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竹给赵柔安端上茶水,便低垂着头退到了赵柔安身后。听梅则是端来小火炉,放在赵柔安脚边,为她驱寒。
“你离我阿姊远些。”赵柔安盯着他始终笑着的脸庞,冷声提醒道。
“安安这话可真是伤我的心,我这一回京就想着给你带好东西,你看都不看一眼就算了,竟然还怀疑我。”方应看故意长长叹了口气,捂住额头做出一副伤心模样。
他本就生得极好,连眉头皱起时,也不见一丝丑态,反而漂亮得惊人。
偏偏他魅惑的对象是不解风情的赵柔安,对方不仅没有一点怜悯,反而一把拍开他撑着额头的手道:“别做戏了,这里也没有别人。你说的好东西呢,拿出来我瞧瞧。”
若是别人敢这样对他,恐怕人头都不知道落几回了。可对着赵柔安,他似乎有无限的耐心。
轻轻揉着被拍红的手背,方应看状似不解地道:“东西方才不都交给长公主了吗,你若是想要,该去问长公主才是。”
他张开双手,抖了抖空空如也的衣袖,很是无辜地道。
赵柔安哪里信他的鬼话,当即便放下茶杯,淡淡道:“既然东西没了,你也不必再坐着,观竹送客。”
还不待观竹答应,方应看先笑了。他抬手止住观竹动作,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衣襟道:“你可真是无利不早起,挪,东西就在我衣服里,你自己来拿。”
观竹脸色一变,随即低下头遮住眼中的寒意。这方应看当真是无礼,他举止轻佻,言语无状,也只有不明真相的长公主和官家以为他是个良配。
虽心中恼火方应看所作所为,可没有赵柔安的吩咐,观竹也只能在心里骂他两句泄愤。
赵柔安则平和多了,她脸上并无半分女子的羞涩,只直勾勾盯着方应看道:“你确定让我自己拿?”
她的眼黑白分明,亮得像是正午的阳光一样晃眼。方应看为自己片刻的失神感到不满,沉声笑道:“你不敢?”
方应看早在进入亭中时就除掉了身上的貂裘,此时一身的锦衣贴着胸膛,结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有序的起伏着。
这是一具诱人的躯体,力量与美的结合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别说是用手触碰,连看着都让人不由脸红。
少女的手却轻轻松松搭了上去,圆润的指甲挑开衣襟的一角,柔软细腻的手顺着那挑开的一角摸了进去。
触手是罗织得密密的里衣,温度从皮肤透过里衣传到手上。赵柔安皱眉,纤长的手指像无数条灵活的小蛇,在衣襟里寻宝似的乱窜。
叫停的人是方应看,他一把按住还想往下滑去的小手,脸色泛红地道:“你还是不是女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害羞。”
他的声音有些哑,眸中似有水光,让人一瞧便知是动了情。赵柔安却像看不见一样,抽回手在他红润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冷笑着道:“凭什么女人就该害羞,我倒是觉得你们男人害羞起来,似乎更有趣。”
方应看被她动作弄得一惊,忽地用手背遮住眼,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随即变成了放声大笑。
云华公主远远听到了声音,还忍不住诧异地同身边的侍女道:“我听闻这方小侯爷年少有为,心智武功不在其父方巨侠之下,还以为是个稳重喜怒不形如色的人。没想到,在安安面前,他倒是多了些年轻人的朝气。”
离得最近的赵柔安却没多少欣赏的意思,她捂住耳朵,忍不住皱眉道:“方应看,你疯了吗?”
方应看渐渐止住笑,望着她道:“若是有一天你死了,我想我一定会无聊得疯了的。”
观竹脸色一变,不待赵柔安说话,已大声喝道:“无礼!”
赵柔安的病,几乎是她身边所有在乎她的人的逆鳞。如今被方应看如此玩笑的说起,让人如何能忍。
反倒是赵柔安本人,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她拦住冲动的观竹,对方应看道:“那你今天来,是想看看我死了没?”
