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一阵冷风吹过卷起路边的树叶,白日车水马龙繁华一片的主街此刻透露出几分荒凉。
时觅倚在云水间门框上一眼不错地看着外面。
“掌柜的谈生意到现在都没回来,”鸢时用手点着长奎的额头,质问他,“你怎么没跟着去呢?”
“谁能想到她会去这么久,”长奎脑袋被戳的一晃一晃,“说起来,掌柜的可说她去谁家谈生意了?”
鸢时皱起眉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好像是去城北醉月轩了....?”
“城北?”长奎闻言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吓了鸢时一跳,“我听说那边有间书院出了事,死了好几个人,掌柜的她......”
话还没说话,就感到门口人影一晃。
两人扭头看过去发现门口的时觅已经不见了。
“他人呢....?”鸢时突然有些害怕,抓着长奎的胳膊不撒手。
“.....可能是去找掌柜的了吧。”长奎被鸢时吓了一跳,闻着旁边传来的幽幽馨香,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外面的冷风越来越大,吹的灯笼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门窗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时觅刚来到城北就感受到有股浓郁的阴气,他停下脚步,辨明阴气的方位后快步追了过去。
此时江听晚正在一条巷子里面东张西望地走着。
“有人吗...这么晚了应该没什么人了吧...”她边走边自己和自己说话壮胆。
下午江听晚来醉月轩谈一笔大生意,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往云水间走。
结果这条素日里走过上百遍的小巷如今却迟迟看不到尽头。
幽深而寂静的小巷中一个路人都看不到,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江听晚觉得腿酸脚软,即便是真的有鬼追来她也一步走不动了,只得找了处干净的台阶,发泄似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不行了,再走下去鬼没来我要先累死了。”
“我这么晚没回去,他们几个没良心的,也没人来找我。”
她俯下身抱着膝盖,觉得周围越来越冷,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忽然前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是时觅寻来了吗?江听晚顿时精神一振,带着几分期待向前看去。
来的是个身穿青色布衣的老婆婆,鹤发鸡皮,看起来已经有七旬左右了。
老婆婆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见江听晚独自一人坐在青石台阶上,“姑娘,大晚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迷路了?”
“不,”江听晚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强撑着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我就是想在这里坐看星子看月亮…再想想人生哲学。”
说着将头抬了起来。
哇,好阴的天,什么星星月亮都没有。
江听晚默默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对着老婆婆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就是天气不太好哈。”
这么条诡异小巷中凭空冒出个老太婆,说是她是人可能她自己都不信。
“这巷子晚上不好走,不嫌弃的话我带你出去吧。”老太婆也沉默了一下,对江听晚提议道。
嫌弃,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别一起走了吧……
江听晚在心中考虑了一下自己逃跑的可能性,然后扯动嘴角露出个似哭非哭的笑,“那,那好吧,有劳婆婆了。”
老婆婆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江听晚瞅准时机看了眼地上,只有自己一道影子。
真棒。
眼下叫天天不灵,叫地…..算了,谁知道会叫出来什么玩意儿。
江听晚竖起手掌,亦步亦趋地靠近了带路的老婆婆。
之前时觅说她能一巴掌抽飞女鬼。
虽说她一直不大相信,但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万一呢?
“姑娘?”老婆婆似乎察觉到了江听晚的动作,停住脚步转过了脑袋。
不过不是像正常人一样扭头,而是身体不动,脑袋原地转了半个圆。
那张脸上的一只眼睛白朦朦没有瞳仁,另一只眼则是完全从眼眶中掉了出来拖在脸上。
鼻子陷在整张脸里面,嘴巴咧到了眼角。
即便江听晚心中已有了准备看到这张脸还是被吓的几乎魂飞魄散,手上更是用力一挥。
“啪”的一声打在了自己脸上。
“老头说看不到就不会有危险,你们可离我远一点儿,”江听晚打的自己晕头转向,嘴里嘀咕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她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晕倒在墙边。
“老婆婆”也被江听晚的一番操作惊了个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被发现了。”见江听晚晕了过去,“老婆婆”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早就听说云水间的老板娘对鬼怪之类的妖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传说若能吞噬了她的魂魄,便可实力大增,一夕之间成为鬼王也不在话下。
妖鬼此刻显露出自己的本来样貌,她脑袋以下的身体早已腐烂流露出白骨,稍微一动身上的碎肉就往下掉。
“若是吃你了的魂魄,老身这副残破的身体恐怕也能恢复如初,”妖鬼挥出数道阴气,把江听晚从上到下捆了个严严实实,“对不住了。”
她桀桀笑着把嘴张到最大,伸出一条粗壮的舌头卷向江听晚。
妖鬼已经想到了自己即将走上鬼生巅峰的美好未来。
忽然她感到舌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收也收不回来。
妖鬼有些生气地睁开眼,发现原本昏迷的江听晚此时已经醒了过来,一脸不愉地瞪着她,手里扯着的正是她的舌头。
“丑东西,”江听晚眼中闪过金芒,用力一震,捆在身上的阴气一一被斩断,“你丑到我的眼睛了!”
说着握紧手中的长舌头,用力挥了起来!
