没那么哀伤,开口问道:“那你究竟又是因为什么?”
陈茉倒是磕巴了:“难道,他不是一直厌恶我吗?”
众人点点头,表示然后呢?
陈茉更加疑惑了:“那我不想嫁给他,有问题吗?”
众人又一致地点点头,表示问题很大。
陈茉感觉真的有点头疼:“那问题出在哪里啊?”
陈芍不怕死地答道:“问题是你一直很喜欢他啊。”
陈茉更不怕死:“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表示什么。
陈菡再度逻辑上线:“为什么突然又不喜欢了?”
陈茉觉得和陈菡才算有效沟通:“他不喜欢我,我还喜欢他干嘛?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不定下一个更好。”
陈蔷也有些不怕死了:“他以前也不喜欢你,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陈茉心想因为换了个芯子,口中道:“年少不懂事,错把一时意气当做感情,如今大彻大悟,想通了。”
逻辑完整,有理有据。
陈夫人却发现了盲点:“儿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别人了吧?”正是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点醒了她,说不准茉儿是瞧上更好的草了。
陈茉只觉得陷入了“你被抓到精神病院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疯”的怪圈,她到底要怎么证明自己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地变心了呢。
陈茉很无力:“没有啊,我就是不喜欢卫怀洲而已,不行吗?”
陈菡歪了下头:“倒也行。”
陈蔷点点头:“当然好。”
只有陈芍少根筋:“你不是要出家了吧?”
这就是另外一个盲点了,陈夫人连忙问道:“儿啊,难道是身受情伤,深受打击,遁入空门?”
陈茉坚定了要将陈夫人的话本子通通没收的决心。
陈茉:“不至于不至于,普通失个恋而已。”
众人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普通的失恋。
随后又各自皱起眉头,仍然在质疑可信度。
陈茉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用魔法击败魔法:“其实……”
众人竖起耳朵。
“我是喜欢别人了。”
众人恍然大悟,陈夫人一脸自豪,颇有种猜中彩票号码的自信。
陈芍率先跳起来:“我就说吧!我的医术肯定没问题!”
陈蔷极其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陈芍泼猴迅速归位。
陈菡则慨叹道:“漠虚静以恬愉兮,澹无为而自得。”
陈夫人笑意嫣然:“儿啊,你是瞧上谁了呀?”
女人果然是八卦的,陈茉应付了半天,已经十分疲惫,只好信口胡扯:“就是偶然遇见的,不知道叫什么,长得好看,话也不多,人嘛,挺懂礼貌,脑子还聪明。”这是以现实中陈末暗恋的学霸钟旭为蓝本的造谣。
众人心中明了,且十分迅速地接受了这个造谣。
陈茉倒是有些不解了:“我不是跟卫怀洲有婚约吗?喜欢上别人,能行?”
陈芍以为什么大不了的,翻了个白眼道:“他不也喜欢沈棠,怎么不行?”
陈蔷稍微婉转了一些:“婚嫁虽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不得不考虑你自己的心意,如今你回心转意,那这桩婚事自然得作罢。”
陈茉勤学好问:“那为什么卫怀洲想退婚就不行?我想退婚,能行?”
陈菡也耐心解释:“解铃还须系铃人,卫夫人已逝,自然是有些难办,好在安远侯通情达理,想必不难。”
陈夫人则大喇喇道:“这有什么不能行的,当初要不是你死乞白赖地非要嫁给他,我还不乐意选他当女婿呢,让你爹去说,准没问题。”
陈茉讪讪,看来原主还真是自己把自己逼上死路,如今能求得这样的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不由得在心中赞赏自己真是解题小能手,及格分肯定手到擒来。
几个人又在一起闲聊了些其他,就各自散了,今日的确是太费脑子了,陈茉也想休息休息。
晚饭后,她爹老陈也过来问了几句,想是她娘先头已经解释过了,他爹也只是走个流程,从善如流地应承下来,明日便与她娘登门与安远侯商谈此事。
彼时,小卫将军尚不知有个天大的馅饼即将砸在他头上,还在烦躁着要登门道歉的事,好在棠儿十分谅解,并不勉强他,可他仍是心中有愧,对沈棠更是怜爱难以自抑。
彼时,陈府的众人也都沉浸在陈茉脑子终于灵光一回的喜悦中,陈芍也忘记了卫怀洲要来陈府的事,忘记提前透露点风声给他。
以至于翌日卫怀洲一到门口,见到的不是往日满脸殷勤引路的樱桃,而是愣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请他进来的樱桃。
卫怀洲一脑门官司,仍是提着礼物进了陈府的门,陈大人与陈夫人都没在府中,陈蔷入宫陪伴皇后娘娘去了,陈菡参加诗会去了,陈芍去太医院开方去了,避无可避,只有让陈茉招待这尊大佛。
这是陈末第一次见到卫怀洲,她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狗男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肤白胜雪,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总噙着潋滟水光,真真是桃花人面,玉树琼枝,不辱没本作第一小白脸之名。
小白脸眼里藏不住的厌弃和嫌恶,嘴里却仍道貌岸然道:“四姑娘如今身体可好?怀洲特登门看望。”
陈茉也明白自己在他那是什么狗头嘴脸,想想马上就要和他say bye了,陈茉通体舒畅:“蛮好蛮好,你快回家吧。”回家之后想必你也会通体舒畅的,陈茉好心暗示道。
卫怀洲不知所云,这还是第一次被她赶着走,难不成又给他设了什么埋伏?
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她越是绞尽脑汁地讨好他,他越是憎恶,同理,她越是要赶他走,他越是慢条斯理:“樱桃,倒杯茶来,我与你家小姐,有话说。”
他故意将后面三个字拉长,眼睛则盯着陈茉一动不动,若是搁以前,她定会反驳陈芍:“看吧,欲擒故纵还是顶用的。”
可是现在,她只想赶紧送走这尊瘟神:“不喝了,你直说吧。”末了又补充一句,“尽量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