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方的魔在看清这人正脸的时候,都不由得微微一顿。
归览尽管已失尊位,但其暴戾之名广传,是荒川泽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顶流凶神。
因为生就一副精致漠然的少年模样,皮相好看得让人心倾,故而这副皮囊下展露的狠戾残酷,便愈发让人觉得割裂可怖。
但这震慑仅仅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下一秒,那些魔修们全都红了眼睛,魔障似的再一次嘶吼着冲上来。
穆无霜眉尾微挑。
这股疯魔劲儿,倒是和那帮被操纵的帐篷人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都是一副没有理智的模样。
魔修是很惜命的生物,死了这么多人还往上冲,却不知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
穆无霜思绪仅仅飘散了一瞬,回神时却见眼前已经腥气冲天。
归览冷冷地收回手,抽手的动作像是刚刚伸手揩去什么脏东西。
场面堪称残忍。
几百上千颗头颅在刹那间滚落,骨碌碌四散开花。
与此同时,千百条颈动脉的血液怒发冲天,一条条鲜红浓稠的液体朝天上溅了十几尺高,又哗哗啦啦地回落,一时间瓢泼如雨。
血雨冲刷着地上浓稠黄白的东西,淌成一条湿哒哒的沟,浸润了百里土地。
穆无霜呆若木鸡地望着遍野的血污稠雨,怔了片刻,旋即一把甩开那个被自己救下的帐篷人,撒手就吐。
她反胃得厉害,喉咙火辣辣的恶心。
归览看着她吐,末了,声调冷淡道:“吐什么?”
穆无霜抵着嗓子,艰难道:“恶心啊,恶心死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杀人啊,你是从小就没见过雨,非要搞人工降雨呗?”
归览瞥一眼那个被她扔下的帐篷人,没说话。
帐篷人干瘦的脸上尽是惊惧,因为惶恐,他脸上的神情已经麻木得呈痴呆状了。
少年收回目光,语调嘲讽:“怎么,你连对你下杀手的东西都能容,反倒容不得我杀人?”
穆无霜:“……”
她胃里不舒服,真懒得和他犟嘴。
她转过头,又干呕了两下,才顺过一口气来。
弥漫的血气绕在鼻端,穆无霜不愿再看一地血尸,视线流转了好几处,终于滞留在了阵眼处的几个帐篷人身上。
他们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宛如一具枯瘦的行尸走肉。
该净化的也都净化了,整了老半天就救了一个,穆无霜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善人。
她的确对这些人怀揣了几分怜悯,谅他们无辜,便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救不得的,那也没办法,总之她已经仁至义尽。
魔众已经被剿灭得七七八八,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摧毁这个镇魔阵的阵眼,让她走出去。
穆无霜没太多犹豫,伸手就打算把这几个阵眼的脑袋削下来。
她指风已经要劈上他们脖颈,手腕却被一根霜白拂尘稳稳格住。
穆无霜抬头。
一个清瘦仙骨的老头一手捻须,一手执拂尘,和蔼地望着穆无霜。
尹修竹。
那个魔宫里曾经给归览看过病的医修。
尹修竹白眉微扬,微笑道:“尊上,这些人,不可杀。”
穆无霜眼神烁烁,闻言道:“哦,尹卿有何讲究?”
她口中称着尹卿,眼睛里的光却是冷的。
尹修竹在这待了多久,没人知道。
尹修竹笑吟吟地一拂袖,语调缓缓道:“倒没有太多的讲究。只是尊上若杀了,属下又该拿什么来制约尊上呢?”
声落,鹤发老人挥手抽回拂尘,苍老的手臂咔咔两声推倒那几个帐篷人,而后将拂尘一把按在阵眼上!
霎时间,血色漫漫的地面上亮起繁复的金色纹路,光芒大作。
穆无霜急急退了十步,正想拉着地上那个被净化后的人一起退后,却发现那人已经在金光当中渐渐消融,转瞬间便完全湮灭,连半点灰都没剩。
穆无霜心头一突。
完了。
这臭老头手里的拂尘不知道什么来路,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应当品阶不低,而且一定是仙器。
镇魔阵的重中之重,便是置在阵眼上的正气磅礴之物。
随着拂尘轰然撞上阵眼,地上的金光以势如破竹的态势拔地而起,循着某种繁杂难辨的规律一路延展起来,凝为实质。
须臾之间,方圆百里的阵地全部被金光织就的大网占据了。
金光边缘泛起灼灼热度,穆无霜没敢去碰。
像帐篷人那样魔气微弱的行尸都在一瞬间湮灭,那么她这样的大魔头就更不必说,简直是触之即亡。
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跨过四周的金光织线。这光刺眼,穆无霜连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
刚往眼睛上按了个明目诀,视线里突然掠过一道极迅捷的修长身影。
归览眼瞳红得滴血,脸上戾意浓厚,杀意隔着几丈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尹修竹拂尘在空中猛然一扫,细密的白线里便迸发出上百道凛冽风刃,直直击向归览。
阵中金光连绵,一旦碰上便会暴死,归览却好似全然不在意,几乎算得上是横冲直撞地飞掠向前,意要直取尹修竹咽喉。
少年发丝猎猎,风刃削断了几缕,径直落在穆无霜眼前。
穆无霜暗骂一句疯子,提着一颗心冲上前去。
归览这打法好像脑子有坑一样,是完全不要命了。
规避风刃和金丝已经够消耗精力了,还要猛冲向上袭击,穆无霜用屁股想都知道尹修竹比他准备周全,要弄死归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更何况,归览肩胛处还带着她划拉出来的伤。
尹修竹目中精光毕露,他嘴角嘱着一抹冷笑,眼里映着少年剑一样的劲拔身姿。
不自量力。
拂尘在空中悠悠然勾画出一个圆阵,同样金光烁烁,望上去竟与二人脚下的大型镇魔阵极其相似。
归览眼中满溢着极致的狠意。
就是死了又如何?
尹修竹一定会死得比他难看百倍。
要杀他的东西,万死都不足惜。
他自是要生啖其血,生食其肉,要让尹修竹在阎罗殿中相逢都畏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