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值春日,阳光正好。
华柏清的院子里三年前移栽了一株李子树,此时满树白花绽枝头,淡淡的香味萦绕,树下躺椅上的苗双双惬意极了。
她左边坐着禾苗,正往她嘴里喂着美味的鲥鱼干,右边坐着华柏清,正低头给她手指上药,并叮嘱道:“记着,这几日不要碰水。”
苗双双嘴里嚼着鱼干点头应承。
宋璞摇着扇子走进来时不由大笑:“双双,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哪家的老太太也没你舒坦。”
禾苗起身行礼,苗双双嘿嘿一笑,她十指都伤得不轻,恰好可以偷懒一阵,心里也美的很。
宋璞挥手让禾苗退下,在她的位子上坐了,然后接过身后侍女抱着的匣子打开:“陛下听说你受伤了关心的不得了,叮嘱你好好养伤,又赏了不少好东西,看看,都在这里了。”
苗双双凑近看了眼,果然是好东西,金银玉器,什么都有。不过这些年皇帝已经赏过她不少,华柏清也从不少了她的,因而眼光早已养叼,并不如何激动。
见此宋璞一笑,将匣子放到桌子上:“陛下说了,想必这些东西你也看不上,这不是听说你想要匹好马吗,正好过些日子西域那边会进贡十匹汗血宝马,陛下应承到时候给你留一匹。”
“真的?”苗双双激动地坐了起来,一双手下意识往躺椅上撑,被华柏清一把攥住了,斥责道:“急什么,到时候弄疼了别再找我哭。”
苗双双忙求饶般看他一眼,又看向宋璞,后者笑道:“我敢假传圣旨吗?”
苗双双笑得整张小脸快放了光,看起来傻乎乎的。
跟华柏清学武四年,苗双双脾性也有了些变化,许是因为暗察司血性激烈,倒养出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这回便是趁着休息的空荡和四九九溜了出去,原本是打算吃些好吃的,谁知被四九九下了药差点卖了。
华柏清虽早就答应了会给她养匹马,但想着等她大些性子沉静些再说,谁知皇帝却拆了他的台。
他将零散物件收拾好交给项方拿下去,又让项圆端来盆水净了手,擦干后就见苗双双示意他喂鱼干,便端过盘子夹了条喂给她吃了,问宋璞:“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宋璞放松自己靠进椅子里,伸手接住一片雪白的李子花在指尖捻了捻:“怪道陛下要厚赏咱们双双呢,她这次立下大功了。那帮人贩子十分猖獗,据说是在五六年前突然出现的,这些年也被打击过不少次,可没有一次是除了根的,过不了多久就死灰复燃。”
“这回双双被困的那个地窖里就被拐了一百二十八名孩童,那也是最核心的一个窝点,顺天府找了好几年没找到,却被咱们双双给一锅端了。不过可惜的是两个小头目还没等审问就自尽而亡了,而那些小喽喽所知不多,没什么大用。”
华柏清听到这里眉间微动:“被抓住就立时自尽?”
“对,”宋璞敲了敲金扇:“我觉得这些人背后肯定有一条大鱼,否则那些人不会死得这样干脆。但这件事与暗察司干系不大,咱们倒不好过多干涉。”
华柏清凝眉不语,隐隐觉得其中有些怪异。
这时苗双双咽下最后一口鱼干,有些留恋的舔了舔唇,鲥鱼珍贵,别家都是清蒸或者炖汤以作滋补,偏偏因为她最近想吃些零食,华柏清便命厨子改了做法,委实有些暴殄天物。
她说:“可是四六三之所以指使四九九将我药晕就是为了把我卖了,他们那几个之前都是街头混子,我还听说他们认识人贩子,难道不就是被抓的那些?”
宋璞一惊,忙看向华柏清:“所以说暗卫司里也有人和人贩子暗中勾结?”
华柏清只觉得有些什么模模糊糊:“你还记得当年长公主成亲当日被我们发现荣安侯府与侦查司勾结吗?当时牵扯出了地部掌事,那人同样是暴毙而亡。”
“你觉得这两件事有关系?”
华柏清沉静道:“目前看来似乎毫无关系,可我感觉不对。”
宋璞肯定道:“你的直觉一向准,既然如此,便从那几个暗卫入手查一查?”
