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留华柏清和苗双双在宫中用膳。
用膳之前皇帝和华柏清说了会儿话。
“你父母的事至此算是结束了吧?”
华柏清安静坐着,闻言垂眸应道:“是。”
皇帝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想必你也收到了消息,你离京后,朕把该收拾的人都收拾了,康王府的成年男子皆判了斩刑,只留下他四岁的小儿子继承香火,但也被贬为庶人,他的女儿朕倒是没动,但听说长女已经和离出家了。”
华柏清没说话,皇帝看他一眼:“你可怪朕没有斩尽杀绝?”
华柏清起身行礼:“臣不敢,陛下英明仁慈,自有决断,父王母妃之仇已报,其他事情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皇帝满意颔首:“你父王是朕的亲弟弟,康王虽隔了一层,但到底也是皇家血脉,若朕做的太绝,只怕祸起萧墙,你的那些叔伯们也不会安心。”
华柏清恭敬聆听。
道理不难,但皇帝又何须这般掏心掏肺的向谁解释。
自父母故去,皇帝便将他接到宫中亲自抚养,一应待遇和皇子们并无不同,且早早就封了他的王爵,还特赐了‘平’字,尽现皇帝的良苦用心。
但华柏清也十分懂事,沉默内敛,虽得皇帝宠爱,却从不嚣张,更得皇帝喜爱,平日里待他就如民间叔伯一般亲近。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往后就好好做你的平郡王,等过两年你大了就早些娶妻生子,为璟王府开枝散叶,也好叫你父王母妃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只是如今王府只你一人……”
转头就看见苗双双小小个坐在宽椅上,正懵懵懂懂的看着两人。
正温情的皇帝一顿,突然走到她面前弯腰下来,用一种诱哄的语气道:“双双啊,你伯清哥哥对你好吧?”
苗双双看了眼华柏清,点点头。
华柏清眉心一跳,已然知道皇帝打算说什么,正要打断,皇帝已经道:“那既然这样,往后你就好好陪着你伯清哥哥,别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知道不知道?”
苗双双继续点头,小揪揪上的流苏也跟着晃:“鸡道。”
“鸡道!哈哈哈,好好,鸡道,既然鸡道就要记得鸡道不鸡道?”
皇帝洪亮的笑声传遍大殿,宫人们也跟着捂嘴笑。
苗双双看了周围一眼,闭紧嘴巴往华柏清怀里一扑不说话了,这个房帝伯伯好坏。
华柏清抱起小姑娘无奈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见他护着小姑娘笑得意味深长。
用膳的时候发现皇帝苗双双吃的很认真,一点不挑食,且特别喜欢吃鱼,皇帝便叫御膳房多做了几道鱼端上来。
见她有些笨拙的夹菜,皇帝叫宫人喂她吃饭。
苗双双摇了摇头:“谢谢房帝伯伯,不过我寄几可以。”
皇帝:“哈哈哈,好好,你寄几可以。”
华柏清:……
他在一旁挑鱼刺,挑好了一块就放进她碗里,小姑娘一张白嫩小脸几乎都埋进了白玉碗里,偶尔抬起脸时嫩嘟嘟的脸颊上沾着饭粒,像只贪食的小花猫。
皇帝看得心痒,又逗她:“双双啊,你喜不喜欢哥哥啊?”
苗双双头也不抬:“喜翻。”
皇帝:“哈哈哈。”
皇帝:“双双啊,你是不是男孩子呀?”
华柏清看了皇帝一眼,那双与他十分相似的凤眸中闪过一抹不赞同。
皇帝不为所动,笑眯眯的等着。
苗双双嚼了嚼鱼肉吞下:“不细,我细女孩几。”
皇帝:“哈哈哈,对对,你不细男孩几,细女孩几。”
华柏清:……
虽然知道他伯父是个爽朗的人,可并不知道他也如此幼稚。
这顿饭苗双双吃得很满足,除了房帝伯伯有点啰嗦外。
皇帝显然也很愉快,赏赐了她许多金银珠宝,苗双双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皇帝脸上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吃完饭她就有些困了,伸开双手要华柏清抱,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华柏清看了眼皇帝,后者挥挥手示意不用拘礼,华柏清便把苗双双抱了起来。
苗双双一到他怀里脑袋就滚到他肩窝里,早已熟悉的怀抱和气息让她心安,不过片刻就睡熟了。
皇帝忍不住感叹:“她可真是好养,你几个堂姐妹小时候可没一个有她乖的。”
华柏清抱着苗双双坐下,给她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道:“她很懂事,除了离开广粤府的开始几日哭了几回,之后再未哭过。”
皇帝忍不住仔细打量侄子的神色,离京前刚找到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时满身戾气,几乎丧失理智,拿着刀就要杀进康王府,若不是被他喝住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
之后又得知当年父母身边暗卫的消息,他执意离京,皇帝一面忧心一面也想着让他杀几个人泄泄杀气也好,免得憋坏了自己,可谁知人没杀着,反而带回来一个女童。
最初得知消息时皇帝很是诧异,即便到了此时他也不解,但他如今神情平和,面对小姑娘时更是难得的平静温和,倒让他安心了些。
“怎么决定把她带回来的?”
