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山岚目前想到的唯一能够用来暂时转移师尊注意力的方法。
毕竟眼下他什么都没有，只能放出自己的耳朵与尾巴。
按理说，狼的毛发其实是不能够用“柔软”二字来形容的。
但桃黎抚着徒弟送到手边的尾巴，却觉得这条又大又白的狼尾简直比天上的云还要柔软。
摸起来很舒服，手感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似乎还摸到了其下被层层绒毛包裹着的尾根。
这手感有些奇特，桃黎正想要仔细感受一番，徒弟清沉的嗓音却在此时幽幽飘来：“......师尊。”
桃黎莫名从这短短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一丝幽怨的意味，连忙充满歉意地松开手。
“抱歉，师尊捏痛你了？”
那条蓬松的长尾在空中轻甩了甩，抖落几根雪白的绒毛，很快又勾了个旋，施施然重新回到了桃黎手上。
“没有。”顾山岚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半遮掩住了那双逐渐变得幽蓝的瞳眸。
少年伏在床榻边，视线却落往别处：“师尊摸吧。”
桃黎这次碰得更加小心，一边摸，一边格外留心观察徒弟的表情。
见徒弟的神色并无异样，才逐渐放开了胆，只是不再碰徒弟的尾根。
说不清是徒弟无心还是有意，总之，那蓬松的尾巴尖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扫过桃黎的下巴，惹得她频频想要发笑。
但当桃黎伸手握住那条“作乱”的尾巴后，尾巴就会像它的主人一样安静下来，乖顺地待在桃黎手里。
很像上了开关的发条。
忽然，她听见徒弟轻声问道：“师尊，我可以变回狼么？”
人形总归是不太方便的。
“你想变就变呀。”真当自己是小狗么，什么都要问师尊的话。
桃黎话音刚落，屋子里的黑发少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通体雪白、足足有五尺高的雪狼。
威风凛凛，气势魄人，简直就和桃黎当初在那座山峦里见到的那只小狼崽判若两狼。
倘若不是桃黎亲眼所见，她肯定不会将面前的这头雪狼与当时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狼崽联系到一起。
桃黎顺势抬头，径直迎上徒弟妖化后的眼睛。
先前她还觉得徒弟的眼睛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很像蓝色萤火虫在闪荧光，然而现在，那双雾蓝色的瞳眸便像极了汪洋上的海浪。
桃黎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在心里暗想。
得亏徒弟平时不变回妖形在床上睡觉，否则这床迟早有一天会被体型逐渐变得离谱的徒弟给压塌。
正走神想东想西间，桃黎忽然感觉到有一个湿漉漉的东西拱了拱自己掌心。
低眼，那头雪狼正一移不移地盯着她，尾巴再度顺从地送到了桃黎怀里。
变回狼形后，徒弟的尾巴比起先前来还要大上不少，几乎都可以搂在怀里当抱枕了。
事实证明，徒弟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尽数塞进了师尊怀里，任由师尊整条抱住。
桃黎摸着摸着，竟真的忽略了窗外的电闪雷鸣，呼吸就这样逐渐均匀下来，合眼睡着了。
... ...
翌日。
窗外艳阳高照，柔和的阳光透过缝隙倾泻进来，洒落满屋。
桃黎从睡梦中醒来，盯着屋内陌生又熟悉的装潢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自家徒弟的床上。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正要翻身下床时，房门倏地被人轻轻推开，颀长高瘦的黑发少年逆着光走了进来。
一夜过去，徒弟毛茸茸的狼耳和尾巴都消失不见了。
瞳孔也变成了平常用以示人的墨黑色，仿佛昨晚的电闪雷鸣和曾停留在掌心里那毛绒绒的触感都是桃黎做的一场梦。
徒弟接下来的话倒是证实了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多谢师尊昨晚陪伴，否则弟子怕是要被那电闪雷鸣吓得不轻。”
闻言，桃黎不禁在心里暗诽：自家徒弟可真是上道，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愿意陪着她装。
表面上则摆出师尊架子，镇定自若地“嗯”了一声：“区区小事而已，不必跟为师客气。”
“不过，倘若今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若山岚你还是害怕的话，直接来找为师便是。”
顾山岚乖顺地低下眉眼：“是，弟子记住了。”
桃黎这时候才注意到徒弟端在手里的朝食，瞧起来有几分陌生，便问。
“山岚，你那盘子里盛着的是什么呀？”
顾山岚回答道：“师尊，是青团。”
“青团？”桃黎不免有些疑惑，“膳厅什么时候有这种朝食了？”
平时不都只有馒头包子小米粥这些传统早饭的吗。
“不是从膳厅那里拿回来的，是弟子做的。”顾山岚神色平静地说道。
“师尊不是喜欢吃甜食吗，弟子便抽空去学了一点，还望师尊莫要嫌弃。”
“什么？你做的？”闻言，桃黎颇为惊讶地睁大了眼。
徒弟不是天天都在忙着练剑修炼吗，他哪儿来的空闲时间去学做这种东西。
桃黎突然就生出一种自己和徒弟没有共用一个时间制度的错觉。
——她的一天只有十二个小时，而徒弟则有四十八甚至七十二个小时，用都用不完的那种。
仔细一看，这一盘青团虽然蒸得绿莹莹、油亮亮，很是诱人，长得却大小不一，一看就不是膳厅的师傅们的水准。
桃黎夹起一只青团送入口中，细嚼慢咽温吞品尝，顾山岚也终于抬起了眼，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徒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摆明了就是想要师尊给评价的意思。
倘若放在平时，依照桃黎的性子，恐怕还会故意不说话，好逗一逗徒弟。
但一想到徒弟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费尽心思地做这些，只是单纯因为她喜欢吃甜食而已，桃黎便什么逗人的心思都没有了。
一心只想好好夸奖徒弟一番：“哇，这也太好吃了吧，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青团诶，山岚你好厉害呀。”
被师尊用同样的语气哄过太多次，顾山岚早已清楚师尊这些夸得人天花乱坠的话全然不可信。
他跟着夹起只青团尝了下，然后很是无奈地看向师尊，说：“师尊，味道分明就很一般。”
虽然背地里已偷偷做过许多次，但一想到这回是真的做给师尊吃的，难免还是有些发挥失常。
可桃黎明明就看到了徒弟轻微向上扬起的嘴角。
她挑挑眉，说道：“谁说的很一般，这可是为师亲口认证过的天下第一最美味最好吃的青团好不好？”
徒弟的语气于是就更加无奈了：“师尊，太夸张了。”
唇角的笑意却丝毫没见减少。
桃黎便忍着笑凑近徒弟，故意语重心长地说道：“山岚，你知道吗，现在这年头其实早就已经不流行傲娇了。”
顾山岚自是听不懂师尊口中时不时冒出来的这种新奇词汇的。
“师尊，什么是‘傲娇’？”
桃黎却只是又夹起一只青团送入口中，等慢吞吞地吃完了，才笑眯眯地说道。
“没什么，这个山岚你不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