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各怀鬼胎

来人惊讶地发现,这芸香阁虽大门紧闭,却并不难打开,似乎是有意给外面的人留了个口子。

这样想着,来人的心便忍不住一沉,暗道里面的人发恐怕也不是善茬。可此处却是被人打了招呼的地方,出了事他也不可能一点表示没有,所以,他还是带人来了。

一进门,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正中间坐着的两人吸引。一个是披着红披风,有四条眉毛的男人。另一个则是脸上有疤,目光如霜的女人。

四顾望去,更有一群身有残缺的壮汉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几乎是一瞬间,朱月明心里就窜过不知多少想法。

可浮现在脸上的,就只剩熟稔的笑容了。

“哟,这是什么风,竟然把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和小李将军凑到了一块儿。害我还以为此处遇了难,忙带着人赶来捉人呢。”

李尧冷笑一声道:“我们也没想到,一家小小的妓馆竟然如此受朱邢总关注。莫非这是你的产业?”

闻言,朱月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身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起来。

“小将军莫乱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荒唐事。不过是今日恰好在附近巡逻。你们几位的动静又太大了些,吓着 附近百姓,这才有人寻到我跟前来了。”

“话说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惊动你们几位一齐出手?”

他说这话时,状似不经意地瞥过瘫倒在地的余妈妈,眼神说不出的森寒。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除了余妈妈,旁人并未察觉。

李尧和他手下的这一群人,在京城里并不算难认。自从李家唯一的儿子跟着上了边关后,这将军府的大小事几乎就由他这个李家旁支和大管家处理了。

无论□□白道,都不愿招惹这群人。因为这是一群无亲无故,又不怕死的人。

能被李家收留的,大多都是战场上退下来又没了去处的老兵。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熬出来的,比一般人更不怕死,也更勇猛。要是招惹了这群人,不仅是同李家为敌,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况且这群人平日里纪律严明,轻易不插手京城的事,所以各家便都默契地忽略掉这群人。

谁想,今日他们居然围了芸香阁。

听朱月明这样问,李尧下意识地看向赵柔安。他知这事若是说破,对女子的名声是极为不利的,可要是不说,遮遮掩掩反而引起别人好奇。一时间,竟有些踌躇。

朱月明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了赵柔安身上。这个能坦然坐在此处的少女,到底是谁。难道是陆小凤的红颜知己?

可瞧她脸上一条刀疤,实在是坏了相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引得两边为她争风吃醋的模样。

等等!

朱月明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无论她做什么,李家都全力支持的女人。那个把天捅破了,官家都无限容忍的女人。

可是,传闻中,玉华公主仅十岁时便已姿貌不俗,和眼前这人实在……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这芸香阁的姑娘中,不乏一些来路不正的。余妈妈这人面善心狠,多的是法子折磨这些不听话的女人。她不会是……招惹了不该动的人吧!

想到这,他已经恨不得把余妈妈这瞎眼的千刀万剐了。若是这小姑奶奶在京城的地界出了事,他朱月明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官家泄愤的。

赵柔安看着朱月明愈发谦卑的笑容,心知他多半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这本就不是多难打听的事,宫里丢了公主,李家突然围了妓院,恐怕今日过后,不少人都会生出一些活色生香的联想。

她转头看向陆小凤,见他不过片刻的惊讶后,就恢复如常。他的眼神里没有打探,没有疏离,仿佛在看一个寻常好友,极有分寸。

这实在是一个很体贴的人。体贴得直到分别,他都没有开口问过赵柔安的身份。

这世上许多人,总会因为一些意外而产生交集,可交集过后,便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去,自此不再相见。

陆小凤忍不住叹息地想,这般特别的少女,他们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一辆马车踏着月色悄无声息地往宫门方向驶去。小鱼忍不住将车帘掀开一条缝,贪婪地望着外面的风景。

夜风吹散了她鬓边的发丝,也吹醒了她的恐惧。她从六岁起就在芸香阁打杂,从没见过夜晚的京城是什么模样,更不知这辆载着她们的马车会去哪儿。

可是她对眼前的少女充满了信任,无论去的是哪里,她始终相信对方不会害她。

除了已经死去的□□海棠,这是第二个将她当人的人。所以,哪怕知道帮她很可能会丢掉自己的性命,小鱼也没有退缩。

当年海棠死的时候,他已经退缩过一次了,这一次她不想让自己后悔。

赵柔安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也无暇注意。隔了一日没有用药,心口处就像被虫子啃噬一样,疼得她冷汗直流。

脸上的刀疤因为这滚滚的汗珠变得有些松动斑驳,很快就露出了少女本来的皮肤。

苍白得像雪一样的皮肤。

小鱼吓了一跳,惊慌地扶住她道:“你怎么了!”

