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醉酒(2)

那是如孩子一般的荷荷而哭,定北王被弄到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之间应该有的礼仪被她这一环抱失去了,而且这孩子般的哭声也对他有了迷惑的作用——他是身处皇权中心的男子,皇家亲情淡薄,杀兄弑弟、逼父退位屡见不鲜。

权力、礼教及多年的杀伐早就掩盖了他的本性中的柔软。如今她的环抱和哭声却如一把温柔的刀,在他筑起的坚硬上打开了一道缝,就如一道光慢慢晕染着黑漆漆的小屋,直到整个小屋透着暖,这样的暖让他的心门大开。他的手臂轻微地抖动起来,左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阿耶,您可回来了!他们都欺负我!”原来这姑娘还在梦中,定北王有些哭笑不得,进退维谷。

然他却顺着她的话问道:“谁欺负你啦?”

王竟夕便抽泣便道:“太子,太子,太子将我推下了芳苑门的城楼!”

定北王心下大骇,他们竟然做了同样的梦!

“还有安定公主那起子小人,时常嘲笑我骑术不精,枉为大朔女子!”王竟夕极为委屈道。

还没等定北王接话,她又喃喃道:“定北王,定北王待女儿还好,但他太无趣了!女儿问他可否喜欢多伽罗香,他竟然训斥于我;今日我送他亲自打的命缕,还特意熏了香,他竟面无表情,恐怕已经将命缕扔也未可知!不过,不过,阿耶算了,他教我驭马,护我周全,是个好人。只是……”

王竟夕话未说完,定北王听到了月门传来了脚步声,他都无需回头望知道肯定是徐良,因为此时能入花园的,恐怕只有他或者死人。

“滚出去!”

这一声滚出去总算把徐良的魂从看到的眼前一幕中喊了回来。徐良几乎是三步两步慌张地窜出了花园。

吕战看他惊魂未定的模样,有些紧张地问:“徐将军,王爷出事了么?”

徐良赶忙道:“胡说什么,守好门,谁也不要进去!”继而从后门出了国子监。

这一声滚出去也惊到了王竟夕。她抬头离开他的怀里,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片刻,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阿耶……您也欺负我!

“你看看我是谁?”定北王扶着她的肩,其实问得有些无可奈何。是自己年纪大了么,这么就叫起阿耶来了!不是还有个兄长的么!

王竟夕混混沌沌地皱了皱眉,不甚清明地看着他。

甩了甩头,还是看不清,于是松开环抱他的双手想去摸他的脸,然而因为醉酒无法很好的控制,双手竟然落在了他紫色袴褶的交领上,整个人的重量又将领子拉开了不少。

定北王想把她的手拿开,靠近她的脸的手猛地一下被她拉过来嗅了嗅,百思不得其解地甩着头道:“怎么是我给定北王命缕上熏的香呢?难道是阿耶和他打了架,打了架,把命缕抢回来了吗?可,阿耶,阿耶,我觉得您应当是打不赢王爷的,王爷的…….”

看着她越说越离谱,只得用右手抵住了她的下巴,迫她抬头:“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王竟夕定睛看了一会,一把推开他的手,吸了一口气,有些手舞足蹈地说:“你不是阿耶,你是宇文琰,宇文长豫,定北王,你把我阿耶藏那里去了!”说罢,头又重重地低了下去,似乎又睡了过去。

因她双手离开了定北王的腰没有支撑,眼看整个人都要随着头掉到地上,定北王立刻将她扶住,坐在石凳上,将她置于自己的双腿之上。

许是腿上比硬石板舒服多了,她又香梦沉酣了。定北王深呼出一口气,将帔帛披在了她的身上,如释重负地看着这总算不闹腾的姑娘。自己的双腿几乎枕住了整个这姑娘娇小的身体,她玲珑有致的曲线随着她的呼吸在他眼前晃动。

约莫三盏茶过后,听到月门外的徐良道:“太子殿下,定北王于此处小憩,请勿扰,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哦哦,孤听闻长宁郡主往花园方向去了,恐她不胜酒力,她不在此处么?”

