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兮本是来给未卿送衣服的,送完衣服,未卿浅笑着塞给她一块桂花糕。
见到好吃的,陈兮两眼放光,口水直流,一口咬掉一大半,边嚼边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谢谢未哥!”
拿着桂花糕刚要出去,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陈兮顺手把门打开了。
面前的白衣公子面容清隽,眉若远山,目如点漆,一袭白衣,衣摆轻动,飘然若仙。
陈兮愣愣地看着萧若祁,神游天外,口中的桂花糕忘了咀嚼。
“兮儿,你先出去吧。”未卿道。
陈兮游荡的神魂被这一声唤拉了回来,赶紧低下头,侧着身子出了门。
“等一下。”萧若祁嗓音清冷如山间明月。
陈兮闻言顿住脚步,身子有些僵。
萧若祁微微转了一下身子,面向陈兮的方向。
此刻二人间不盈尺,萧若祁转身间,宽大的衣袖在陈兮手背上轻轻扫了一下。
衣料柔软,从皮肤表面滑过,有点痒。
顺着风一起飘过来的,还有萧若祁身上一股清新淡雅、似花香又似果香的香气,轻柔如和煦的春风,令人心神激荡。
陈兮怔愣片刻,回过神来,心中疑惑,她和这位公子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总不能因为刚才多看了他两眼就要向她讨个说法吧?
只见萧若祁面露难色,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又指了指陈兮手中的桂花糕。
陈兮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仅剩一小半的桂花糕上。
她瞬间了然,迅速把拿桂花糕的手背到身后藏起来,扬起脸,不卑不亢地直视着萧若祁的眼睛。
“这是我的!”陈兮理直气壮。
想从我手里抢吃的?门都没有!
话音刚落,陈兮觉得眼前这人嫩白如凝脂的脸,突然间就黑了几分。
萧若祁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微微眯起,下鄂绷紧,陈兮似乎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只见萧若祁抬起一只手,朝陈兮伸过来。
陈兮心中暗叫不妙,看样子这人贼心不死。
陈兮眼珠一转,当即决定,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全部塞到嘴里,以绝后患。
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拼命在嘴里囤积食物的小松鼠。
但是吃得太急,鼻子中吸入了一些桂花糕表面撒的糖粉。
“啊.....啊.......啊嚏!”陈兮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当她打完喷嚏睁开眼睛时,面前那人的俊脸上,沾满了桂花糕碎屑。
陈兮感觉到他胸口剧烈起伏,那眼神,好像要把她撕成碎片。
她不由得打个寒颤。
避开他凶神恶煞般的眼神,陈兮只觉得生无可恋,心中呐喊:我可怜的桂花糕啊!
但是多年混迹欢乐场的经验告诉陈兮,面前这个男人,她惹不起。
正苦苦筹思脱身之计,未卿走过来替她解围。
“公子,实在抱歉,我这弟弟行事鲁莽,我替他给您赔罪了。”
边说着,边微微一欠身,随后直起身子,拿出腰间绣帕,绕在指间,轻轻抬手,一点一点将萧若祁脸上的糕点碎屑擦拭干净。
萧若祁神色转为平静。
“还不快退下。”未卿朝陈兮使眼色。
陈兮朝未卿抱了抱拳,离开了。
“公子里边请!”未卿说。
萧若祁坐在桌旁,接过未卿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小口,将茶杯放回桌上。
“还未请教公子贵姓。”未卿轻声问道。
“免贵姓孟,孟瑞。”萧若祁道。
“孟公子有礼,”未卿说,“请孟公子上来喝一杯茶水,感谢公子刚才出手相助,还望公子不要觉得唐突。”
“不会,”萧若祁说,“久仰未卿相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未卿轻笑一声,“孟公子过奖,未卿身无长物,只有这琴技勉强拿得出手,未卿愿为孟公子单独献上一曲,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未卿相公过谦了,”萧若祁微一颔首,道,“洗耳恭听。”
一曲《阳关三叠》奏毕,未卿神色怆然,面有戚戚。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萧若祁轻吟,“未卿相公情意切切,令人动容。”
“献丑了。”未卿站起身,朝萧若祁深深一揖。
萧若祁把未卿扶起来,环视房内,目光落到平头案上的一张纸上。
萧若祁拿起这张纸,问:“这字写得娟秀而有风骨,婉转圆润,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可是出自未卿相公之手?”
“孟公子过奖,”未卿道,“正是在下拙作。”
“可否请未卿相公赠给孟某一幅字?”萧若祁问。
“当然,”未卿答道,“写什么呢?”
“就写这《渭城曲》,也正应景,如何?”萧若祁问。
未卿点点头,盘坐于平头案前,右手执笔,轻蘸墨汁,一挥而就。
萧若祁接过字,道了声“多谢”。
作别未卿,萧若祁来到大堂来寻孟瑞。
孟瑞正悠闲地边品茶,边磕瓜子,桌上放着一盘吃掉一半的糕点。
见萧若祁走过来,孟瑞笑着偏头问道:“看到字迹了吗?”