她本来在好好的睡觉,结果被强制唤醒,就看到一个丑八怪对着她垂涎三尺!
这种心理阴影谁能接受的了啊!
最后还不够解气,江听晚随手用舌头打了个巨大的死结,再用力一抛砸在妖鬼脸上,碎肉飞得到处都是。
妖怪被的摔七荤八素,挣扎了好久才爬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手无缚鸡之力地弱小凡人怎么可能一招就将她打的毫无还手地机会。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
妖鬼惊疑不定地看着江听晚。
江听晚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全身上下都是妖鬼臭烘烘的口水,时觅也不在身边,擦都没地方擦。
看着小巷中散落四处的碎肉,她眼中满是厌恶,“真恶心。”
说完她双手结印,口中念道,“上灵三清,何煞敢当?诛……”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江听晚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结印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妖鬼见状狰狞一笑,挥着利爪就要扑上去。
“诛邪。”一个削金断玉的声音在巷中响起。
瞬间一条火龙自江听晚身后腾空而起,咆哮着向妖鬼扑了过去。
妖鬼连尖叫都没叫一声就被烧的骨头渣都没剩下。
江听晚艰难的太起眼眸,冲着火光看着对面的时觅笑了笑。
一瞬间时觅觉得自己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他冲上去扶住江听晚摇摇欲坠的身躯,“你怎么……”
“小小时你来啦,”江听晚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那剩下的交给你啦,我要……继续睡了……”
说完眼睛一闭,头朝后一仰,立刻就再次晕了过去。
主打的就是一个干净利落,而且怎么叫都不醒。
地上的火很快就熄灭了,这把火只诛奸邪,不伤凡人。
时觅叹了口气,打横抱起江听晚回云水间。
进门发现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鸢时,长奎?”时觅皱起眉头轻声唤了两句。
只听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两个人从柜台中钻了出来。
长奎手中还拿了个酒提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时觅看着蓬头垢面的两人,搞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方才我看她害怕,就,就带着她躲了起来,”长奎说着挺了挺胸膛,“我保护她。”
鸢时在一旁连连点头。
“保护她?”江听晚指了指他手中的酒提子,“就凭这个?”
长奎烫手似的将酒提子扔在桌上。
“呀,掌柜的这是怎么了?”鸢时看到紧闭双目的江听晚,关切地凑了上去。
“受了些惊吓晕倒了。”时觅解释道。
“那快把她送回房里吧。”长奎说着就想要帮忙把江听晚从时觅怀中接过来。
时觅侧身跨了一步,刚好躲过长奎的手。
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嗯……还是我送她上去吧。”时觅神情有些不自在,绕过长奎上了二楼。
长奎还想跟过去,手上却被鸢时拧了一下。
他有些不解地低下头,正好碰上鸢时吹胡子瞪眼睛的目光,还指了指楼上,又摇了摇手。
“哦哦。”他顿时反应了过来,促狭地笑了起来。
江听晚回来了二人心中也放下大石,自去休息不提。
楼上时觅把江听晚放在床上后正准备离开,却不妨被她揪住了衣角。
“怕……”江听晚无疑是的低喃,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时觅看她这样只得无声地叹了口气,在绣墩上做了下来。
江听晚似乎察觉到时觅没有走,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顶和帷幔。
“我不是在小巷里吗?”江听晚摸了摸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了?”
一转头看到身边还有个人,立刻嘴巴张到最大,“他……”
时觅倚在床头闭着眼睛似乎还没醒。
他怎么在这里?江听晚用手把自己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渐渐地她冷静下来,看着时觅熟睡的侧脸。
鼻子挺拔而秀气,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哎,女娲造他的时候一定吃了很多饴糖,所以把他别的这么好看。
江听晚刚想再凑得近一点的时候,房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同时响起的还有长奎的大嗓门,“掌柜的,有人…..”
看到房中场景的时候他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再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江听晚一双眼睛已经快喷出火,跳下床恶声恶气地问道:“什么事!?”
“有找你...和时觅。”长奎声音瞬间小的几乎听不到。
“哦,你们都出去,”江听晚飞速看了眼时觅,然后不自在的应了句,“我马上就来。”
说完一把扯下床上的帷幔,脸上一阵阵发烫。
尴尬死了!
收拾好后江听晚和时觅来到雅间,里面坐了一男一女早已等候多时。
“妾身姓张,夫家是是开当铺的,”其中女子见到二人拜了一拜才开口,“那是妾身的儿子,在青松书院念书。”
“我儿子从半个月起就怪怪的,经常半夜惊醒又哭又叫,”张氏边说边流泪,看着呆坐在一旁的儿子心都要碎了,“如今更是一天到晚不吃不喝,跟丢了魂儿似的。”
“听说之前赵府闹鬼就是二位解决的,这才找了来,求你们帮帮我。”
江听晚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默默喝茶,左右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时觅进门时就已经注意到旁边的男子,毫无血色的脸色上吊着两只乌青的黑眼圈,散乱无神的双目,用力握住茶杯的双手,都彰显着他的极度不安。
“你在书院中都看到什么了?”时觅在男子身旁坐下,开口问道。
男子仿佛被雷击中般登时霍地一下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