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个意外之吻,林清源辗转反侧,他倒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而是纯粹觉得最近自己和刘元似乎太没有分寸感了。
而师生之间,其实是不该太过亲近的,尤其是男老师和女学生,这是他在上岗前,有些前辈传授的经验,既是对学生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虽说现代社会比较开放了,但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要有的,所以这会儿他也是恼自己因为转换了时空,导致太过孤独,而忘了这点。
不过很快他就想开了,因为就像刘元自己说的那样,这只是个意外而已,他检讨一下,以后注意就是了,若是太过纠结,反而显得扭捏,不够坦荡。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没经过什么风浪,故而在处理这件事上,就显得有点笨拙。
似乎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他提议在自己学字的时候,让小刘盈也留在书房,他会布置一些作业给他,这样三个人的话,也许就不会太尴尬。
刘元见他让弟弟也参与进来而挤占了他们的独处时间,其实是有点失落的,但她很聪明,也猜到对方定是有些介意上次的事,为了让他宽心,她面色如常的接受了他的安排,显得非常平静。
而她的这种表现,也让林清源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真是疑神疑鬼,那事根本就是个意外而已,并不存在其他的什么,有鉴于此,他也就彻底放下了此事,气氛再度恢复了和谐。
因为这个时间段是额外的闲暇,不在正式授课范围内,所以林清源也准许小刘盈写完作业后在房间里玩耍,但不要打扰他们学字就好。
小刘盈也很听话,只在先生的书房里转悠,并不发出太大的响声,直到他在书架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封面上还花花绿绿的画着什么,他一时好奇,便取了下来,并拿着它们去问林清源。
“先生,先生,这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他跑到他们面前,把东西放到案台上,询问着。
“啊,是我的笔记本,新买的,还没用过呢,”林清源一看,原是自己来支教前准备的本子,书页上还别着一支碳素笔。
来西汉这么多天了,他都快忘了这东西了,昨日偶尔收拾背包时才发现还在,便把它们拿出来放到了书房的架子上,心里想着,这也算是个念想。
当然,他还有自己的手机做念想,只是那玩意儿因为他摔过一次山崖,又掉过一次背包的缘故,已经彻底不能用了。
如果是一个好手机,那他肯定不离手,可一个彻底坏掉的手机,每次让林清源看到的时候,那只可能是痛苦大于快乐,所以几次之后,他就把它给收起来了,打定主意不在拿出来。
那么这存留下来的笔记本和碳素笔,就成了他难得的慰藉了,之所以放在书房,也是为了留作纪念,想不到居然被小刘盈给翻出来了。
“我记得明明把它放在了架子的第三层的,你怎么可能够得着的?”他拿起自己的笔记本,随即看向了小刘盈。
“那还不容易,我踩着案台呗,”小刘盈摊开手,轻松回答道,“先生你不是教过我吗?方法总比问题多,对吧,”他还眨了眨眼,煞有其事的朝对方求认同呢。
“嗯,没错”,林清源见他古灵精怪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笑,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那先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问题再度回到了最初。
“是纸和笔,简单点说,就和这竹简与刻刀,帛书和毛笔一样,都是承载书写文字用的工具,”林清源跟他们解释道。
“纸和笔?”刘元听到这儿也好奇的看向了他手里的东西。
“你们看,就像这样,”林清源见他们都感兴趣,便取下了别在书页上的碳素笔,并打开了笔记本,在第一页的空白位置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这次他用的是小篆,而非简体字,也是为了方便他们两个理解。
而除了小篆这种字体外,无论是纸,还是笔,都使得他们好奇的很。
“先生,先生,纸是什么做的?它怎么这么光滑?还有你的这支笔,它看起来也很特殊啊,”小刘盈第一个按耐不住,开始不住的提问。
“笔也就罢了,这个纸,好像比竹简更好用,轻便不说,能写下的字还多,”刘元比弟弟更敏锐,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纸张的好处。
“岂止啊,它的造价也很便宜呢,这点别说竹简了,就是帛书也比不上它,”林清源也顺势为他们科普,“只可惜现在就这一个本儿,用完了就没了。”这是让他感到遗憾的地方。
“先生提到了造价,那可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吗?”刘元却心念一动,突然发问。
“我只知道个大概,”林清源叹了一口气。
“好像是用渔网,树皮,麻绳,布头……等废旧的麻料经过蒸煮晾晒一系列的工序后,就可以得到纸了,可更具体的细节,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也是他为难的地方。
“没关系,有个大概就行,至于其他的,我可以下令让少府试着去做,”刘元却表示这根本不是事儿。
“这样行吗?”本来以为这个本子用完后,就再也没纸张可用而极度节省的林清源在听到这个提议后,顿时来了兴致,但又有些不确定。
“有什么不行的?”刘元却很平静,“先生不是也说过吗?‘术业有专攻’嘛。”
“既然这个纸有这么多好处,我们又不会做,那大可以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啊,不管如何,总归只要开始研究并做起来,那就比空想更进一步,不是吗?”刘元说的头头是道。
“有道理,”林清源也深以为然,甚至忍不住举起了大拇指,“元儿真聪明啊。”他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先生,先生,你刚才说可以用破旧的麻布做这个纸,我穿坏的衣服,是不是也可以拿来做纸啊?”小刘盈见姐姐得了夸奖,也不甘示弱的要表现自己。
“别!”林清源一听立刻阻止。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的衣服都是丝绸做的,这可比什么麻布树皮的金贵多了,拿它做纸,那得多少钱才买得起啊,又有谁配用啊?”他只要想想都觉得奢侈极了。
“这样啊,”小刘盈仿佛被打击到了,可怜巴巴的攥住了衣角,有点垂头丧气的。
“好了好了,先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知者不为过嘛,我知道的,你想为先生分忧是不是?”
