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道娇小的身影肩上踏着一地狼藉和阳光走了进来。
“小小时,我来找你们啦,你开门可太慢.....”江听晚欢快的声音在看清屋内情状时戛然而止,“....了。”
眼前的时觅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身上往日纤尘不染的白衣已经沾满了灰尘,发丝纷乱,看模样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至于后面的杜子腾则更是惨不忍睹,他正一脸慌乱地四处乱看,只是那双手无处安放,也不知该捂胳膊还是遮住腰部。
江听晚看着他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很想好心的提醒一句,你要不还是先把脸遮上吧。
“你们....”江听晚走到时觅面前,歪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还挺有闲情逸致啊?”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时觅原本还有些怀疑这会不会又是秦章设下的幻象,但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货真价实的江听晚。
他看到杜子腾脸上居然飘上了可疑的红晕,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将这半天的经历对江听晚解释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啊,”江听晚听了之后眼神中流露出明晃晃的失望,点点头敷衍道:“好吧。”
不是,你到底在失望什么啊?!
“对了,”时觅按捺住想要吐槽的冲动,将已经跑出八百里之外的话题拉了回来,“你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外那些已经变为恶鬼的学子了吗?”
江听晚却皱起眉头显得很是茫然,“没有,我在门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摸了摸下巴,之前她在池塘边上超度了不少恶鬼,难道是因为她实在太厉害,时觅口中的恶鬼听到她过来都跑掉了?
嗯,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好了,不管怎么说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江听晚拍拍时觅的肩膀,“放心,我会保护你们哒。”
说完转身率先向门口走去,时觅和杜子腾二人紧随其后。
之前还围在门口虎视眈眈的恶鬼学子们都没了踪影,甚至连秦章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们,是都走了吗?”杜子腾心惊胆颤地看着周围,小声问道。
时觅摇了摇头,他方才已经见过了秦章对杜子腾的恨意深沉,并没有那么乐观认为对方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路上倒是还遇到零星几只恶鬼,也都很快被江听晚手起箫落强行送去地府,到也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很快三人就看到了青松书院的大门。
杜子腾经过大半天的又惊又吓,此刻看到出口明显神情一松,到也顾不得自己来书院的最初目的,眼下只想快点逃离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大门前,深深吸了口气后迫不及待地跨了出去。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欣喜之色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和惶恐。
在他眼前的依然是书院中特有的青青翠竹和成片的松柏,就连曲折蜿蜒的鹅卵小路都同自己刚才走过的一般无二。
时觅走到杜子腾身边,见他一脸灰败说道:“专门秦章为你设下的幻境,事到如今你还是不准备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吗“
“自己做的事总要面对,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你要想清楚。”
过了良久,杜子腾才眨了眨眼睛,找了棵树靠着慢慢坐了下去。
“呵呵呵....果然,人是不能犯错的,”他仰着脸惨笑出声,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终究还是躲不过,瞒不住。”
“行吧,我都告诉你们。”
“我之前告诉你们的都是真的,姓宋的仗着自己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在书院里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在秦章来之前,我就是那个被欺辱的人。”
“秦章经历过的种种,我其实都经历过,我怕家里担心,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听到这句话时觅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他之前怀疑杜子腾也是欺负秦章的人其中之一,才会招惹怨恨,倒是从未想过他也曾受尽欺凌。
“后来秦章来了书院,他对每个同窗都温和有礼,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每次我被欺负他都会来帮我上药,有一次他和我说,若他有幸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一定要做个为民做主的好官,绝不会让姓宋的这些人欺压良民。”
“这些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入了宋同窗那些人的耳中,加之秦章成绩优异得先生喜欢,他们更加容不下他。”
“有一天下学的时候,宋同窗带了一群人拦住我,他们说只要我把秦章带到书院后巷,以后就不再找我麻烦。”
江听晚目光犀利地看着他,“所以你就背叛了你的友情。”
背叛啊,那可是比什么伤害都要让人刻骨铭心的。
“你说的没错,我背叛了他,我知道是我一念之差,才害死了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懦弱,我自私,才害死了他.....”
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害秦章,他也没想到秦章会因此而丧命...他真的不想的.....
自从秦章死后,他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只要闭上眼睛,眼前耳边都是秦章的面孔,秦章说过的话....
