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伟大的尝试以失败告终的例子就多不胜数。谢红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当她看着桌上的没卖出去的两份盒饭,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气馁,相反地,她觉得第一次摆卖就能卖出十三份这个成绩相当不俗,是个不错的开始。
盒饭的份量实在可观,她和周萍萍两人一块才吃完一份盒饭,剩下那份她放到锅里,留到晚上吃。
午饭过后,周萍萍闹着要睡觉,谢红梅忙活了大半天,也觉得有些累,就陪着她躺着。然而心里紧紧记挂着盒饭的生意,大半天也没睡着。
工地门口一直有保安看守,一直打游击战术也不是长久之计,目前看来工地门口附近那棵榕树的脚下,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最优位置,但距离去食堂的路有些距离,怎么才能显眼地引来工地伙计的注意,卖更多的盒饭。她苦想许久,突然灵机一动,给周萍萍掖好了被子,轻轻地爬下床。
她去了一趟杂货店,买来了笔墨、铃铛,又跟老板要了一个废弃的纸箱。回去的路上,她捡几根又粗又长的树枝。
她先是把几根树枝捆驳在一起,做成一根长竹竿,又把纸箱的大的那一面裁剪下来,扎在竹竿一端,接着在纸板下面一个角上打孔,挂上了铃铛。
在最后一个步骤时,她握着毛笔,陷入了沉思,伙计最关心的就是盒饭的价格,她要把自己的亮点一目了然地展示出来,她思索了许久,最终落了笔。
她把宣传纸板摆在门口通风的位置风干,正巧见到谢丽从村口进来,同行的还有几个孩子和一个老妇人。
谢丽远远就见着她,朝她挥手。
谢红梅见她招呼得热情,也不好怠慢,干脆走了过去。
谢丽依旧笑得爽朗又亲切:“这几天咋样?萍萍呢。”
真诚的慰问总能让人心头一暖,她点点头:“我们都好,孩子正在屋里睡着。”
谢红梅悄悄觑了眼旁边生面口的老妇人,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谢丽见状,介绍道:“这是子方的老妈,这俩是他的儿子和女儿,咱们刚接孩子放学呢,就在学校门口碰着了。”
谢红梅打量着两个孩子,心里泛起惊讶,才发现自己对李子方的个人情况了解得太少,除了知道他管着工地,对建筑很了解,其他情况,她都一概不知。
谢丽见谢红梅脸上满是讶异,拉着她胳膊到一边,低声解释道:“子方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当场就去了,这会都是他老妈帮忙带着两个孩子。”
谢红梅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没想到李子方还有这样悲惨的遭遇,不禁叹息,真是造化弄人,心里又想到自己两世为人,都是寡妇,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谢红梅不忍揭人伤疤,也没再细问。
谢丽的大儿子过来扯她的手,说饿了,想回家。
谢红梅见太阳也快落山了,都赶着回家给孩子们做饭,也不留她们进屋坐坐了,便告了别,目送着她们离去。
眼见着谢丽和老妇人走出了一大段路,又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也不知聊些什么,朝她笑了一脸。
谢红梅有些茫然,只好郝然地回以一笑。
第二天,谢红梅赶早去了农贸市场,买了新鲜的排骨、玉米和油豆腐,打算做一道酱烧玉米炖排骨,配饭的素菜她选了新鲜的大白菜。
她先是把排骨冲洗洗净、焯水去沫,又切了半颗洋葱做引,和着大葱、香料和料酒,把排骨干煸得香喷喷,再把切好块的玉米倒进去,加水炖大半小时,最后把油豆腐也加了进去,继续焖一会,让油豆腐吸满汤汁。
当满屋子酱香飘荡着,她就知道,这锅玉米炖排骨做成了。
周萍萍坐在边儿上,小嘴巴笨拙地啃着排骨,咕噜噜的黑眼睛不解地看着她飞快地打包盒饭,完了又把自己绑到背上,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拎着一根挂着铃铛的杆子,准备出门去。
她也不知道妈妈要去做什么,但听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她忍不住雀跃地伸了伸手,欢呼着:“走喽!”