宋璞的另一重身份是侦查司的地部掌事,这两年来一直游走于地部和天部之间,虽也暗中搜寻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但依然只是冰山一角。
越深挖便越能感受到背后的重重迷雾,若这桩拐卖案当真与暗察司也有纠葛,只怕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华柏清颔首:“此外,顺天府尹若能破了拐卖案只怕他来年能再升一阶,因此定会用心查探,想必他那里会有些线索能为我们所用。”
宋璞道:“放心,我会着人注意。”
说罢便起身告辞,叮嘱苗双双:“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养伤,还有,受伤了暂时就不要吃海产了,那是发物,对伤口不好。”
然后指了指那空盘:“所以下次若有了这种好东西记得给世子哥哥送来,哥哥帮你吃。”
见小姑娘愤怒叉腰,华柏清正要喝止宋璞,却见她瞬间变脸,歪着头一脸天真道:“世子哥哥,你身边的侍女姐姐可真漂亮,长公主见过吗?”
前年长公主的婚事半路夭折,荣安侯府因罪犯欺君被夺了爵位,好在未能造成重大后果,最终他们一房被贬为庶人,孙飞白的驸马自然是做不成了的。
此后长公主并未急着再嫁人,宋璞却到她面前献起了殷勤,引来许多非议,便是苗双双也听邢思敏说了不少。
宋璞:……
他不禁气笑了,和华柏清道:“你们家小姑娘可真是能耐,居然知道威胁人了,不就是想吃她条鱼吗?你看看,她这是要断送了我的幸福!你也不管管!”
“那也是你自找的。”
华柏清无情的打发了宋璞,转身却对苗双双道:“邢家姐弟什么都和你说,你却要学会分辨哪些话能听,哪些话不能听。”
苗双双乖乖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心想我已经长大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掩耳盗铃对她可没用。
华柏清一眼看出她的敷衍,有些烦恼孩子大了该怎么引导,又犹豫着要不要暂时阻止她和邢思敏姐弟来往。
谁知第二日邢家姐弟就上门来了,还跟着梁家兄弟。
梁承宣看她包得粽子一般的十个手指头,蹙眉道:“你可要注意些,好之前就别乱动了,有事就吩咐下人,不然又要疼一回。”又给她带了不少好吃的。
这两年她与梁承宣也熟悉起来,对这个长得好看又温柔的小哥哥也很喜欢,笑着答应了。
才说了几句话华柏清就来送客,尤其审慎的打量了邢家姐弟一眼,这两个一向怵他,忙起身告辞,梁承宣也只好跟着离开,又和苗双双道:“过两日再来看你。”
华柏清淡淡看了他一眼:“梁世子身体不好,就不劳你总是费心上门了,否则累到了梁世子,梁国公那里本王也无法交代。”
梁承宣微白的唇抿了抿,垂眸告退。出了王府后,粱承允愤愤不平道:“什么态度嘛,大哥你连永宁郡主都不理来看她,偏她金贵,话还没说两句就要撵我们走。”
梁承宣淡淡道:“平郡王也是关心双双的身体。”
粱承允嗤笑一声嘟囔道:“现在当宝贝疙瘩,谁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最后在梁承宣警告的目光中到底闭了嘴。
一个月后,拐卖案终于告破,从中牵扯出一个庞大的人贩组织,该组织的大本营并不在京城,而是隔壁的临州。
他们之所以能一再逃开官府追查,正是因为有不少官员牵涉其中,除了临州地方官甚至还有不少京官,消息一出,引得上下震动,算得上是近十年来除了康王案外少见的大案了。
判决下来后,菜市场那块儿的血都洗了三天才干净。
某处被林木掩映的宅子里,一个老妪缓缓走到门口,对跪在阶下的男人道:“主人说,京城这条线丢了便丢了,但尾巴要扫干净了,毕竟,拿临州换了大家的安全主人也还是心疼的。另外,如今时机尚不成熟,让你等不要急躁,一步步来便是,毕竟咱们最能耐的不就是一个‘等’字。”
男人恭敬应道:“是,属下遵命。”
老妪又道:“不过这个亏也不能白吃,该把她派出去了,记得要把人保护好。”
“是,属下回去就安排。”
这个时候苗双双的伤早已好了,回到暗卫司后她便发现那几个总是喜欢和他作对的不见了,她并不关心,而是问了四九九的去处,得知她被罚了顿鞭子,但好歹还被留在暗卫司。
苗双双便没再管了,谁知四九九伤好后竟找上了她,然后死赖在她身边不走了,倒叫她烦恼了一阵,毕竟她觉得这人太笨了。
好在她也不多事,默默跟在她身边训练,还帮她做些她懒得做的小事,苗双双便也习惯了,后来她弟弟也进了玄部,她的跟班就变成了两个。
两年后,华柏清突然向地部掌事发起挑战,并以重伤的代价赢下挑战,成为了地部掌事。
苗双双紧随其后,再次以最小之龄成为了地部的一零零。
这一年,华柏清二十岁,他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