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番大动静的闹腾,自然是少不了引来周围住户们的窃窃私语。
已经得了霍老板的许诺,接着闹怕是会引来小区的保安。尽管大家都想把事情闹得大大的,但这里好歹是高档的小区,保安报了警的话,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再说众人都是看李子方的意思的,他松了口,一行人就在邻居们的复杂的目光下,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楼栋。
此时日头已经不知不觉升到了高空,直叫人觉得晃眼。
谢红梅跟随着众人走出霍老板的小区,才发现自己早已汗流浃背,双腿也发软,脸更是苍白得吓人。
她被日头晒得有些恍惚,心里也因为刚才和霍老板的对峙而感到恍惚。
上辈子,她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妇道人家,做事从来都是忍气吞声的,从来没试过在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面前,这么撒泼过,也没有试过为自己,或者为一些什么事情,去争取过。她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有种超出了自己以往没有尝试过的体验。那一刻,她根本没想太多,她只知道自己要不管不顾、厚着脸皮地去哭、去闹。
李子方因为工地那边还有事儿,出了门就直接招呼他们先回去,谢红梅没顾得上细问,就只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
同乡们心疼谢红梅这处境实在是可怜,纷纷过来安慰她,谢红梅含泪应着。
等大家各自散去后,谢丽给她递上手帕:“来,先擦把脸。
谢红梅这才意识到自己定是一脸的狼狈和邋遢,她接过手帕,蹲下身,把背上的哭得像花脸猫一样的周萍萍放下来,一点一点地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再擦自己的脸。
擦完又把帕子细细地叠好,收到裤兜里,想着洗干净再还给人家。
谢红梅把周萍萍抱在身前,跟着谢丽往村里走,小心试探道:“咱们这么一闹,霍老板真的愿意给钱吗?”
谢丽:“你别担心,有子方在,还有大伙在,都给你撑腰,这事情咱们占理,一定能要到一笔钱。”
见谢红梅依然一脸忐忑,谢丽又接着说:“万一霍老板不肯赔这个钱,咱们就让子方领着咱们在去工地里闹,把这事闹大,最好能引起上级关注,这样的话,霍老板下不来台,总会妥协的。”
谢红梅认同地点头,心里又想到李子方这人,总是有一种让她捉摸不透的感觉,做起事来还总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气势,让她忍不住忌惮。但他在这工地势力大,人脉广,大家都听他的,有他帮忙带头,总比自己乱撞枪口来得实在。
在回去的路上,谢红梅再次路过李子方他们干活的工地。时值中午,正巧到了午间放饭的时间,工地的工人们成群结队,正陆陆续续往一个方向走。
谢红梅好奇:“伙计们平常放工之后,都在哪儿吃饭?”
谢丽往不远处的一座砖瓦平房指:“工地的食堂,但食堂的菜可难吃,分量少,油水也少,压根不顶肚子。”
谢红梅看着那处平房,屋顶的烟囱正飘着袅袅的白烟,继续问:“这饭堂的饭菜,要钱吗?”
谢丽:“标准餐是不要钱的,由工地出钱,可是这标准餐不管饱,伙计们吃不饱,还得另外花钱买别的吃食。”
谢红梅惊讶得张了张嘴,心想起这制度可真怪异,心里弯绕了好几圈,明白过来了,这是食堂为了做生意赚伙计钱而使的坏心眼儿。
谢红梅接着又问:“那这附近没有小饭馆么?”
谢丽笑了:“饭馆的饭菜可贵了,咱们干活累死累活的,一天才挣几个工钱,哪能天天下馆子去?都是老板们才会去的。”
谢红梅点头,心里悄悄地盘算着,如果自己留在羊城,就给这工地的工人卖盒饭。这边的工地不少,工人也不少,但便宜的饭馆少,或许是个挣钱的好机会。
一回到谢丽的家,谢丽就一边撩起衣袖,一边往厨房去,手脚麻利地准备烧午饭。
谢红梅心想自己母女俩,来了别人家两天,白吃白住的,有些不好意思,就主动提出要帮忙烧菜。
没等谢丽拒绝,谢红梅直直把周萍萍抱到厨房门前,让她听话,自己一个人玩着,自己转身就进了厨房,开始烧火干活。
因为上辈子在明家,没少伺候那几个缺德的婆家人,加上原主的记忆也在,谢红梅烧饭的手艺熟练得很,就着现有的食材,没几下功夫,就炒好了四个黔省的地道家乡菜。
菜上桌的时候,正巧李子方带着李红军进门。李红军吸了吸鼻子,惊讶道:“丽嫂子,今天的饭菜怎么这么香?”