方应看笑着将手伸到赵柔安面前缓缓打开,一支镶有宝石的镯子安静地躺在他手心。
“给你保命用的。只需一发,见血封喉。”
赵柔安将信将疑地拿起镯子,实在无法将这只做工精美的饰品同杀人的利器联系起来。
方应看得意地笑了:“将红宝石对准敌人,将绿宝石狠狠向下一按,百根牛毛针齐出。就算是一流的高手,恐怕也难逃一死……”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赵柔安已经举起了镯子。红宝石一面,正好对着他的眉心。
虽然自信对方没有对他出手的理由。但他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原本舒展英俊的五官,此刻突然变得锐利紧凑起来。他努力克制着出手的欲望,直到赵柔安把镯子放下了。
少女见他如此,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她望着方应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般,笑盈盈道:“原来,你也怕死!”
方应看诚恳神色一敛,意味深长地道:“这世上谁人不怕死,哪怕聪明如你,不也因为那句‘活不过二十’而忐忑不安吗。”
听他提起这事,赵柔安的笑容淡了不少。她盯着方应看,忽然用镯子抵住他胸口,笑道:“那等我死了,我一定要让你陪葬。你这么讨厌的人,比我多活一天都会让我不开心。到时候。”
听了这话,方应看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一把抓住赵柔安的手腕,目光炯炯地道:“你就不怕到了阴曹地府,也摆脱不了我吗?”
赵柔安懒洋洋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桀骜地道:“我何曾怕过你?”
确实,从他们认识起,面对他时,赵柔安总是高兴就对他笑笑。不高兴则理都不理。这个无论是在皇帝百官面前,还是在江湖上都颇有分量的小侯爷,在她眼里似乎就是个根本不用多花心思的玩物。
正是因为她的不在意,所以方应看才格外在意。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充满了向往执着,哪怕是为此费尽心血,也在所不惜。
方应看走了,和过去的很多次一样,连口茶水都没能喝上。
“你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他。”赵明安看着幼妹的脸色,忽然问道。
她曾听人提过,这位方小侯爷对赵柔安格外上心,三天两头便往宫里送一些有趣的物件。甚至连官家都默许了两人的来往,眼见对这位方巨侠的义子很是满意。可如今看来,或许这两人的相处,并非像外界所说那般郎情妾意。
“阿姊觉得,我该喜欢他吗?”赵柔安反问道。
“此子相貌堂堂,据说同父亲习得一身的好本领,待人接物也挑不出一丝错。更难得是对你颇为上心。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赵明安中肯地评价道。
“那你觉得这么完美的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一个将死之人呢?”赵柔安语气平和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道,“难道是为了这张脸不成?”
赵明安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我们安安这么好,自然值得全天下的人喜欢。若是有人乱点鸳鸯谱,姊姊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个乱点鸳鸯谱的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赵柔安缩在她怀里忍不住捂嘴偷笑,好话似不要钱一般张嘴就来:“好姊姊,就你对我最好了。你不知道,我在宫里住着时,最想的就是你!”
赵明安被这迷魂汤一灌,自是有求必应。以至于对方欢欢喜喜地出门后,她才醒悟道:“这丫头,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卷着寒意打在马车上。小鱼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车外流苏上的水滴,被冰得打了个寒颤,道:“嘶!好冰!”
听梅观竹看她这模样,忍不住笑道:“冬天的雨,当然冰了。”
小鱼摇摇头,奇怪道:“不一样,我以前冬天还要帮姑娘们洗衣裳的,我记得那水没这么冰。这雨水真的好冰,像刀子在割我的手一样。”
赵柔安睁开眼,笑着道:“大概是人做惯了一件苦差事,慢慢就不觉得苦了。你现在不用冬天里摸凉水,自然就会觉得冬天的水凉了。”
“是这样啊!”小鱼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地道,“我刚刚还以为真被雨水割到手了,吓了我一跳。”
她还在笑,听梅和观竹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她们两清清楚楚地看见,小鱼的耳朵上染上了一片红。
那是血的红,落在小鱼白嫩嫩的耳朵上格外刺眼。小鱼的手,难道真的被雨水割了一道口子?
不,不是雨水,而是藏在雨里细细的丝线。那些丝线像有生命一般,将自己隐在水中,趁人不备再取人性命。
赶车的大汉迅速抽出腰间的长刀,神色冰冷地注视着前方,耳朵却细细听着两边的动静。那些藏在雨丝里的细线,又像不曾出现过一般,彻底没了踪迹。
他犹豫片刻,道:“小姐,这似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不如改道而行,免得卷入危险。”
“来不及了。”观竹耳朵一动,忽然沉下脸道,“他们要杀的人,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柔安:这运气,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