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幕渐沉,乌云遮月,涂榆困倦的很,不知道裴皙年在得意个什么劲。
但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涂榆淡淡道:“他是我德高望重的恩师,若无别的事情,就不要打扰我们休息了。”
她话音落在“打扰”二字,是想让郑德知难而退。
哪成想郑德听闻后反倒是笑了:“原来是涂小姐的恩师,既是我恩人的恩师,便也是我的恩师,恩师在上,受徒儿一拜。”
说完,还真朝裴皙年鞠了个躬。
此人脸皮比城墙还厚,明明是低了裴皙年一头,神色间却好像赢了什么似的。
裴皙年看上去也不甚愉快,两人之间气氛暗潮涌动,而后竟是一同看向了涂榆。
涂榆也看出他们之间在较劲,不耐道:“若是如此,你应当叫他师祖才对。”
说完,她直接扯住裴皙年的袖子向前走去,走之前落下一句警告:“若是你把算盘打到我家里人身上,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郑德闻言不知想到什么,正了神色,认真道:“我是真心想辅佐涂小姐的,若是您有什么困难,我一定竭尽全力为您解决。”
可惜他难得认真起来说话,两人都已经走远了。
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两人背后长长的影上,喃喃道:“您会有用到我的一天的。”
涂榆扯着裴皙年的袖子走了一段路,直到他们不在郑德视线内了才放下来。
裴皙年却伸手握住的她的手腕,澄澈的眼眸又蔓延上困惑:“怎么到了你家,你反而学会羞愧了?”
“什么?”
裴皙年想了想,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在外人面前会更矜持吗?”
涂榆一头雾水,但裴皙年像是已经自行领悟完毕,率先走一步,去了前面的糖葫芦摊。
算了,人才嘛,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脑回路的。
裴皙年付过钱,举着糖葫芦递给涂榆,涂榆接过,咬下一颗山楂。
突然,裴皙年倾身过来,靠近涂榆,在她手中的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涂榆面露无奈,她就知道,裴皙年是自己想吃才买,像刚刚挂上树的红布一样。
裴皙年咽下那半颗糖葫芦,眉头微皱,轻“嘶”一声:“好酸。”
涂榆笑他:“你不知道好不好吃你还买?”
裴皙年凑过去咬走另外半颗山楂,口齿不清道:“我看他们都在买。”
涂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摊边好几对的小情侣,都在甜甜蜜蜜的分吃一根糖葫芦。
涂榆:……
大抵是在村子里关太久了,看到什么都想试一试罢。
两人到了客栈,客栈店小二迎上来笑问:“客官里面请,咱们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裴皙年:“一间房。”
涂榆:“两间吧。”
最后还是要了两间房,因为涂榆说一间屋子只有一张床。
招来小二要了洗漱热水,涂榆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自从他同意跟她回来,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鲜活起来。
这应该是好事,但她怀疑裴皙年在撩她,可又找不出什么实际证据,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龌龊心思。
可能是……雏鸟情节?到了新的地方,未免会多依赖她一些。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启程回了村子,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起了争执。
“你一个小孩住这么大房子多浪费?你把房子转让给大伯,我们一家就能照顾照顾你,这多好啊?”中年男子劝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这算盘打的可真响亮,不花一分一厘就白嫖一套房。
戚原白显然不是个傻的,他反驳道:“那我母亲回来了怎么办?”
“你母亲?你是说你那后母?她这么多时日不见踪影,肯定是耐不住寂寞跟人跑了,不要你了!”
他话音未落,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从屋内传来:“你骗人!我母亲不可能不要我的,她肯定会回来的!”
接下来就是一阵乒乓声,涂榆一进去,就看到戚原白嘴上哭嚎着,眼泪却一滴都没掉。
他手里抓着扫把对着一个中年人不断挥舞,嘴里还哽咽道:“不许你这么说我母亲!你滚出去!我母亲说过只喜欢我……”
他看到了门口的涂榆,挥舞的大扫把都停了下来,嘴巴微张目瞪口呆的看着涂榆……和她身后的人,默默吐出这句最后两个字:“爹的。”
见到涂榆,戚原白把扫把往中年人身上一扔,窜到涂榆面前,用气音问道:“这是你给我和周小小找的后爹啊?”
