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纵有一副郎艳独绝的皮囊,也还不过是天底下又一个男子罢了。
夏泱泱闭着眼,鼻子里是潮湿的木材味道。这柴房虽然简陋,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静谧无人,看似隐蔽,但这府中,却人人都有可进来。
她倒也不介意尝尝这柴房的滋味。这点儿坏心思,连她身边这温热的男人,都不可告知。
眼角的泪被尽数舐去,伸手柔柔一揽,就把那人拉到了身子里。
……
半梦半醒,最是迷醉。没了多少想法,也就只好依着那人,可却因为这份慵懒,省了些辛苦。身子软到极致,像野火中升出的一缕烟,伸手一握什么都抓不住,但不用摊开手,已经知道,被那热气灼伤了。太极八卦如是,借力打力,化无为有,他当她只是承了他的力,她却寸寸化解,有心无心,反倒都合了她的意。
她却也不能总是装睡,到了某个时候,自然而然也就睁开了眼,隔了眼眸里的烟水瞧着他。萧承璟方知道这人是彻底醒了,嘴角噙了笑,眉宇间却印着心疼。他这心疼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鬓角的发丝蹭着她的脸,好似矜恤。可是夏泱泱心里可是清楚得很,这人啊,真真一点儿都没有不舍得。
“你就不知怜惜泱泱……” 声音浅得像梅花落在雪地上。
人到了这份儿上,有几个不是只想着自己痛快?反正夏泱泱自己,便是如此。她说这话,也并非是真觉得萧承璟会温柔些许,只不过是撒娇撒痴罢了。可萧承璟在她耳边,气息灼热:“怎么?” 连这问话微微上扬的尾音都温柔细致起来。
夏泱泱竟然鼻子微微发酸,她自己也不懂这是为何,也就转过身,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鼻尖儿抵着鼻尖儿,额头贴着额头,分分寸寸,连毛孔都在一起熨贴得紧,热气儿从她鼻孔呼出气,又被他吸了进去。
可她的气息如兰,萧承璟这么个高傲清冷的人,对着她,却清冷不起。
但夏泱泱就眉头一皱,轻轻说了一个:“疼。”
她最近仿佛又开始长身子,不碰也只是酸,又痒,但是稍稍一碰,就疼得不行。夏泱泱杏眼里噙着泪花,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挡在胸口。
萧承璟眉头拧起来,把她柔软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拉下,将夏泱泱打横拥在怀里。她周身都出了薄薄的细汗,像是花蕊被蒸出了蜜意,和柔情一起,绕在萧承璟周身。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呼吸:“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
夏泱泱把脸儿往他怀里扎,声音绵软得像只小猫儿:“这是什么诨话……哪有不愿意的。”
她抓了萧承璟的手,轻轻引到身上,小声哼着:“泱泱,只是这儿……有点儿疼。”
萧承璟的眸子紧了一紧:“怪我唐突。”
“倒也无妨……” 夏泱泱羞红了脸,额前的碎发黏腻在额头,“反正……这不是还长了些,我还当男子都……” 她羞得说不下去,把小小的嘴巴轻轻凑在萧承璟耳畔,“承璟难道不喜欢吗?”
纵然又娇又臊,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他一声,这副情态实在可爱,惹人爱怜。
平心而论,萧承璟只要近了她的身,满脑子都是香甜的气息。前些年什么都闻不见,也渐渐习惯了。可是如今有了这感触,再让他离开,却总是时不时在心底哪个地方溜出来。
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他几日都不得与她相见,更莫说这样亲近,心中思念愈发清晰。其实人生在世,无非七情六欲,吃喝睡觉,无非是吃什么,喝什么,睡什么。人难自知,不过是见得多了,对自己所想,也就更懂了几分。
而今萧承璟比谁都清楚,怀里这个,就是他此生再不想放手的。至于这再有什么变化,大了小了,轻了重了,只要她是她,他就可以全不在意。
但夏泱泱一说,他一端详,也难不察觉,她确实有了一些变化,人清减了不少,脸又小了一圈儿,只是有些地方掉的肉,补贴到了身子的其他地方。那些生涩只留下浅浅一丝,余下的却仿佛熟透了,要从这温香软玉的身子里溢出来。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低声说:“我在京城郊外有个园子,园子里有一亩湖,两亩花田,三亩桃园,四亩葡萄。春日的时候,桃花灿烂;夏日的时候,藤下乘凉;秋日果实成熟,垂钓湖畔;到了冬天,你我便猫在一处,打几只野味儿,烤着火吃……”
夏泱泱眨着眼睛盯着他,瞳子里水汪汪,但是眼睑下带着浅浅的乌青——她是真的疲倦了。
萧承璟吸了口气,盯着夏泱泱的眼睛,缓缓说:“这园子我母亲也不知道……”
夏泱泱心中鄙夷,眼眶里又凝出水光来,用手指放在他唇上:“泱泱受老将军垂怜,路上收容,给泱泱安身立命之所。泱泱实属无奈,但若是再有一次机会,泱泱必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我不要承璟记起泱泱,只是一个外室……”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是痴人说梦罢了……”
萧承璟的手臂紧了紧,只是她在他心里,怎会只是一个外室?
