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要她的血?
景沅的指尖都在发抖。这用针刺破指尖对她来说都是疼的,她怕疼,更不想看自己的血染在雪白帕子上……
她缓缓点头,声音却在发抖:“我明白了。明日这个时辰,我会将刺绣送过来。”
陆行“嗯”了一声,景沅在心里暗暗啐了他一口。
想必他心里定快活得很,金枝玉叶的公主为他刺绣,还用的是自己的血。
见景沅就要走,陆行头也不抬,更不论说一句“恭送公主殿下”。
他说得言简意赅,语气很冰冷:“不送。”
每一句都是对景沅的羞辱,每一个动作都是对大景公主的大不敬。
但又能怎么样呢?他权势滔天,她久居深闺,只能想办法逃离他的魔爪。
景沅走在回宫的宫道上,脚步匆急,心绪纷杂。
她与陆行自小相识,他曾经在她母妃宫里打杂,经常被欺负,还是景沅帮他出气。一来二去,二人便熟了。
景沅曾经喜欢过这个不屈于现实的少年,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她。
但后来他与她越走越远,她的同情和帮助也叫他无法忍受,觉得屈辱,也和她吵过。景沅也不能理解,这样一个少年怎么变成如此阴暗、偏执、卑劣的一个人?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这么喜欢权力,这样贪恋在高处的滋味?
她劝他的双手不要再沾满鲜血,他却置若罔闻。
争吵了太多次,二人最后分道扬镳。
但如今他居然敢这样羞辱她……
收回思绪,她心绪不宁地一路走回了湫沅宫。这辈子她要离陆行远远的,甚至要扳倒他,同时保大景安宁。
夜晚的风凉,吹得人打寒噤。夜晚朗星闪烁着,湫沅宫里亮着灯。窗门紧闭,一点风也漏不进来,华丽的宫殿里,少女坐在灯下,窈窕的影子映在墙上,正一针一线用心绣着刺绣。
“公主,”翡翠担忧地走来,给她端了一盒酥饼,“您绣了这么久,是时候吃点东西。”
景沅绣完最后一针,翡翠叹声道:“公主您要练习绣活,可以慢慢练,何必这么晚糟蹋身子?从下午绣到晚上,眼瞧着都到了安寝的时辰。”
公主绣刺绣慢,但慢工出细活,她绣的刺绣,宫中没有人不夸口称赞。
翡翠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她绣的是花鸟图。花鸟栩栩如生,不禁惊叹这绣活精细。
再一看,这红花儿……
貌似是血?
翡翠惊愕地睁大了眼,视线移到景沅的手指上,发现她的手已经血迹斑斑,甚是吓人,看着就疼。
她忙惊呼:“公主,您的手是怎么了?”
“无事,”景沅强撑起身子,摇了摇头:“不过是小心刺破了手指。”
公主绣艺高超,又怎么会刺破自己的手指?
翡翠急声道:“这红花儿分明是用您的血染的啊!公主您向来怕疼,又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话一说完,翡翠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泪水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哽咽:“公主,您真是遭罪了,恐怕是那阉人……”
景沅忙将手指竖在自己的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此时莫要声张,宫里人多,我信任的也只有你和桃枝,此事千万不能让再多的人知道。”
翡翠含泪点了点头,将刺绣收好,装在一个盒子里,放在景沅床头,用布盖好:“公主,奴婢伺候您沐浴。”
景沅颔首,随着翡翠进了净室。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幔上,一片闪烁金光。鸟叫声婉转清脆,一颗种在院中的桃树正灼灼开放。
景沅甫一睁眼,下意识地去看床头的盒子。
她居然发现,那盒子居然不见踪影——
她的脑内一片空白,连忙光着脚下床,四处找寻。床底下、床上,柜子里……没有,通通没有!
她惊恐地站起身来,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心想:完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向门外喊了一声:“翡翠!桃枝!”
翡翠忙推开门,进来便看见景沅一张尽是泪痕的脸。景沅的眼泪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掉,掉到被褥上。她慌了神,忙问:“公主,怎么回事?”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问:“翡翠,我的帕子不见了!你看见了吗?”
翡翠闻言睁大了眼,也跟着着急:“昨日奴婢明明帮您放在床边啊,怎么会不见呢?”
她急得哭出了声,一张脸涨得通红:“怎么会不见呢?!”
定是有人偷了帕子!
翡翠喃喃道:“定是有人手脚不干净。是谁偷了帕子?”
景沅想,翡翠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事情。虽然她嫌疑最大……
她来不及再细想,现在去查是谁做的手脚,已经是亡羊补牢。再去绣一块,定然也来不及。
她绝望地将头埋进臂弯里,低声啜泣:“这可怎么办?怎么向掌印交差?”
