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联系,果然如耿知行所料,人先飞走了。
耿知行是实用主义者。所谓实用主义者,即是对很多东西都并不讲究,能用就行。他平时最常开的车是纯黑色,图的就是空间大的卖点,开出去又低调不显眼,雪地泥泞路面一概不挑,不载人时,后备箱可以随便塞下一辆折叠式山地车。最近刚刚杀青还没来得及进下一个组,闲得没事儿,又开始琢磨做饭,于是连夜研究各类功课,买回来几只网络上赫赫有名的不粘锅。然而锅甚至都没来得及正式上岗,人先被载去机场。
要靠演戏吃饭生活过日子,就必不能高高地悬浮于上,一是拿腔捏调的做派太没意思,二是做该做的事,才能有生活体验。
杀青电影的剧组集体上一档旅游综艺,客串飞行,陪着做做饭,散散心,无论如何也不算苦差事。
飞临市区再转县城,最后才到达最终的村庄目的地。南方最近发展得相当不错的城镇,既不吃苦也不偏僻,一趟行程,刚好够带上正在读的剧本。
他说要接医生的角色当然是真,于是读到关键处,不理解的专业词汇,总要先做记录再做搜索,涉及角色本身再做请教。这叫在不打扰对方的情况下合理利用资源。晏真回消息也回得够及时。大多数以早晨、中午、傍晚时间为准——标准的休息时间。
怪的是她竟然看得清情况,问了一次他人不在本地后,就不再提急着还东西的事,也没有再提她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被威逼利诱动脸的事。
节目的主持人张罗吆喝着一群人按照台本帮忙,耿知行插着口袋,开始不显山不露水,后来渐渐成了其中的主力军——摘菜切肉扫地做饭都不在话下。下午,耿知行穿着雨靴下地找藕,浑身是泥也从从容容,同行的那个买他车的小年轻都累得不行了,回头一看他,不禁心生敬佩。
“耿哥太能干了,这显得我们什么都不会。”
他用指头数他会做的事,“你怎么会这么多家务的?”
耿知行也不遮掩,头也不回往前走,轻飘飘地笑:“还能怎么学?生活所迫嘛。”
夜色降临,他们一行人自村内开车去县城买接下来三天要用的食材和生活用品。
耿知行原本图清静,窝在后座一角睡了一会儿,醒来才发现车辆竟然在县城打起了圈圈——找不到路了,导航的路线不作数,明显是城市规划改造大改特改了一番。
他摇下窗户,对着一侧近在咫尺的中学看了片刻,径自出声,“往左转。”
司机于是往左,他又说,前面的学校大门直行。一车的年轻女嘉宾笑起来,问他:“耿哥对这里原来这么熟?”
耿知行嗯一声,又重新闭上眼,“是挺熟,在这儿长大的。”说完就不再出声。旁边的人还有要问的,也被驾车的主持眼尖,以就干活太多,让他休息休息为由绕开。
耿知行已经很久没再回过这里。上一回大概要追溯到拍第一部戏的许多年前,他回来收拾一桩烂摊子,此后再没怎么正经回来过。他属于是认准了要向前走就不再回来的人,因此也不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录制消息的节目当天就上了热搜,粉丝影迷讨论得热烈,他戴着草帽躺在床上,睡醒才发现有人发来消息。
晏真:你回北县了?
耿知行抓住关键词,沉吟片刻,一针见血:你知道我是北县人?
晏真有将近两分钟没有回复。最后她说:我是你的影迷,当然知道。
耿知行就牵了牵唇角。简直诚实得过分。
第二天的录制过程仍旧差不多。只除了突然多了一个环节,主持人要带着他再去县城,按照任务表完成任务,获取接下来所必要的柴米油盐。
“临时新加的环节?”
他面对镜头也直言不讳,一边摘掉干活戴着的遮阳帽。
主持人和他合作过一些节目,有些交情,只能看他叹口气,绕过镜头低声道:“大家也是都是好奇,剧本的意思也是随便走走聊聊。”
节目组逻辑很好理解。他名气大,背后故事成为主角,是节目的好噱头。
其实哪有什么值得好奇的?耿知行刚出道那会儿,一度觉得自己的成长经历其实都快被扒光了,大家都知道他的精彩打工经历,他不怎么介意,不为人所知的部分其实也没有太值得可说的。他不提并不是觉得丢脸,纯粹只是觉得不必说太多,反而显得人惦记——不太愉快的、充满曲折的成长经历并不值得成为资本。
于是第二天的任务做得走马观花。他读过的学校,走过的小巷,以及最后安排的一些故地重游,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譬如学习经历,当时还顺便打过工——就像大家了解的大学时期的他一样,认识的老师和亲戚差不多都搬走的搬走,去世的去世了。
“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你是真不容易。”主持人发自内心感慨。
他转眼看了一眼路边卖花的小贩,笑道:“你这么说,很容易让我觉得这会儿就该说那句俗话。再不容易也过去了。”
“你那会儿算是乖孩子吗?”
主持人也被笑了,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耿知行一边往卖花小贩那边走,一边果断道:“那肯定不算。”
他一时兴起,于是当天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朵花。
录完两天的外宿节目,回去的路上,耿知行差不多已将带着的剧本都看完了一遍,最终还是觉得那个医生角色最为出彩。不受常规又有自己的原则,做事从刻板到变通,脉络也算合理。
他按开手机,多姿多彩的朋友圈有人晒出一张格格不入的照片——也是她的新头像。晏真又换了花,香雪兰、百合……这回终于又轮到了郁金香,花瓶还是以前见过的那一个。相当念旧。
他也有可说的:人回来了,你要还的东西呢?
晏真回的迅速:伞和衣服都在。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直接给一个地址,给他寄过去,这样既没有什么负担也没有什么风险。简直比他考虑的还全面。
耿知行又开始嫌她折腾:那还是顺路碰个面,他从机场往家走,正好经过她工作的医院。
晏真道:当面还也行。
她说:不过得过几天,这几天私人有点事儿。
耿知行扬扬眉,用语音回:“好。”
难得听到她说私人有事。按照他对她这段时间下来的印象,她简直就像是一心投入工作、只对别人怀有同情之心、尽职尽责、甚至有点守旧的医生。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她在忙什么事。
一天之后,唐哲无精打采地和他相会在哲信办公室。对方连连叹气,叹到问吃什么都成了随便。
耿知行嫌他做作,顺手扔下自己去附近西点屋买的蛋糕:“不吃不喝的,有话快说,有……”
“我说。”
唐哲道。他早知道希望不大,但没想到会这么个结局法。唉,也是,对方不图钱,不图名利,跟他谈一场恋爱还不如规规矩矩按部就班推进感情……
“谁?”
“晏医生啊。”唐哲道,更萎靡了点儿,“说是相亲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四十三次日落。 姑娘的地雷;
谢谢有几个荔枝耶、MERCURY姑娘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