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米酒很不错。
米粒软糯酒液甘洌,用清凉的泉水一泡,蹲在灶边就能痛喝一大碗。
连汤带米投入浮沉着汤团的大铁锅,被咕嘟咕嘟的沸水冲散,便煮出一大锅热甜汤。
灰雀顶在头上,叶琅拎着包袱站在院里,回味方才的那口热汤,心里有些惆怅:下一顿饭是怎样的光景,又会坐在怎样的餐桌前?
她虽然带了不少干粮,但门派基本都管饭,不能刚做弟子就另起一灶。
离别之情占据上风,曾经的怨懑畏惧暂时沉底。
望着昨天还给她摆脸色加条件的上司,叶琅生出几分不舍,转过头去:“五年之后,该如何联系尊者?”
与感伤的游子形成反差,今日的仙尊仿佛又站上云端。
他穿起华服饰以玉冠,右手随意搭在剑柄上,变回了高傲凛然的谪仙。
听到疑问,他连眼神都没递一个:“此事你不必管。”
听到与前几日大不相同的冷淡回话,叶琅反倒更加自在。
她跨过门槛,一眼瞅见自己的本体:又多又绿,比从前长得都要好些。
除此之外,案几上还摆了几枚小铲子、一只更大的青瓷花盆。
身后的仙尊忽然开腔:“长得太密,根叶易坏,过几日记得换好。”
与其他妖怪不同,叶琅的本体与人型分离得很彻底。
花盆拥挤不拥挤,她本人其实不太能感受到。疏忽了这一细节,还得由饲养者来提醒教导,这场面其实比较怪异。
从切根到晾根,从排水到采光,他叮嘱得颇为仔细,叶琅也低眉颔首听得认真。
听过教导后,她正要伸手端盆,却被仙尊拦住:“不必如此麻烦。”
他松开剑柄,往外一指,叶琅只觉眼前一晃,下一息便稳稳站在另一座山头上。
这是要作甚?!
端起球球抓起行李,她三下两下爬上大树,又找了根结实的树梢坐下。
此时,仙尊已经悬在上空,低头俯瞰小院。
望着那道与他眉眼平齐、越来越亮的剑光,叶琅忽然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剑气即将划过,她来不及多想,用包袱皮裹住球球,又迅速闭眼捂耳。
轰鸣震天,飞沙走石。
强劲罡风平地卷起狂啸而来,叶琅弯腰抱住树干,这才没被刮下去。
风暴渐渐平息。
脸颊被擦出好几道伤口,她缓缓睁开眼——连带着小院,对面的大山彻底消失,探腰低头才能看见骇人的深坑。
又有一座山被连根挖了,而那位“罪魁祸首”正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树下。
轻柔的气旋,将叶琅缓缓送下树梢。
两脚刚落地,一件墨绿的玩意儿怼到她眼皮底下——正是昨天那枚保热保冷,装满吃食的储物袋。
仙尊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换个袋子。”
即将被换掉的,当然是叶琅之前在聚宝阁买的那枚湖蓝色低级货。
叶琅照做,将自己的储物袋放到仙尊手心,换来了更精致、更高级的替代品。
小袋子轻巧雅致,本身便是一样美观饰物,但想到里面还塞着一座大山,她只觉得双手格外沉重。
难怪仙尊要说“不必麻烦”,她连浇水的葫芦都不用重新买,灶台都不用重新搭。
能放得下整座大山的储物袋,规格能有多庞大?
叶琅只是粗略感知一番,便惊得咋舌——里面空间极大,竟然还安放着半座山。
出手如此嚣张,仙尊的神情却与煮汤圆时没分毫区别:“放你下山不算贺礼。”
“时间紧迫,我只随便准备了些。”
听来似乎风轻云淡,叶琅此生都未必能还清。礼物贵重过头,反而会使人惴惴不安。
她想张口退还,仙尊一碾手指,连同里面的干粮衣物,湖蓝储物袋直接爆开。
他抖落指尖的灰烬与碎布,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竹筐和野果都没了,束发的布带与方便好穿的换洗衣物全没了。
叶琅脑内一片空白,她抱紧怀里的包裹,摸摸腰上的暗袋,庆幸自己收拾得慢,刚才没有把符咒、玉黍浆和钱财放进去。
只可惜那株紫甘草,辛辛苦苦背回来,这会儿已经彻底化成了渣——那是书生协助下,她辛苦挖回家的宝物。
在仙尊眼里,她那点家当或许连沙砾都不如。
他向来如此,赠予她最好的宝物,却又蔑视她的资质与师门,随意毁坏她的行李。
抱怨不得,偿还不起。
球球的玩具也被捏碎了,它敢怒不敢言,爪子倒是捏得够紧。
发根被拔得生疼,叶琅终于冷静,她转转眼珠,将压抑的情绪全部赶出去。
拿到这么好的东西,还矫情个什么劲?
她喜笑颜开地挂好新储物袋,毕恭毕敬地朝仙尊道谢:“白拿您这么多宝物,奴才实在受之有愧。”
仙尊没有开口。
嘴上的感谢显然不够用,她于是想弯腿叩拜,却被一把拽住。
“你我都是修士,不必遵循繁文缛节,”
仙尊松开她,再度挺直腰背,“下次见面不必磕头。”
“你去吧。”
没有发现乌曲的身影,叶琅心中实在遗憾。
告别以后,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每走几步便回一次头。
仙尊一直立在原地,乌曲一直也没出现。
直到黑色的身影被岩石树木彻底遮挡,叶琅才驱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