淡蓝色的天光从柴门的缝隙中照了进来,远处隐隐传来家仆早起忙碌的声音,夏泱泱将萧承璟的发丝从自己肩头拨开:“承璟,你也该走了。”
萧承璟走了没有多久,给夏泱泱送饭的婆子推开了柴房的门。
她把食盒放在柴房的地上:“夫人,吃饭吧。”
夏泱泱正靠着墙,偏着头梳她的头发。之前倒是酣畅淋漓,只是苦了她那一席棉被,被汗水洇得湿答答,潮呼呼,也不知道这一天里能不能晾干。
虽是萧承璟一来,就已经醒了,但是之前人本就睡得晕晕沉沉,又加上心里馋人家身子,全然没去想这晚上再怎么睡。但其实,这也还不如说,夏泱泱是压根儿就没认清,她跟萧承璟这两个人能把那续了满满登登一锦被的新棉,给糟蹋成什么样子。
也莫说那被子里的棉花,就是这被套也勾了丝,扯破了些地方,上边儿绣着的凤穿牡丹,牡丹花瓣儿也残了,花蕊也散了,只有那凤,却还在被子上神采奕奕,像是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夏泱泱倒是还不想吃东西,就跟那婆子说:“知道了。”
可是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婆子走,用眼神儿暗示了一下。那婆子就说:“夫人,国公夫人有命,叫我盯着夫人吃下去呢。”
一边儿说着,她就把那食盒儿打开了。
里边儿是包子,还有一碗加了补药的排骨汤。
那汤味还不腥,可菜包子的味儿一开食盒,就窜的满柴房都是。夏泱泱胸口发闷,胃液不住往上顶,她强行抿着嘴,不去闻那味儿,可是还是抵不住胃里的酸水翻涌。
那婆子眼尖,在旁边儿拿了个盆儿,放到夏泱泱面前。她似乎也不知这府里的事儿,拍着夏泱泱的后背说:“夫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算吃不下也得吃点儿。女人害喜就是这样的。”
夏泱泱闻言心头一动,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手掌下,竟然好似真的有了些微的起伏。她脸上飞起云霞,想起身上的种种行迹,便觉得自己着实糊涂。她倒也不是没有些许猜疑,可这猜疑,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去想——她真的有孕了?她跟萧承璟有了孩子?
她也来不及再去细想,那婆子把汤端到她面前,将勺子放到她嘴边:“夫人,来,勉强喝点儿。孩子才会好啊。”
夏泱泱点点头,顺从喝下一勺。可是汤汁才滑过喉咙,她又“哇”得一声,抱着盆儿吐了个干净。
那婆子还要再劝她喝,柴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外边的晨光从柴门口照了进来,连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都看得清。萧承璟站在门口,面色如霜:“你那汤里加了什么?”
那婆子吓得身子一抖,手里的汤泼了一地。
“世子你说什么,老奴不知……”
萧承璟走到她面前,眸光凛凛:“我问你这汤里有什么不该有的!”
那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世子,你可吓坏老奴了。这汤里能有些什么,左不过是些滋补的药材。要说是什么,我却也不知道,郎中开的方子,厨房里的人炖的,老奴只管拿到这柴房里来罢了。”
萧承璟冷笑:“你说得倒也不错,你倒是只管端来,可是你端汤的地方,不是府里的厨房,而是哪个院儿里的小厨吧?!”
夏泱泱听得身上出了冷汗,难道这些天,她的饮食都是来路不明?!
她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指着那婆子:“你……你到底给我吃了些什么……”
萧承璟走到她跟前,将她扶住:“泱泱别怕,她们偷放的药材都是些寒凉的东西,长期使用怕是于女子身体有损,你不过吃了几日,不至于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