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玉珩的余光扫过一鹅一鹤,心头微动,“这大鹅和仙鹤,都是师尊养的?”

云和的警惕心忽然上线,“是又如何?”

她在自己的山头上养鹅养鹤,既不犯宗门条例,也不妨碍他人,谁都管不着。

玉珩慢条斯理道:“弟子在拟定归云峰种植章程时,曾列下一条,破坏他人田间作物者,需依照损失程度给予一定补偿。”

“既然这鹅和鹤都是师尊养的,那责任人便是师尊了。”

云和想到前两日衡昱拿给自己过目签章的章程,目光扫过被嚯嚯得乱七八糟的半拉田,对着一鹅一鹤暗骂了一句:“败家子。”

她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对玉珩道:“这田需赔付多少,你报个数吧。”

玉珩摇头,“我哪能收师尊的钱呢?”

不等云和赞他一声上道,玉珩便继续道:“只要师尊愿意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对我指点一二,弟子便感激不尽了。”

云和听到每日二字,额角一跳,果断开启讨价还价模式。

“指点一事,在质不在量。按照你的资质,一周一次尽够了。”

玉珩有一瞬间回到了当初督促云和修行的时候。

那时候,云和便是各种软磨硬泡,将一日六个时辰的修行时间硬生生磨到三个时辰。

玉珩迅速收回思绪,恳切道:“弟子愚钝,一周一次怕是不能领会师尊真传,至少……”

他觑着云和莫测的脸色,试探道:“两日一次?”

云和脸色不善。

要是玉珩愚钝,归云峰的其他弟子岂不都是笨蛋。

玉珩立即改口:“三日?”

云和神色稍缓。

玉珩心中一定,“那便三日一次吧。”

云和在心里默念陆季白许诺的二百万灵石。

无妨,最多坚持三月,等衡昱筑基,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成熟修士,她就不必常常指点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五千块和一万块,在玉珩的定身术失效后,又被云和硬是定了整整一夜,以示惩戒。

被夜露打湿羽毛,一身落魄的落汤鹅和落汤鹤从此谨记,对所有田地都绕道走。

就算不小心嚯嚯了,也不能被人抓到现行!

云和不太开心。

自从收了弟子,她便觉得自己潇洒的日子岌岌可危。

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就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云和一甩衣袖,飘然下山。

四方城酒楼。

云和靠在雅座的雕花软塌上,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澄澈的酒液随着她的动作荡开层层涟漪,酒香四溢。

对面的锦绣屏风前,漂亮的舞姬舒展着不盈一握的腰肢,眼色如波,双眉如月。

“咿呀——”

门轴一响,一个灵活的身影“嗖”地蹿进门内。

“哟,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云和慢吞吞地掀了掀眼皮,“你是来给我送胭脂酒的?”

胭脂翻了一个白眼,将一小坛酒往案几上一摆。

“喏,今年的第一坛酒,便宜你了。”

云和顿时喜笑颜开,“我们胭脂姑娘,果然是个敞亮人。”

胭脂给结束一曲的舞姬使了一个眼色,舞姬悄然退出房间。

胭脂在云和对面坐下,瞥她一眼,肯定道:“你心情不好。”

云和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怎么会,我现在在归云峰的日子那么舒坦,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胭脂发出一声轻嗤,“你跟我在这装什么呢?”

“你以前一和玉珩生闷气,就来我这喝闷酒。我还能不知道你?”

胭脂顺手拍开酒坛上的封泥,给云和斟了一杯。

“说说吧,碰上什么事了?”

云和踯躅片刻,小声道:“你知道我最近收弟子了吧?”

胭脂给自己斟酒的手都不带停的,自然道:“知道,天衍宗弟子大选,整个修真界都盯着呢。云和道尊首次收徒,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的眼睛……”

云和转着手里的酒杯,眼神闪烁。

胭脂打量着她的神色,猜测道:“怎么,新弟子不合心意?”

云和面露难色,“也不能说不合吧。入门短短时日,便已是炼气三层,我要是说不满意,其他峰的真人怕不是要活撕了我。”

胭脂被一口酒呛住了,连连咳嗽。

看着云和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匪夷所思,“这天赋,你还不知足?”

云和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娴熟地给自己满上。

“不是这个问题,是他的身份……”

胭脂面色一肃,凑近低声道:“血统不纯?是妖族卧底?”

云和摇头。

胭脂的脸色愈发严肃,“难不成,和魔族有关?”

云和连连摇头。

胭脂神色一松,靠回背后的软塌上,“那你怕什么,只要不是收了不该收的,动摇你在天衍宗的地位,还能有什么问题。”

云和犹豫数秒,往天上指了指,“不是,和他有关系。”

胭脂轻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和玉珩有关?那也……”

下一秒,胭脂反应过来了。

“不对,都说玉珩亲缘断绝,除了你这个道侣就再没别的亲族,要是和他有关,那岂不是——”

云和闭了闭眼,点头道:“没错,私生子。”

胭脂当即拍案而起,“太过分了!”

云和连忙扯住胭脂的衣袖,将她按回来,“这不是重点。”

胭脂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还不是重点?”

云和痛苦道:“重点是,他和玉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天赋到性格。”

胭脂懂了。

她怜悯地看了云和一眼,幽幽道:“当年我就和你说过,选道侣不能只看脸,性格合不合,才是重中之重。但你不听啊!”

云和做忏悔状,“我知道,我那时候被美色所惑,鬼迷了心窍……”

胭脂敲敲桌面,“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云和顺流道:“送他早日飞升上界,父子团聚!”

胭脂撇嘴,“想把人甩掉就直说,非得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云和讨饶般地双手合十,“好胭脂,看破不说破。”

胭脂配合地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但弟子和道侣毕竟不一样,玉珩那时候天天盯着你修炼,让你苦不堪言就算了。”

“这弟子还能日日盯着你,让你不痛快?”

云和扶额,“不至于日日,但我得三日给他上一次课。”

上课这件事,也没比修炼好到哪儿去。

胭脂沉默一瞬,发出灵魂拷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收徒?”

云和磨了磨后槽牙,“陆季白说,收个弟子,宗门能拨款二百万灵石。”

胭脂挑眉,“你这是为五斗米折腰啊。”

云和嘀咕道:“二百万,可不止五斗米。”

“况且,谁知道衡昱那么难缠,要是程非一那种好忽悠的,收十个我都不带怕的。”

胭脂听完前因后果,对云和升不起丝毫同情之心。

“自己收的弟子,跪着也得教下去。”

她将最后一杯酒推到云和面前,“喝完酒就早点回去吧,你现在醉倒在我的酒楼,可没人来接你回归云峰咯。”

云和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醉意,她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慢悠悠地站起来。

“我有腿,我自己会走。”

“不用人来接……”

胭脂将人送出酒楼,便给吉春传讯——

“你们道尊多喝了两杯,给她先备上醒酒汤。”

四方城到归云峰的路,云和早就不知走了多少遍,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她迎着夜风,晃晃悠悠地走到归云峰下,远远看到一个人影立于山脚。

云和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若是让峰内弟子看到她这副醉酒的模样,总归不太体面。

云和一步一晃地走近,那个人的面容却在酒意中显得模糊不清。

他的声音被风轻轻送到耳边,“你又喝多了。”

语气无奈,却带着难言的包容。

云和更恍惚了。

今年的胭脂酒,仿佛比往年的更烈更上头了。

一个早早飞升的人,都能再次出现在她眼前了。

云和的脑子几乎成了一团浆糊,她极慢极慢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对方。

“你,不该……”

话音未落,云和一头栽了下去,却在半路陷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睡吧。”

“睡一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