他用挑猪肉的眼神打量了一遍裴皙年,自认为小声的同涂榆说道:“长得还行,就是好像对我有点不友善,你是不是瞒着他你有一儿一女的事实啊。”
涂榆:……
涂榆微笑着给他一个脑瓜崩:“这是你的老师,瞎说什么呢。”
整的她好像是个负心汉似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点心虚。
涂榆用余光扫了一眼裴皙年,正巧他也在看她,眼神里好像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涂榆轻咳一声,只当自己看错了。
她看向那一身狼狈的中年男人,扬起了社交微笑:“你擅闯我家家门为何故?我家孩子年幼,对擅闯者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涂榆客气,对方却不领她的情,往地上“呸”了一声:“我三弟才死了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去找别人,小白都被你教坏了!你如此不知廉耻,便别怪我家不义了,今天我便替我弟弟休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涂榆摁下裴皙年要教训人的手,依旧好声好气的:“这位是我为我家小白请来的教书先生,并非你想的那样……”
她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就他?还教书先生?小倌楼找来的小白脸吧?你休要蒙骗我!必须得和离,没得商量!”
若是不和离,这房子他怎么名正言顺的要过来?
“小白,你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了吧?事到如今,她还打着你的名头想让这个小白脸登堂入室!”
涂榆像是着急了,像是辩解又像是掩饰道:“你莫要污蔑他!你说你对小白好,怎么不让你二弟来教小白?我至少有这份心思,不比你强?”
中年男人听了,恍然想起:是啊!他二弟这两年可是考上了秀才的,虽然是吊车尾,但戳穿这个小白脸是绰绰有余,到时候看她涂榆哪还有脸赖在这!
他没注意到戚原白看着涂榆的古怪神色,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一样说道:“我这二弟虽是个秀才,但学问一般,你说你请来的是教书先生,怎么也得和我二弟平分秋色吧?不如就比试一场,看你这小白脸有多少学问啊?”
看到涂榆脸上的惊惶,他洋洋得意的笑了起来,觉得想到这个方法的自己属实聪明绝顶!
“这就不用麻烦二弟了吧……”
“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他摇头晃脑的往外走,“今天看见你们一起进来的村民有不少吧?外面的流言我会解释清楚的,他只是弟妹请的教书先生啊,哈哈。”
他半是威胁的说道:“两日后村长家见,你若是不来,就坐实了你私通的罪名喽!”
他一走,戚原白就凑过来:“真不是小白脸……啊不,我后爹啊?”
就涂榆这个反应,分明是在坑那傻大伯!
戚原白脸上都是好奇的光芒,涂榆也笑眯眯的凑近跟他说话:“你猜呢?”
他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涂榆把他脑袋推开:“小孩子好奇心不要那么重,这些天学习了吗?”
戚原白翻了个白眼,刚想反唇相讥,就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如同实质的目光。
他转过头去,发现是裴皙年正盯着他,被发现后视线更加肆无忌惮,冰冷的目光如蛇一般审视着他。
就这副怨夫的表情,说要跟涂榆没点什么鬼都不信!
涂榆改不会……为了他的学业,牺牲她自己找来了个教书先生吧!?
戚原白把怨念咽了下去,并默默对涂榆说了声对不起,是他错怪她了。
这时,涂榆唤了裴皙年一声让他过去。
戚原白眼睁睁看着他那悚然的目光重回清澈,不友善的气息尽数回暖,莫名让人感觉乖巧。
戚原白:……!!!要不要提醒涂榆?
像是能察觉到他的想法一般,裴皙年目光淡淡撇过来,扫了戚原白一眼。
涂榆不知道这俩人私下的波涛暗涌。
只是裴皙年的反应着实让她有些拿不准,当时拐人是一时冲动,实际上他这种不知所需为何的人是最难对付的。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关于学院什么的,当初她瞎话可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外说。
裴皙年思虑片刻,问她:“你丈夫已经死了吗?”
涂榆:?
“只要葬礼棺材里的尸体不是假的,那就是真的死了。”涂榆斟酌了一下,谨慎的说。
看她毫不在意的表情,裴皙年蓦地一笑,眉眼间温柔缱绻,能看出些许欢喜:“你是想说让我去和三弟比试吗?”
“我当然想让你去,但选择权在你手里。”
“我答应你了。”裴皙年看上去心情很好,“你可以再提一个要求。”
裴皙年眼也不眨地看着涂榆,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她可以对他提任何要求。
再提一个要求?
“教学生知识?”涂榆试探问道。
自从他答应涂榆以来,涂榆就不像之前对他那样热情了……
但裴皙年还是耐下性子问道:“继续教你吗?”
总要一步一步来,若还像之前那样相处的话,他也不会对涂榆那么冷淡了。
涂榆轻咳一声,眼神闪躲:“其实我是我们学院的院长,不是学生。现在我们学院有两名学生,不过很快就会更多的。”
原来是教别人。
裴皙年眼中笑意蓦地黯淡下来,气息也趋于冷漠,他轻声问:“涂榆,你后悔带我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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