“嘻嘻嘻嘻,”这是空中又传来诡异的笑声,三人抬头一看,秦章不知何时站在树梢上将方才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杜子腾,你说的可真好呀,我都忍不住要哭了呢。”
“秦章,你听我说....”杜子腾见到秦章眼神一亮,张口就想解释,“我是对不起你,....”
“收起你这副嘴脸吧,看的让我恶心,”秦章一脸嫌弃地说着:“自从姓宋的缠上我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了吧?”
“当天他们把我带到池边,我看到你就躲在不远处的墙后,只要你当时去找找先生,我或许就不会死,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
一番话说的杜子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只得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说抱歉是不是晚了点?”秦章看着杜子腾额头叩除了红印,不为所动地继续嘲讽,“你和姓宋的他们都一样,只有当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候才知道错的有多离谱。”
那些人也曾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向他讨饶。
暗黑的花纹在秦章脸上如水波般蔓延显现,四面八方的鬼气都朝着他涌了过来,眼看他就要化为厉鬼。
这时一道灵力夹杂着劲风冲着他飞了过来,秦章微微偏头躲了过去,一缕长化作阴气消散在空中。
“你是谁?”秦章之前从未注意过这个女子,有些诧异她竟然能削掉自己的头发。
江听晚背着手朝前走了两步,一歪脑袋,脆生生地说道:“我是你爹。”
这四个字一出来时觅的眼睛都睁大了不止一圈,就连忙着磕头的杜子腾也停下了动作,直愣愣地看着她。
关键时刻这姑娘在说什么啊?!怎么还火上浇油啊!
看着江听晚张狂肆意的笑容,秦章似乎又看到了曾经欺负他的那些人,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在找死!”
说完携着鬼气就向江听晚攻了过去。
一开始一人一鬼还打的有来有往,但是很快战局就发生了反转。
秦章根本不是江听晚的对手落在了下风,一道道咒令打在他身上。
秦章顿时有些慌乱,给他力量的“那个人”说过海溪城中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万鬼伏藏,破!”江听晚回身一掌打向秦章。
秦章此时已经力竭一动也动不了,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罢了,自己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逃不掉被人杀死的结局。
还真是....失败啊。
但等了很久都没有任何感觉,但是人死了之后就不会有痛感了吗?
秦章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杜子腾双手大张的挡在自己身前,脚下的土地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杜子腾....”秦章怔怔地唤了一声。
杜子腾的身体软软倒了下来,秦章下意识地想去扶,却忘了阴阳两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穿过自己的手落在地上。
秦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子腾,”他心中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你为什么....”
“你听我说,很抱歉那天,被吓傻了,没能救,救下你,”杜子腾大口大口地往外呕着鲜血,“对不起。”
“以前我胆小,怕再被找麻烦,所以不敢再和你一起出游,一起念书,我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你死了之后我很怕你来找我,又想当面对你道歉,我很差劲吧对不对?”
“不过我现在很开心,因为我终于保护了你一次,真……好啊。”
杜子腾说完最后几个字后勾起唇角笑了笑,眼睛便很快失去了神采。
秦章保持着双手架起的姿势站在杜子腾身前。
一声悲怆的呜咽从这个恶鬼咽喉间发了出来,他缓缓地蹲下了身体。
“你起来啊,谁让你救我了,”他尝试着碰触杜子腾的脸庞,“我还没原谅你呢,你以为你这样欠我的这就算换完了?”
“你带帮手来书院不就是为了保命吗,怎么就死了呢?”
“我没想真的让你死啊...你给我起来....起来啊!”
秦章蹲在杜子腾的尸体前哭的像个孩子,似乎是要把自己到海溪后受到的所有委屈一次性都哭出来。
“你为什么哭,既然那么恨他,”身后传来江听晚的声音,“他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我从未真的恨过他,应该说有些不甘心吧,不甘心他就那样放弃了我,不甘心我死了他还活着,”秦章脸上的暗黑纹路渐渐淡了下去,恢复了清秀的面庞,“可也只是想好好吓一吓他,算是对他的惩罚,我从未想过要他死。”
那是他来到海溪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因他家中贫寒,杜子腾总把家中带的饭食分他一半,买文房四宝的时候也会给他少带一份,甚至两人约好要一同上京赶考。
那时真的很好啊.....如果没有后来的事该多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你会希望他活过来吗?”江听晚又问道。
“….会。”秦章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鬼气正在渐渐淡去,我希望他可以活过来,但是终究还是奢望了吧。”
江听晚的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兴许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