若是他恼了,将自己送到梵古国去,也不是不可能!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定下心神来,起身道:“如今事已至此,我只能去见掌印。”
少女抹干眼泪,语气里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翡翠松开紧蹙的眉,强笑着安慰她:“掌印或许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公主此番去,定会没事的。”
走在去养心殿的路上,景沅一路身子都在颤抖,紧张而无措,就连这湛蓝的天,她也觉得灰暗。
她两手空空地去见掌印……
她定了定心神,养心殿门口的小太监见她来了,忙打开门:“公主,您请。”
景沅一踏过门槛,身后的门被紧紧关上,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似乎把她整个人给关进去了。
景沅觉得眼前的是一匹恶狼,自己是一只无助的猎物,那狼要将自己吞噬至尽。
养心殿内,陆行依旧坐在软椅上,好笑似地抬眼问她:“帕子呢?”
景沅浑身一颤,鸦睫微微翕动着,沾了些泪珠。少女眼尾还泛红着,看得出刚刚哭过。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知道被谁偷了。”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被偷了?”
景沅心里涌上惧意,往后退了一步,紧紧咬唇,唇瓣上被她咬出一个小小的印。晨间的凉风透过窗户吹过,吹得她浑身冰凉。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所言不假,帕子的确被人所偷。宫女翡翠在我沐浴之前就将帕子放在盒子里,用布盖着,放在了床头。第二天醒来,便、便不见了踪影……”
听起来倒是荒唐,像是编纂,又有谁会偷了她的帕子?
他徐徐抿了一口茶:“公主殿下的宫婢可真是有趣,连帕子都偷。”
景沅知道他在阴阳怪气,没有发话。
陆行放下茶碗,淡声说:“咱家不管偷没有偷,但这个时候,咱家没有拿到想要的帕子。”
景沅浑身汗毛倒竖,忙说:“我可以再绣一块的。”
陆行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喊了一声:“小顺子!”
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恭敬地问:“掌印,还请吩咐。”
陆行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取冰来。”
景沅不懂他要做什么,取冰?这大春天他为何会派人造冰?
一想到冰与春天,她便觉得浑身不安,觉察到了危机感。
很快小顺子将冰取来。那是很大一块冰,远远见着都觉得泛寒,让人心尖一颤。
小顺子将冰装在一个盘子里,双手恭恭敬敬递给陆行。陆行接过,将视线放在景沅身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她看着这么大一块冰,手足无措地绞着双手。
“舔。”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景沅一头雾水,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舔?”
他又重复了一遍:“舔冰。”
景沅下意识地往后躲闪,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觉得实在是荒唐至极:“我不。”
这又不是夏天,舔冰一定不好受罢。况且在一个男人面前舔冰,多羞人啊。
尽管陆行是个太监。
他皱了皱眉,讥讽道:“公主殿下并未给咱家帕子,就连补偿也不愿?”
景沅在心里暗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死太监,还是犹豫地走上前来,脚似乎灌了铅。看着冒着寒气的冰,她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的声音很凉,甚至比这冰还冷:“公主是想被咱家送到梵古国去?那梵古国王子性情暴戾,最爱占有。床笫之间,被他玩死的不计其数。”
景沅惊恐地摇头,还是不再踌躇。
不愿又如何?自己已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自己此时,只能与他虚与委蛇。
她俯下身来,一只手抓紧了陆行的小臂。伸出湿润的舌头,在冰面上舔了一下。
彻骨的寒意从舌尖传来,一直传到五脏六腑,让她浑身一凉。舌尖也霎时间麻了,似乎感受不到知觉。
太冷了。
她又舔了几下,纤白的手指抓紧了他的衣料,攥得花纹都扭曲起来。她眸中渐渐冒出了水雾,泪水溢满了眼眶,眼瞧着就要掉下去。
她硬生生地将眼泪憋回,舌尖灵活地在冰面上游走,直到彻底没有了知觉。景沅温热的呼吸洒在冰面上,亦洒在陆行怀里。
少女的衣领被风吹开,衣裳滑落肩头。他看着她雪白的肩头,那样白皙无暇,像是一块玉。再往下看,微微能看见春色窈窕,那莹白若隐如现。如墨般的鸦发散落在脖颈处,发梢搭在锁骨。
少女的眉眼、身段是那样勾人心魄,许久陆行移开目光,嗤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了一句:“可以了。”
倒是挺倔,明明要哭出来,还把眼泪憋回去。上辈子她不会去做,这辈子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愿意做。
听到陆行这句话,景沅如释重负,如逢甘霖。她眼尾还泛红着,缓缓起身,松开了陆行的小臂,缓和着舌尖的寒意。
却听陆行漠然说了一句:“看来咱家还教不会公主殿下怎么讨好人。这样不情不愿的模样,是给咱家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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