华柏清看着小姑娘的睡颜,沉默片刻道:“总不能让臣一个孤家寡人看着他们阖家欢乐。”
皇帝一顿,这话叫人心酸,可也知道侄子难受。
无声叹息,又道:“但你要考虑清楚,她是个人,不是阿猫阿狗那样的宠物,现在小不懂事,你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便亲近你,可等她长大知道了缘由,会不会恨你?会不会怨你?到那个时候你又怎么办?”
华柏清一时没说话,这时小姑娘似是还在回味方才的美味,吧唧吧唧小嘴,直往他怀里钻。
华柏清眼皮颤动,到底没能回答。
皇帝再不忍苛责他的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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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双双再次醒来时,发现又换了个地方。
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房间,虽不如皇宫的富丽堂皇,但也十足的贵气。
可惜她也欣赏不来,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扒拉着床沿滑下地,然后撅起小屁股穿好鞋子,一摇一摆的走了出去。
一个高个的年轻侍卫正抱剑守在外面,听到声响转过身,见到她腼腆的笑了笑:“姑娘醒了。”
苗双双认识他,是华柏清身边的侍卫,也是项清嵘的徒弟项方。
“项方锅锅,锅锅呢?”
项方弯下腰:“王爷有事在忙,命属下来守着姑娘。王爷吩咐了,若姑娘醒来要找王爷就带姑娘去,若不找便让属下带着姑娘逛一逛王府,以后这就是姑娘生活的地方了。”
苗双双歪着脑袋想了想:“那这样吧,项方锅锅带我看一看这里,然后去找锅锅。”
项方一笑,点头应下,又问:“那姑娘是自己走还是属下抱着走?”
苗双双忙道:“我还有些累,项方锅锅抱我。”
从广粤府一路回来的都知道她什么脾性,项方毫不意外她的选择,笑着将她抱起。
平郡王府就是原来的璟王府,皇帝怜惜华柏清,不仅早早让他袭了爵位,且王府的规制丝毫未减,还赐下了许多珍奇古玩。
初时苗双双看得还有些新奇,但渐渐的便没什么趣味了,让项方带她去找华柏清。
路上终于想起她的宠物:“我的苗苗呢?”
“姑娘放心,王爷让人给您看着的,说是等您选好院子,再给您造个池子专养它。”
苗双双满意了,苗苗是她四岁时爹爹送的生日礼物,也是她从广粤府带来京城的唯一东西。
又走了小半刻,一座有些森严的院落出现在眼前。苗双双识字很早,认出院子的匾额上写着‘祠堂’二字。
“项方锅锅,祠堂细什么地方?”
“祠堂是安放祖宗灵位和祭祀先人的地方。”
“那为什么我家里没有祠堂?”
项方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恰好这时华柏清走了出来,项方忙抱着她上前。
华柏清本有些沉郁的神色柔和了些,接过苗双双后摸了摸她的脑门:“睡好了吗?”
苗双双点点头:“锅锅,你在祠堂祭祀先人吗?”
华柏清的凤眸突然变得深邃,幽幽看着她,直到苗双双有些害怕的瘪了瘪嘴,才转开目光。
抱着她往里走:“哥哥在打扫祠堂,然后祭拜父王和母妃。”
祠堂里面空旷而高阔,大明至今不过第四代,祖宗牌位不算多,但或许是因为常年祭祀,香火缭绕,里面依然有些阴森。
苗双双往他怀里躲了躲:“锅锅,这里冷冷的,不好,我们让你爹爹妈妈不住这里好不好?”
童言无忌最是伤人。
华柏清看着冰冷的牌位,眼眶微红:“他们只能住在这里,死了的人,都只能住在这里。”
死了?
半年前双双曾养过一条漂亮的鱼,可惜那条鱼没养几天就死了,甚至后来鱼的尸体也消失了。
为此她难过极了,大哭了一场,也知道死就是永远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离开爹娘的时候也伤心,可华柏清保证以后会带她回去看他们,所以伤心也有限。
但现在知道锅锅永远都见不到他的父母了,顿时就瘪起了嘴巴,大眼睛眨啊眨的,很快大颗大颗的眼泪冒出来,珍珠似的滚落脸庞。
华柏清听到抽泣的声音回头,脸色微变:“怎么哭了?是不是在这里难受?哥哥带你出去。”
说罢抱着她往外走,下一刻一双小肉手捧住他的脸,小姑娘满脸泪水,却嘟着嘴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边抽噎边道:“锅锅,你细因为,你的爹爹妈妈不会回来了,所以才把我、从我的爹爹妈妈身边带走的吗?这样的话,我、我再也不生你的气了,我会陪着你,不让、不让你一个人。”
她短小的手指摸上他泛红的眼尾:“锅锅,别害怕。”
华柏清搂了搂怀里的小身子,轻声说:“嗯,哥哥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娘告诉双双,她养的鱼死了。
双双:呜呜呜……好伤心,好难过。
她想见鱼最后一面。
就去问爹爹:鱼的西体呢?我要把它埋起来。
双双爹看了眼她鼓鼓的小肚子:闺女啊,中午的饭好吃不?
双双抹着眼泪:好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