谢红梅今天来得比昨天早,在榕树脚下等了好一会,才见有伙计陆陆续续地出来。她一见有动静,连忙拿起牌子,上下挥动。
打头阵的几个伙计果然被铃声吸引,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指着牌子,问旁边的工友:“上面写啥?什么三元。”
旁边的伙计顶了顶他肩膀,戏谑地嘲笑他:“说你文盲不识字吧!上面写着’平价盒饭,有菜有肉,三元一份’”。
谢红梅本想把关键信息大刺刺地写上,就足以抓人眼球了,这会发现还是有些失策了,一时半会没想到工地上有的是大字不识的伙计,看来回头还得改良。但眼前也来不及考虑太多了,她连忙打开一份,向他们展示推销。
两伙计被真材实料的份量吸引,交换了个眼神:“试试?”
“试试就试试!”
谢红梅卖了两份开门红,又见后面三三两两地走来几个伙计,她看着眼熟,依稀记得是昨日光顾过的,这会也不问今天是什么菜了,直接掏了钱,临走还夸了句昨天的红烧肉很好吃。
就在她心里有几分落到实处的欢快时,身穿制服的保安老顾朝她走了过来,皱着眉耷拉着脸,一脸凶神恶煞,手指着她:“说了工地门口不许摆卖,今天怎么又来了!”
谢红梅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她看了眼工地门口,强迫自己镇定:“这儿离工地这么远,也归工地管吗?”
老顾“呸”了一声:“怎么不归工地管,法律明文规定了,工地门口一百米内都不能摆卖!”
一说到法律条例,就是她的知识盲区了。法盲谢红梅心里瞬间没了底,目光不确定地来回看,心里估算着实际的距离。
老顾见她不说话,上下打量着她和周萍萍,似是想到什么,眉头一皱:“你……你们……是之前来工地闹事那伙人?”
谢红梅没想到这事会突然被揭起,顿时语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老顾见她神色慌张起来,更加确定自己没认错人,脸上的凶狠愈发吓人,他指向她的手指头都快要戳到她鼻尖了:“前阵子来闹事,这会又来非法摆卖,我看你是想进去蹲号子吧!信不信我报警,让警察来抓你!”
谢红梅被他咄咄逼人的模样吓得退后半步,回想起当时闹事惹来警察的情景,这会身边也没乡亲帮忙撑腰,她孤儿寡母、单枪匹马的,不禁心里一阵发慌,眼睛都觉得有些发热。
她抿了抿嘴,抹了把眼睛,手紧紧地握着拳头,以此来强压住心里的慌乱:“我就是摆个摊儿,没闹事,也没偷没抢,这怎么是犯法?”
“啧,你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说了这里是工地范围!摆卖就是犯法!你赶紧走!再不走我……”
说着就要抬脚踢翻脚下装着盒饭的竹篮。
谢红梅还没来得及护住,就骤然听到一道嗓音从老顾的身后传来,粗哑的嗓音中裹满了严肃——
“老顾。”
谢红梅隔着泪意,定睛一看,正是大马金刀地走来的李子方,脸上皱着眉,显得很是凶煞。
老顾突然被叫住,动作没收住,差点没站稳。他回过头,见是李子方来了,当场想告状,因着心里对他有几分忌惮,嗓音里的凶巴巴和不耐烦都收敛了几分:
“这个人不知好歹,连着两天来这里摆卖,赶也赶不走,我正要报警。”
谢红梅忐忑地看着李子方,尽管跟他认识也有些时日了,很多事情上他对自己都算得上推心置腹,但周家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再说,在工地上,他又向来恩威并重,大家都害怕他敬重他,她不知道这事上,他到底站在哪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立威,和老顾一起赶她走。
只见李子方抬了抬眉,瞅了两眼谢红梅,又瞅了眼斜立着的写着“平价盒饭”的纸板牌子,从兜里掏了烟,递了一根给老顾:“这里离工地门口,挺远的吧。”
老顾正想顺着他的话破口大骂,闻言顿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好一会:“这……”
李子方拍了拍老顾的肩膀,那力道下来,老顾的半边肩膀都往下一沉:“人家带着孩子,大热天还在摆摊,挣点生计挺不容易的。”
老顾揉着感觉要被拍散的肩膀,嘴里想说什么都说不出了,心里顿时明了李子方的立场。
李子方没再搭理老顾,转身看向篮子里的盒饭,径直从里头拿起一份,掏出一张五元,递了给她,见她还一脸的呆滞,又往前一送。
谢红梅愣了半天,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李大哥,今天我请你吃,算我答谢你。”
李子方摆摆手,把五元钱卷了起来,塞进周萍萍的小拳头里:“下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老顾:这是纵容包庇!这是徇私枉法!
方(冷静点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