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冷烟桃雪白丰润的脸颊微微鼓着,瞧着有些不高兴了。

摊主呃了一声:“那河灯……”

冷烟桃随意指了一盏荷花灯,放河灯大多都选这个式样的,她也不指望自个儿能点一盏大船灯笑傲群雄。

“你拿着。”

不是说她贪看花灯要跌跤?那就都让他拿着吧!

崔醑接过,顺便提醒她:“给钱。”

见果真是这女郎给的银子,摊主暗暗咋舌,笑道:“公子好眼光,夫人好福气,我在这儿摆了这么多年摊,还没见过比您二位还登对的夫妻呢!来年有了小公子小娘子再来的时候,我送孩子一盏灯啊。”

说起孩子,往日活泼爱笑的女郎不吭声了。

崔醑颔首,道过谢后又看向冷烟桃:“走吧。”

冷烟桃哼哼唧唧地跟在他身边儿往长带河走去。

今日街上人真的很多,但冷烟桃观察了一会儿,拉了拉崔醑的袖子。

不生气了?

崔醑垂眉看她:“怎么?”

他体谅她身量娇小,说话时微微弯下腰,冷烟桃便也学着他那样,用手捂着唇,悄咪咪地凑上前去一些:“你有没有发现,街上都是女儿家比较多?”男子虽也有,但明显不比女子多。

崔醑眉眼间带出些沉色,嗯了一声。

冷烟桃便也继续嘀咕:“难不成是毫州的女郎们眼界太高,寻不着心上人?也不对啊,若真是如此,那些男儿更要趁着今日好好表现才是。”

冷烟桃皱眉思索,想了半晌也没想通其中关窍,好在此时长带河到了,河里涌动的灯将水波映成金丝银带,好看得紧。

崔醑示意她接过那盏荷花灯:“去放吧。”

“郎君不与我一起吗?”冷烟桃还记得那个摊主说了,得两个人一起放河灯,心意诚,许的愿望才会实现。

崔醑微微一哂,他不信那些。

但眼下没必要扫她的兴。

见他配合,冷烟桃拉着他走到一处人少些的湖边,一手按着裙摆,一手推着那莲花灯缓缓乘在微漾的河面上。

她双手交握,双眼阖上,许愿的样子看起来虔诚又……傻气。

崔醑赶在她睁开眼之前挪开了视线。

冷烟桃放完了河灯,原本胀得难受的肚子也好受了许多:“郎君,你方才许的什么愿?”

崔醑还未开口,原本站在他们身边的人不知为何身影一闪,朝他们扑来,他眉头一皱,揽住冷烟桃的腰避到一旁,看着那人狼狈地站直了身子,又低声同他道谢。

冷烟桃看着那人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醑,心头不悦,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也攀上了他劲瘦颀长的腰,从他怀里伸出脑袋,凶狠道:“他有人要的,你换个人吧。”

要不说这毫州的小娘子们身边鲜少有男伴呢,这一出手就瞧上了她精挑细选的美貌外室,可见真的是眼光高!

那人有些尴尬,掩着面找到不远处的小姐妹,她们望过来的眼神夹杂着好奇、打量与些许不平,但冷烟桃才不管这些,她察觉到崔醑想要退后几步,连忙捏紧他后背的衣服,仰起一双水灵妩媚的眼问他:“郎君还没告诉我许的什么愿。”

这小娘子最爱刨根问底。

崔醑:“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郎君这样婉转不愿直说,说不准许的就是要和她白头到老,恩爱余生的美好愿望吧。

冷烟桃有些赧然,她许的愿望里边儿可是把重振桃园的事排在他前面的。

不过郎君多爱她一些,不是什么坏事儿。

这样被人寄托了后半生的爱与幸福期望的感觉着实让人飘飘然,冷烟桃暗暗决定,她是不会像阿耶叔伯他们一样冷心薄情,有了新人就辜负旧人。

冷烟桃弯起眼:“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

崔醑低下眼,看着两人不知何时握在一起的手。

怎么又牵上手了?

他正出神间,听得一身深情款款的‘张郎’。

原先还对她有些愧疚的崔醑顿时眯起了眼。

“你叫我什么?”

那双骨节修长又温凉如玉的手抽了出去,冷烟桃有些依依不舍,她还想再摸摸呢。

见崔醑反应有些奇怪,她这才后知后觉——难不成,他不姓张啊!

·

冷烟桃自觉是好心办坏事。

她觉得当时氛围正好,称呼上也须得亲昵些才好。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不姓张啊!