萧若祁把未卿刚才写的《渭城曲》放到桌上,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窄细的纸箱,打开来,放一起对比。
一个清新飘逸,一个沉雄有力。
截然不同的笔迹。
“这样看来真不是他。”孟瑞若有所思。
这张纸条是前几天边境守卫截获的密报,绑在一只飞往北岐的信鸽腿上。
纸条上书:大燕将乱。
皇上把揪出北岐细作一事交给萧若祁暗中调查。
“你看你这脸黑得,跟我家那八哥儿似的,我都想给你喂瓜子了。”孟瑞调侃道。
见萧若祁凝眉思索,神色不善,孟瑞真剥了一个瓜子,塞到萧若祁嘴里。
萧若祁和孟瑞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一起读书、射箭、骑马,不分彼此。
“你洗手了么?”萧若祁面露嫌弃之色,眉头皱得紧紧的。
孟瑞眯起桃花眼,笑着说:“当然。”
“当然没洗?”萧若祁问。
“知音啊,”孟瑞边感叹,边把另一个剥好的瓜子递到萧若祁嘴边。
这次,任凭孟瑞使出十八般武艺,萧若祁就是紧紧抿着嘴唇不张口。
孟瑞不得不放弃投喂,收回手,目光却落在萧若祁的脖颈之上。
“看什么?”萧若祁斜睨着孟瑞问。
“我说萧若祁,”孟瑞吊儿郎当地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东西了?”
“什么?”萧若祁疑惑。
孟瑞抬起手,从萧若祁脖颈上拈下来一小块糕点碎屑,用两根手指捏着,举到萧若祁眼前。
“这就是证据,还不承认?”孟瑞戏谑道。
萧若祁看着碎屑,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面色愈发阴沉。
见萧若祁不说话,孟瑞笑着说:“怎么?被抓包了面子上挂不住?堂堂宣王殿下,居然吝啬至此,可悲,可叹呐!”
萧若祁只觉得憋屈,和刚才在未卿房门口时的憋屈如出一辙。
他本就不爱吃这些甜甜腻腻的糕点,可那小厮居然怀疑他要抢被他吃掉半块儿的桂花糕!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那种感觉就好像,猫叼着一只死老鼠,警惕地看着你,呜呜地护食,生怕被你抢了去。
你要是跟它讲道理说你不吃死老鼠,它还会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你,说:撒谎!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吃老鼠呢?
简直不可理喻!
只感觉一口气憋在胸口无法平息,萧若祁愤愤地拿起桌上一块桂花糕,狠狠塞到孟瑞嘴里。
“你不是爱吃吗,那就多吃点。”萧若祁苦大仇深地说。
看着孟瑞嘴里被塞得满满的,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模样,萧若祁觉得他和刚才那小厮一样惹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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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兮干完活儿,在二楼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趴在栏杆上往一楼看。
刚才萧若祁和孟瑞互相喂食的亲昵场景被她尽数收入眼中。
“带着相好的来逛青楼,活了这么多年真是头一次见。”陈兮摇摇头,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小兮小兮,你快来看看,你秀姨晕倒了!”
陈兮心中一紧,手中的橘子落了地。她快步跑到灵秀房里,只见秀姨双眼紧紧闭着,面无血色,躺在地上。
“秀姨!秀姨!你醒醒!”陈兮惊慌失措地拍了拍灵秀的脸,灵秀没有任何反应。
“玉姐,麻烦你跟我把秀姨抬到床上!”陈兮焦急地说。
二人合力把灵秀抬到床上,陈兮给她盖好被子,对玉儿说:“玉姐,我出去找大夫,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顾秀姨?”
“行,你去吧,快点!”玉儿回答道。
陈兮一路狂奔到街上,正巧看见一个郎中打扮的人,背了个药箱。
“您是大夫吗?”陈兮焦急地询问。
大夫捋了捋胡子,点点头。
还不待大夫说话,陈兮便拽了他的胳膊,火速跑到春风渡。
大夫年纪大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灵秀屋里,喘了半天才缓过来,给灵秀把脉。
边把脉,边摇头。
“大夫,我秀姨怎么样?”陈兮见大夫摇头,急得快要哭出来。
大夫捋了捋胡子,摇头道:“恐是风疾,所剩时日不多了。”
陈兮眼泪刷一下便流下来了。
她抓着大夫的手臂,跪在地上,哽咽着哀求道:“大夫,我求求你了,救救我秀姨,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求求你了......”
大夫看她可怜,斟酌道:“我听说,北岐有一位神医,研制出了治疗风疾的药,药到病除,但配方未公开,而他只做了五丸药,不久便殒命。据说,这五丸药流进了北岐皇宫。”
“北岐距离此处,山高路远,往返至少需要三个月,就算我能顺利拿到药,秀姨能等得了吗?”陈兮问。
大夫说:“你可曾听说,北岐的和亲公主赫奕,已经到京郊素馨别苑住下了,明日便会与宣王殿下大婚,据说,她带来了一丸治疗风疾的药。”
“我去!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药拿回来!”陈兮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