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逐渐嘈杂起来,已经有人在盘算拿到那笔赌金之后用来做什么了,下了注的各个喜笑颜开,没下注的唉声叹气。
书院先生板起脸不笑时气质便显严肃,他用手边教板磕了磕桌子,不怒自威道:“安静。”
他目光落在人群中时,众人不禁屏住呼吸,静下声来。
他复而翻过那页卷子,沉声道:“考生戚羽……”
他这一声停顿,全场的人的心都随之提了起来。
“本次考试扣一百分。”
扣一百分?
他话音落下,人群万籁俱寂,好半天才有人弱弱道:“先生可是看错了?是扣一分而不是扣一百分?”
书院先生未回,而是看向面前的二人:“你们对自己的成绩可有异议?”
听他说这话,戚羽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屑,这卷子的答案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怎么可能扣一百分?这老头是涂榆请来的演戏的吧?
戚羽装模作样冲他作了一缉,高声道:“弟子想问先生,这试卷的扣分处先生可否为弟子解答?”
书院先生转问裴皙年:“你呢,可有异议?”
“没有。”裴皙年面无表情的答,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似的。
书院先生险些被气笑,也不卖关子了,说道:“考生裴皙年,考试态度不端正,扣十分,考生戚羽,考试成绩作假,徇私舞弊,故扣一百分!”
说到后面,他加重了语气,厉光直直冲戚羽投来,戚羽下意识一激灵,恍惚间以为他就是书院里的先生,因他犯了错误怒斥他。
戚羽有一瞬间的心虚,而后又理直气壮起来,不过是一个演戏的而已,狂什么狂?
“考试试卷是密封的,考试时大家都在这里看着,先生说戚某作弊,可是瞧不上群众雪亮的眼光?”戚羽下巴微仰,自信道,“而且先生为何不正面回答考试成绩?总不会是看不懂吧?”
群众怀疑的目光落在书院先生身上,他被人反驳也不恼,淡淡道:“自然是因为你们的试卷除了字迹都一模一样。”
戚羽脸色微变,他扑到桌前,发现两人答案果然一模一样,怒道:“一定是他抄我的!”
书院先生把卷子完好无损的从他胳膊下抽出来,笑着反问道:“离这最近的书院便是青阳书院了,戚小友可是在那里就读?”
还没等戚羽回答,人群就有人替他答了:“当然,我们戚羽可是青阳书院招取的秀才,哪是某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鸡能相提并论的?
“刚好我在那里有老友,”书院先生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两张试卷来,“我向他讨要了你们学院本月的月考试卷,既然戚小友无愧于心,不如再拿这张试卷与这位裴小友比试一番?”
旁边的人一听,这考过的试卷有何畏惧?于是起哄道:“答应他!让小白脸输得心服口服!”
众人都在起哄,戚羽这回真是骑虎难下了,冷汗从他额头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他突然灵光一闪,若他晕过去不就可以躲避了?
不料,一旁的涂榆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突然说道:“裴皙年,你是不是还挺精通医术的?今天日头这么晒,要是有人中暑晕倒就不好了。”
听到涂榆说话,还在发呆的裴皙年立马回神,认真道:“我学过急救,只要配以针灸,中暑晕倒很快就能醒来。”
戚羽一听,折到一半的腰马上直了回来,还掩饰的拿手扇扇风,讪讪道:“今天日头是挺晒哈。”
书院先生见此吹胡子瞪眼的:他问话裴皙年就干巴巴答两个字,这姑娘问话就认真答了?以前真没看出来,他这学生怎么如此重色轻师!
众势所迫,戚羽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再次与裴皙年比试,只不过这次他没有了之前的胸有成竹,见裴皙年半柱香就答完了题,他不由得手脚发凉。
完了,全完了,刚才涂榆开赌局的时候,他特意让自家人把家里的闲钱全都压给自己了!
两柱香很快就过去,戚羽浑浑噩噩的交了卷子,看到村民们怀疑的眼神,他难堪的低下头,嘴里都是血腥味:涂榆,你演我!
戚羽抱着最后一丝期待看向书院先生,却只见书院先生看着他的试卷眉头紧皱,摇头叹息,他的心瞬间就凉了。
“为保公平性,这两张卷只考了最简单的记诵。”书院先生怒气浮上脸庞,“戚羽,你说你未曾作弊,为何这第一张卷从未出错,第二张卷却半数皆错啊?”
霎那间,仿佛所有人都在声讨戚羽,他知道大势已去,气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竟然真是晕过去了!
群众们见他晕都嫌他晦气,离他离得远远的,转眼看向涂榆,见她半分诧异都无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被诈了:“涂榆,你好生奸诈,经敢骗我们一村的人!”