为着此事,两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崔醑回了客栈更是没说什么就洗漱睡下。

冷烟桃咬着唇看他侧过身去似青竹般隽长又冷然的背影,心下凄楚,竟是连在床榻间撒娇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过她由己及人,若是崔醑当着她的面叫她‘小翠’、‘梨花’,她只会比他更生气。

唉,这事儿闹得……

冷烟桃灰溜溜地躺下,一闭上眼,什么烦扰事儿都不过脑子。

她明儿还要去拜访洪老师傅,这样的正事儿可不能耽搁。

听着身边人渐渐绵远平缓的呼吸声,崔醑身子微动。

清冷月光透过缂丝帐子,光色幽微,他却将女郎脸上酣睡安然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

想起从河边回客栈那一路上她的撒娇卖乖还有小小心虚,崔醑呵了一声。

骗子。

冷烟桃没有想到,崔醑的醋性竟这样大。

她好心好意邀请他一块儿去溪山,她做正事儿的时候,他也能游历溪山风光,回去吟两句酸诗做两幅山水画,这不是那些读书人最爱做的风雅事儿吗?

可他拒绝了。

还说,还说什么……

崔醑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不去看女郎含了几分期冀的脸:“叫你的张郎陪你去吧。”

这人!

冷烟桃咬牙:“男子汉大丈夫,你怎得这般小气!”

早起更衣时,她问他穿这件鹅黄色绣藤萝蝴蝶裙好不好看。

他说:“我眼拙,兴许那位张郎眼光更佳。”

冷烟桃,败。

一块用早膳时,她好心夹一块儿葱香花卷给他。

他说:“你记岔了,我不爱吃葱,是那位张郎爱吃。”

冷烟桃,又败。

偏生崔醑仍好端端地坐在那儿,面对她的疑惑,抬眸莞尔道:“哦,或许是因为我不比张郎宽容有气量吧。”

算上这次,第四回了!

冷烟桃气鼓鼓地站起身来:“不去拉倒。”

螺青自然注意到了两人今早隐隐别苗头的动静,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天然偏袒冷烟桃,见崔醑拿乔,跟着骂了几句,路上听得冷烟桃说了昨晚的事儿,螺青呃了一声,心里边儿悄悄给崔醑说了声对不住。

冷烟桃走时那句忿忿的‘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话还萦绕在耳。

到她走前,都没想起正经问他一句名字。

崔醑放下手里早已冷透的茶盏,疏朗眉眼间情绪更淡,像是覆上沉沉霜雪,熊三摸着窗爬进来时见他那样倒是习惯。

东宫之中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经常露出那副神秘莫测的死人脸表情,就是嘛……熊三又偷偷看了一眼,火速撤回眼神,今儿看着更吓人一些。

“殿下,怎么不见冷娘子?”还说要走呢,一晚上过去又和人家小娘子睡一屋去了。

熊三挤眉弄眼。

“出门寻张郎去了。”

熊三张开嘴,缓缓挤出一个:“啊?”

这屋子里怎么闻着酸溜溜的?

崔醑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揉了揉眉心,转而问起熊三正事。沛陵吴氏私踞矿产,又与一方节度使来往甚密,他们要的不仅仅是毫州世族之首的位置,恐怕更看上了从龙之功。

不与她一块儿去溪山,也不光是他还在生气的缘故。

他原先想,正巧她娘家兄弟打上门来,他也好顺理成章离开,可如今……

熊三见殿下赶个路还要皱眉思索,不由得拍拍胸脯:“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崔醑连个眼神都没飞过去。

熊三也不气馁,只乐呵道:“等解决了隋远旭那老鳖孙儿,殿下您一路北上,有冷娘子照顾您啊,知冷知热软玉温香的,您也能松快松快。”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她北上回长安?”就是要一块儿回去,他带上她也不是为了当丫鬟随行伺候的。

她那样娇气,爱耍小脾气的人……

崔醑轻轻哼了一声。

“啥?不带回去?”熊三下意识瞪大眼睛,“那您还问我讨壮.阳.药.方,昨儿还和人睡一屋……”

殿下,没想到你是这样狠心薄情的殿下!

崔醑懒得和他解释。

待处理好这里的事,他会亲自和她解释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太子闻起来栓栓的。

桃:想吃饺子了。

太子:叫你的张郎给你包就是了。

某东省代表动物‘噗’一下冒出头来:张郎到家,虔诚为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