先一步进来的,是一直跟在李尧身后的瞎子。他一见赵柔安这副模样,顿时便急了。他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左手忙去搭她的脉搏。

小鱼见他这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迅速自然,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不瞎?”

那人却没有理她,只是皱眉细细琢磨赵柔安的病因。大概是被他的动作惊醒,赵柔安扯了扯他的袖子,待他低头看过来时,才动了动唇,无声问道。

“好不容易才摆脱我这个麻烦,怎么又自己找上来了。还扮成这副摸样……”

楚留香扯了扯嘴角,无奈地道:“要是不找来,我的毒岂不是就没人解了。”

赵柔安笑了笑,没有再开口,因为她已经疼得开不了口。楚留香眸子一沉,将人抱在怀里转身就欲离开。

一杆长抢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不能带她走。”李尧目光沉沉地看着楚留香。虽然他知道楚留香不会伤害赵柔安,但是让他易容成瞎子混在队伍里已经是极限,其余的,却是不能让步。

“以这马车的速度,等她回到宫里怕是就来不及了。”楚留香沉声道。

李尧看着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焦急,语气也软了几分。

“这是小姐的吩咐,无论如何,都只能从正门进宫。盯着这马车的人,不止你一个。”

楚留香不是蠢人,他此时也猜到了赵柔安的打算。她是想将私自离宫和被掳走,都算在同一人身上。

看着怀里疼得攥紧他衣襟的少女,楚留香忍不住紧了紧怀抱,低低叹了一声。

小鱼一路迷迷糊糊地跟着进了皇宫,眼见高高在上的天子面脸焦急的守在赵柔安床前,她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跟了个不得了的人。

“呵,要是再晚一些,你们就可以给她收尸了。”谷大夫面色难看地收回手,很是不客气地对陆嬷嬷等人说道。

这个谷老头医术高明,赵柔安的病全靠他才能好过些。所以整个皇宫,上至官家,下至宫女宦官,全都默默忍了他的古怪脾气。

毕竟他除了脾气怪,治病救人的本事却是一流。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求到他面前,他都不曾拒绝。就是嘴巴毒了些。

“这几服药用四碗水熬成一碗,每日两次,不准用蜜饯果干冲了药性。再喝个三五天,就算捡回一条命了。”

“那安安的嗓子……”皇帝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赵柔安受的苦,除了将一干人等狠狠发落外,最担心的就是赵柔安的身体。

谷大夫头都不抬地整理着药箱道:“小小的哑药,明天就能好了。”

陆嬷嬷千恩万谢地将人送出门,随即又安排人去把药熬着,只等赵柔安醒来就能喝药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等赵柔安能出屋子散散步时,朝堂上参她的折子已经多得能把人淹没了。

“官家,玉华公主纵容仆从伤人一事,到底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率先站出来,提了此事。

“伤人?孤的公主伤了谁,伤者何在?”皇帝端坐高堂,冷笑出声。

那臣子语塞,心道:“伤者何在?伤者不都已经被李尧等人带走,除了阴曹地府还能在哪。”

可他却不能这样说,只能接着道:“那伤者如今也算罪有应得,只是玉华公主行事,到底欠妥。臣以为,身为公主,应有公主的德行。需修身养性,不可轻动干戈。”

“张大人此话差异,若依你之言,有人冲进你家中大肆掳掠一番,你也要修身养性,眼看着他们横行无忌也不动手不成?”诸葛正我见他面色一僵,又继续道。

“此事本就错不在公主,倒是我们这些臣子需好好反思。为何在这京城脚下,竟然有人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他话刚说完,便有不少人低下了头,生怕官家想起他们来。而官家原本已难看至极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可偏有人不懂得看脸色,一个头发稀疏,大腹便便的大臣道:“此事确有我等之罪,只是玉华公主行事未免太过乖张。昔年吊韦驸马于城楼,今日又派兵大张旗鼓的抓人,传出去,恐累及官家名声,累及众位公主的名声!”

“就算官家您不在乎,几位公主难道也不在乎?”说完,他便以头伏地,久久不肯抬起,仿佛一个为君为国着想的忠臣。

傅宗书垂眸冷笑,即笑赵柔安有这样一天,也笑这些人为了打压李家的不择手段。

坐山观虎斗,岂不是件美事。

“我不在乎。”一个柔且弱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语气却格外的坚定。一袭青衣的美妇人缓步上殿,冲皇帝深深行了一礼,道,“儿听闻众位大人旧事重提,自认为不能置身事外,故不及传召便擅闯朝堂,还请官家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