谢丽端着碗筷出来,笑着:“是红梅烧的菜。”
李红军忙活了一上午,又跟着李子方在工地处理一些活儿,这时已经是饿得不行了,屁股刚坐下就猴急地夹菜,往嘴扒了几口饭,口齿不清地夸赞:“好吃,真好吃!”
谢红梅从厨房出来,解下围裙,洗了张帕子,细细地给周萍萍擦了脸,擦了手,才抱起她一块儿坐到饭桌边,一边给周萍萍夹菜,一边应道:“就是简单炒了几道家常菜,大家爱吃就好。”
李红军已经大半碗饭下了肚,倒了杯茶水润嗓子:“这饭菜,天天吃我也乐意!子方哥,快来尝尝!”
李子方从进门就没开口说过话,这会坐下来了也没动筷子,心里还在盘算着替周家闹要钱的事。
周萍萍咕噜咕噜地转着黑眼珠子,见李子方不动,也不说话,小小的手抓着铁勺,给他递过去:“叔叔,炒鸡蛋,妈妈做的,很好吃。”
李子方回过神来,见她仰着肉乎乎的脸蛋,乌溜溜的黑眼珠子正水灵灵地看着他,小手颤颤巍巍地举着,连忙递碗过去接,心头不由得一颤:“萍萍真乖。”
李红军:“看吧,红梅姐,我就说萍萍不认生!”
一边说着,一边给萍萍竖起大拇指,惹得萍萍嘻嘻地笑。
谢红梅心里头也暖暖的,觉得萍萍这孩子小小的,既懂事,又不怕人,愈发为她感到骄傲。但见李子方神情严肃,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道:
“李大哥,今天咱们这么闹,是不是影响不好?”
李子方动作一顿,有些惊讶,觉得这个女人心思还是挺灵敏的。他放下碗,问道:“弟妹,怎么这么问?”
谢红梅想起最后一刻,李子方阻止自己闹着要霍老板今天就给说法的情景,声音低了几分:“我让霍老板当场给说法的时候,你阻止了我,我怕……是我做得不对。”
李子方不由得笑了,笑得还很大方,心里想这女人确实不笨,那种场面还能察觉出了他的心思,索性直说:
“弟妹,咱们去霍老板处闹,为的就是多争取一点钱,给你们一家以后的生活多一份保障。我们既然敢去闹,就不要害怕影响好不好。”
“霍老板以为咱们好欺负,随便扔下个一万块就想打发走咱们,咱们也不是干吃白饭,这么多红杉镇的兄弟姐妹在,哪有这么简单就被糊弄过去的说法。”
“但是咱们不能上来就把事情做绝,先给霍老板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咱们红杉镇的人不是好欺负的,等他回去好好地考虑。咱们先用文的,文的不得用,咱们再用武的。”
谢红梅认真听完,受教地点头,心想李子方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可真的多,也愈发地忌惮起这个人来。但是除了眼前这个人,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指望了。于是她又接着问:“那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子方:“先等着,我刚才回去了一趟,吩咐了人盯紧财务部,一有动静,就会来告诉我们。”
谢红梅点头:“我都听李大哥的。”
李子方见她没再问话了,就拿起了筷子想要吃饭,突然动作一顿,皱起了眉:“就是可怜了家学兄弟,迟迟不能入土。”
谢红梅猝不及防,张了张嘴,忍不住红了脸,这两日满心想着配合李子方去索要赔偿,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去,不由地懊恼地低下头。
对面的李红军早已吃完两大碗米饭,肚子饱饱的,正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着话,这时终于忍不住插嘴:“家学哥他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怪嫂子的!多忍受几日,就能换来嫂子和萍萍以后的好日子,家学哥一定不会生气的!”
李子方瞧了眼垂着脑袋的谢红梅,没再说别的了,这回真的拿起筷子吃饭了,他夹起一块豆腐鱼往嘴里送,鱼肉一到嘴里,他的动作就再一次顿住。
他来到羊城已经有六七个年头了,一直吃的都是南方的菜色,而南方的菜色讲究的是清淡,吃的是食材的原汁原味。而他是土生土长的黔省人,自小嗜油好辣,吃了好些年才适应南方的寡淡口味,今天因为这几个菜,倒是勾起了几分家乡情。
李子方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几眼谢红梅,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夹菜扒饭。
只是往常两碗米饭下肚就足够的他,今天竟吃了三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