他们一群人押的钱总共也没超过一百两,本以为可以把自家的小金库翻个倍,结果是人家早就下好的圈套!
涂榆摇摇头:“大家都是邻居,若不是那于钟德欺人太甚,非要与我赌博,我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于钟德便是之前往涂榆身边凑的那名尖嘴猴腮的男子,是村里出了名的赌徒,甚至还喜欢拉着人赌。
她上前一步,扬声道:“我涂榆并非戚羽那种小人,这些钱也是大家好不容易攒下的钱,我又怎么好意思自己昧下?”
见她这么说,声讨她的人渐渐平静下来,有人急道:“那你怎么还不还给我们?”
“大家先听我说,等我说完在做决定也不迟,”涂榆笑眯眯的走到场地中间,成为全场焦点,“各位大多是有小辈的人,小辈在读书的,可曾为他的成绩发愁?小辈还未读书的,可曾想过,若是学会算数,便能谋个生计?小辈打算读书的,为他寻个好的教书先生?”
“我当时把裴先生请来是为了我家小白的学业,但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裴先生博学多才,学富五车,若只请他教小白,我未免过于自私了,所以我打算把我家设为教学场地,来造福咱们村里人!”
村里人多有动容,毕竟裴皙年的才学是他们亲眼见证的,若是能有这么厉害的老师,自己家孩子那次次鸭蛋的读书成绩不就有希望了?
涂榆见此继续介绍道:“这课后班分为大班,中班和小班,均为休沐日时开课,教学班暂时设有算数班,书法班,书画班,又称为兴趣班,都是学了能有一技之长的!”
见她讲的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那这学费怎么算啊?”
“这就是我重点要说的了!”涂榆一拍掌,把之前他们押注的钱拿了出来,“我与裴先生商量好了,刚刚下注给裴先生的钱,可以翻三倍抵押学费!”
村民们一愣,大多数都扼腕叹息,早知道就下注给裴先生了!不乏有人咒骂起戚羽来,觉得他装模作样,坑蒙拐骗,恨不得踢上两脚来解气。
涂榆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之前也是被戚羽那个小人给蒙蔽了,这样吧,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份上,刚刚给戚羽下注的钱也翻两倍抵押学费吧。当然,若是有人想要要回这笔钱我也是不反对的,但这种事情只有这一次,以后都是按原价收学费。”
“刚刚你们下注的钱我这里都有登记,若有想要回这笔钱的,便上我这来取,我把你的名字划掉就可以了。”
大家面面相觑,这笔钱都可以要回来,那必然是不是骗人的了,谁还没有个小辈呢?以后让小辈学个生计也是好的。
甚至还有人嫌下注少了:“我能不能再添钱进去啊?”
就喜欢这种主动的人!
涂榆心里笑开了花,表面却一脸为难:“这事我得和裴先生商量商量。”
她把裴皙年拽到一边装模作样的说话,书院先生在旁边看戏,一脸叹为观止。
就他学生那个性子他能不知道吗?这一看就是那姑娘一手策划的,偏偏他那倔脾气的学生也肯听她的!
明明以前是个断情绝爱的性子,怎么如今如此堕落了?
涂榆“讨论”完毕,重回场地中间:“裴先生为人心善,丝毫不计较押注之事,还说今天来交学费的统统都以双倍学费计算,说好了只有今天啊,过时不候!”
流水如潮的村民上前来交学费,甚至没来看热闹的也听说此事,把学费送到她家来了。
深夜,已是月明星稀的时候,涂榆才点着灯把钱数完。
她所住的房子并不算小,他们这么多人还能分得一人一屋,但用来教学未免不太方便。
她打算再买个院子,最好是离得近的,她问过,但村长说村里没有空房子出售,推荐她去隔壁村问问。
清晨的曦阳透过窗棂照进室内,投射在还趴着睡觉的涂榆身上。
外面戚原白和周小小关于“要不要叫老师起床”的问题已经大吵了八百回合,最后以裴皙年进去叫涂榆起床而告终。
涂榆一脸睡眼惺忪的同裴皙年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去了镇上,去找牙人打听打听村子附近有没有想要卖房子的。
回去的路上,她还给周小小买了两只小鸡崽回去,戚原白见了直跳脚:“涂榆,她才六岁你就这么欺压她!”
涂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玩就让周小小分你一只,下的蛋记得给隔壁家,一年一百枚就够了,多的留家里吃。”
戚原白一愣,没想到是因为这事:“那我替她喂。”
涂榆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你最好先问问周小小想不想让你帮她。”
想必以周小小的性子,也不想过于依赖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