“还请太子殿下恕臣不知。”

“无碍,孤再去别处寻寻。”

“臣恭送太子殿下。”

宇文颢和他的护卫并未走远,而是在花园不远处的假山里躲了起来。因内侍明明回禀王竟夕入了后花园,不会有误。

终究还是恐她酒后在室外睡得太长身体耐受不住,定北王低低地叫了声徐良。

须臾之间,徐良就来到了定北王跟前,低头忽视所看到的一切,也不等定北王吩咐,便低声道:“王爷,王府的车舆已经停在了花园门口。这是王爷的披风。”

定北王接过披风,整个遮在了王竟夕身上,打横将她抱起,送到了车舆上。

假山处的太子看得并不真切,只见定北王怀里搂着披风上了车舆。

然这样拿披风的动作又甚是怪异。转念一想,莫非披风下是王竟夕!莫不是真如太子良娣杜欣睿所言,皇叔对王竟夕有意?那自己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疯涨,使他在回宫后立刻召见了杜如知。

“中书令,父王今日已经将太师之女郑婉顺许给永王,迟迟不提孤与王家娘子的婚事。若是郑家娘子嫁与永王后,朝堂上他有尚书左丞卢林桧,后宫他有华妃,再得荥阳郑氏,孤的太子之位定是难保了!如今之计须得王忠瑞支持孤!”

杜如知沉思片刻道:“太子殿下所料不差,当年圣人欲拜卢林桧为相,征询臣的意见,臣对圣人言卢林桧若拜相恐异日为庙社之忧。不料后因华妃得宠,卢林桧拜了左丞,然他早已对臣不满,如今华妃之子永王渐长,恐怕早就想谋夺太子之位了。荥阳郑氏如今态度已明,太子殿下确需王忠瑞。臣与柳真人有过往的交情,此事臣去办妥。只是如今柳真人深得圣心,恐怕还得……”

“中书令安心,所需物资皆由你从东宫内库挑选。”

“臣定不负太子殿下之托!”

平康坊.卢林桧宅.中堂

“臣恭喜华妃娘娘!”

“都是一家人,阿兄无需多礼。今圣人隆恩,准我归家探望阿耶阿娘,也是圣人对兄长在朝堂上辛苦的奖赏。”

“娘娘说的极是。”他挥手让侍奉的人都退出中堂,才又道:“云妹,如今圣人准了恪儿与郑家娘子的婚事,恪儿离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但如今恪儿在兵权一事上毫无建树,前河东节度使本来是阿兄的人,没曾想他在五年前竟然在与吐蕃一战中战败,按律当斩,好在圣人当时正与定北王交恶,贬了其为运城县令。前些日子,为试探圣人与定北王关系,御史大夫张延英被贬为太原太守,圣人还是轻判了的,可见圣人猜忌提防定北王。若来日真的无法废掉太子,阿兄于河东道所谋之事怕是……”

卢林桧只因五年前拜相无望为太原太守,自己的妹妹在宫中死死被陈贵妃压着只为淑仪,因此他在河东道交城私开铁矿制作兵器,又于运城私开盐矿聚拢钱财。

未曾想两年前陈贵妃将其小产之事归罪于当时还是淑仪的华妃,便以厌胜之术咒她的儿子永王宇文恪,事败后被打入冷宫。而自己的妹妹却得盛宠扶摇而上封为了华妃,自己也官居尚书省左丞。然私开盐铁之事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阿兄所言,云妹了然。既然圣人与定北王不睦,何不拉拢定北王?”

卢林桧笑了笑:“云妹,定北王什么人?是先帝要议储传位之人。如今手握重兵,朝堂之上势力不容小觑。说句云妹不爱听的话,定北王若有些皇位,恐怕没有恪儿什么事情了。

“既不能为我所用,何不除之而后快?”

“圣人都除不了他!要想动他,恐怕真是痴人说梦了。如今之际,须得死死按住不让太子与王忠瑞成为亲家,且王忠瑞与吴王关系匪浅,咱们须得稳住河东道的局面,若让王忠瑞察觉在河东道之事,恐你我性命不保。云妹定要在此事上探明圣意。”

“阿兄安心,云妹知晓轻重。本来今儿想请旨让恪儿与我一道前来探望哥哥,但觉着恪儿如今得了郑家的婚约,宫中多少人眼热,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妹此事办得妥当。圣人猜忌亲王皇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切莫让圣人察觉恪儿与我这个舅舅过从甚密。”

正事说罢,其乐融融过节,不在话下。

定北王府

“我儿今日怎得在国子监待了许久?”末正就从明光宫回定北王府的沈太妃在酉初三刻快宵禁是才看到定北王。

“儿多饮了几杯身体不适,本想在国子监小憩片刻未曾想却过了时辰。”

“徐良,王爷可有用过醒酒汤?如未用过,让汪福全去备着。”

徐良赶紧回禀:“太妃,王爷已经用了!”

定北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徐良。

徐良心道,哪里是王爷需要醒酒汤,需要醒酒汤的是那个死死抱着王爷不撒手的王家姑娘。自己跟从王爷十多载,哪个姑娘能近王爷身,更遑论抱着王爷了,恐怕手都没有了罢!王家姑娘这勇猛劲真是拔山盖世呀!

作者有话要说:小醉猫勇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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