见小家伙这样,林清源也心疼了,他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和笔,转而把小刘盈抱到了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嗯,”小刘盈点了点头,“我也想像姐姐一样,能为先生做点什么。”小孩子脸上还有婴儿肥,说起话来也奶声奶气的,但神情却格外的认真与真挚。
“先生知道,我们盈儿最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了,”这幅样子也让林清源心软的一塌糊涂,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软下语气哄他道。
“不过凡事呢,要多考虑考虑才行,我和你姐姐想要造出新的纸张,那是因为它比竹简和帛书都有优势,造价便宜,便于书写。”
“可若是用丝绸来造,那么结果就还是很多人用不起,便达不到最初的目的了,知道了吗?”他还细细的为小刘盈讲解这其中的道理,想要他自己想通。
“知道了,”小刘盈点了点头,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先生,丝绸真的有那么贵吗?我见宫里的人都穿这个啊。”
“那是因为这里是皇宫,牌面还是要有的,这样,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吧,”林清源清了清嗓子。
“在那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叫做罗马的国家,将来会有一条贯穿欧亚大陆的商路,连接起我们大汉和它,两国相互贸易,其中最受欢迎的商品就是我们的丝绸了。”
“盈儿,你想知道我们的丝绸运到罗马,价值多少吗?”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想”,小刘盈也点了点头。
“在罗马城想要买一匹丝绸,那就要拿同等重量的黄金来换,你说丝绸贵不贵啊,”林清源给出了答案。
“这么贵?”小刘盈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
“那是啊,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他们不产丝绸,而我们有,那自然要卖的贵。”
“再有,从我们大汉到罗马,那得成千上万里呢,运费也得加进去吧,还有那贩卖商品的商人,他们不也得赚点儿钱吗?”
“这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丝绸在罗马城,那自然就价比黄金了啊。”林清源给他简单科普一下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即便我们大汉产丝绸,那这也不是普通人穿的起的,用来做纸张,还是奢侈,更何况国家现在百废待兴,更是不能如此浪费,所以,你可不能这么说了啊,明白了吗?”末了,他又教导他。
“明白了。”小刘盈乖乖的点了点头。
“先生,你说的这个罗马?可是那日所言的罗马音的罗马?”一旁的刘元见他们结束了教导,这才开口道。
“对啊,”林清源点了点头。
“按先生这么说,我们还会和罗马做生意了?”刘元接着问。
“没错啊,这条连接东西方的著名商路,就叫丝绸之路呢,历史上特别有名的,”林清源兴致勃勃的讲述着,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可是,现在我们的西方和北方,都被匈奴占据着,又是怎么和这个罗马通商的呢?”刘元问到了让她最感到疑惑的问题。
“那当然是把匈奴打趴下,然后就……”,林清源脱口而出就是大实话,可才说到一半,他就忍不住捂住了嘴。
“呃,我是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打通东西方的商路的,”他似乎也感觉自己反应过激了,又把手放下,有些讪讪的转圜了一句,当然,刘元信没信,他不知道。
“所以,将来我们一定会战胜匈奴的,对不对?”小刘盈不管那些,他只听到了好处。
“对”,林清源也赶紧跟他搭话,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不过说起匈奴,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呢?”但这一刻,他忍不住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句。
“匈奴人太可恨了,我听父皇说,他们好像一直在侵扰边境,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带兵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小刘盈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言语间又带出了他从刘邦那儿听来的消息。
“是啊,匈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啊,”刘元也叹了一口气。
“西汉,匈奴,刘邦,”林清源则是若有所思的念叨着,使劲儿想着自己忘了什么。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遭了,白登之围!”
话才一出口,他便捂住了嘴。
此时,正奉吕后之命过来接小刘盈和刘元的审食其,也刚好走到书房门口,这句话不偏不倚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也让他准备敲门的手,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