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入旧巷,斜阳涌潮生,两人弄得倦了,书房后有温水池,也不唤人服侍,自行沐浴更衣后,换了身华裳,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又是相府最尊贵的夫妇两人。
两人喝了杯清茶,缓了缓,互相调笑几句,周虞想到小将军送的信函,忙将书桌上的信函递给沈相,沈相接过信函,随口问道,“谁的信函?”
“将军府的小将军,谢兰亭。”
沈相一怔,握住信函的手指缓缓隆起,手上青筋毕露,刚才惬意松懈的神情消失不见,渐渐严肃起来,蹙眉垂眸沉吟良久,“谢小将军?你确认没认错?”
周虞见沈相如此,心中有些紧张,难道是她的好大儿出了什么事?
忙点点头,“三年前我游览江南时候,偶然见过小将军一面,陈郡谢氏,将军府的谢兰亭,芝兰玉树般的人,如何会看错?”
沈相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西北边境沦落,小将军愤怒铁真部落屠城,不顾谢将军反对,偷偷随七皇子去了边关,如今应该在边关杀敌报国,偏偏此刻来到京城,又偷递信函,怕是西北边关生变啊。”
他睁开双目,将信函取出细细读了一遍,因着信函是周氏递给自己,也不相避,将信函递给周氏,眸中难掩怒火,“难怪七皇子收复三城后,边境再次告急,这运到边境的粮草皆是腐败之物,无法食用,与敌军殊死相搏所用的兵器一挥既断,简直是枉顾我朝军士之命。”
周虞大骇,西北边境之战,她虽偶尔听沈相提及,但也知道极为惨烈,铁真部屠杀三城百姓,连稚童婴孩都不放过,城中血流成河,七皇子领兵奔赴边境,连夺三城,是牺牲无数大盛朝军士性命换来的。
生长在新时代红旗下的人,对侵略者和汉奸走狗发自内心憎恨,周虞恨恨道,“相爷,是不是朝中有人为谋私利侵吞军银,不顾大盛安危,不顾军士性命,罪该凌迟。”
沈相一顿,眸中印出周氏义愤填膺的模样,心中叹息一声,深宅妇人都知大盛安危和军士性命胜过一切,那些人简直丧尽天良。
他心中大约明白此事内幕,当今皇上虽说圣明睿智,然已近知天命才立太子,太子虽说是嫡子,却并非长子,皇上膝下还有几名已成年的皇子,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母家皆是名门望族,与太子有一较高下的势力。
此外还有七皇子和九皇子,虽说还未及冠,母家势微,但架不住个人优秀,七皇子文韬武略,领兵打仗百战百胜,被誉为大盛战神,九皇子潇洒不羁文采出众,这两人深得皇上宠爱,圣眷正隆。
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太子或者某位皇子对七皇子西北之战羡慕嫉妒恨,暗中使绊子,指使手下大臣使坏,同时拦截西北派往京城的信使,难怪小将军冒死前往京城,又无奈请周氏递给自己信函,恐怕是到了京城后四处求助无门,反而被人四处阻拦。
皇上生这么多孩子作甚!
沈相愤愤不平想着,当然这些不能和周氏说,他是个颇为谨慎之人,如今太子和任何一个皇子,他均不站队,只效忠皇上一人,周氏是皇上赐婚,万一是皇上派到自己身边呢?
将信函收起放在怀里,神情肃穆,“明个一早我便进宫回禀皇上,夫人,你命人给小将军捎个口信,请他务必找个安全地方静候佳音,辛苦夫人了。”
周虞明白沈相的意思,小将军得到沈相口信定会传书回西北让七皇子放心,沈相会禀告皇上边境之事,他身边各方的耳目众多,若是与小将军相会,恐怕明天所有人都会觉得沈相投入七皇子阵营。
“是,我会去安排。”
两人又聊了一会天,眼见夕阳西下,酉时将至,前往后园湖边水榭,与沈知一起静候承恩侯一家。
一盏茶后,沈管家毕恭毕敬引着三人来到水榭,走在前面是一名走路四平八稳、中年发福的胖子,身侧是一名中年美妇,身着檀色丝袄同色长裙,相貌秀美,眉宇间带着一抹英气,正是承恩侯田家夫妇。
田小侯爷紧随两人其后,身姿挺拔俊美明朗,一身月白色锦袍越发衬得丰神如玉气质华贵,就连沈相和周虞也不禁暗赞一声。
【清水掩浊泥,金玉藏败絮,呸。】
沈知垂眸余光瞥了一眼,丝毫不在意,想到田狗和舔狗,眼前那位田小侯爷再好看也不忍直视。
眼见快到水榭中央,田夫人上前几步,越过承恩侯,先是鄙薄的扫了眼沈相,又轻蔑的瞪了眼周氏,直到见到沈知,眸中才透出一抹温情和慈爱,上前握住沈知的手,怜惜的望着她,“几日不见,又瘦了,相爷,您忙于国事,老夫人忙于礼佛,若是无暇照顾我的知知,不如让我接她去侯府,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田夫人和王氏两人性格迥异,田夫人性格如火,王氏温婉如水,却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当年田夫人不顾家中反对嫁给一贫如洗的田侯爷,王氏将自己所有的体己银给到田夫人,田夫人一直念着王氏的情分,王氏早亡后,田夫人郁郁寡欢,每年派人送银两给到江南王家,探望沈知平安。
田侯爷平步青云后对田夫人爱护有加,永不纳妾,承恩侯中只有小侯爷一个嫡子,田夫人当沈知亲生女儿一般,握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竟然视其他人如无物。
田侯爷心知肚明,自家夫人这是生气了,也难怪她生气,沈知重病多日,这相府的人除了继母周氏,不闻不问。
忙朝沈相深鞠一躬,“相爷见谅,我这夫人心直口快,本无恶意。”
沈相自然知道田夫人和亡妻的情意,也知道她对沈知爱若亲女,这次原是他理亏,哪里会生气,忙道,“无妨无妨,快快入席吧。”
田夫人牵住沈知的手一同入席,见周氏要坐在沈知身边,眸中满满的戒备,将沈知扯了又扯,直到离自己最近。
沈知心中无奈,只能偷偷对着继母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周虞安慰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毫不介意。
【这田夫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整天疑神疑鬼,担心全天下的后妈都是坏胚子,哼,偏我是好胚子,继母怎么了,继母也深爱自己的女鹅,我的宝贝女鹅也爱我,气死你个醋缸。】
沈知:“……”
田夫人入席后,故意四处打量下,嘴里哎呦一声,“相爷,怎么不见你的那几个小雀儿啊,平日里叽叽喳喳,如今少了热闹倒是有些不适应,可惜我们侯府养不起小雀儿。”
田夫人对沈相在王氏怀孕期间纳妾行为十分鄙夷,那几名姨娘对沈知在老夫人和相爷面前明里暗里的上眼药更是瞧不起,忍不住嘲讽一通,田侯爷忙打起圆场,沈相脸皮厚,打着哈哈混过去。
【笑出鹅叫声,田怼怼你是懂阴阳的,会说就多说点。】
沈知差点咕唧一声笑出来,忙起身为承恩侯夫妇和沈相以及周氏斟茶,长长的衣袖掩住芙蓉面,才将唇角笑意勉强遮掩过去。
众人品了会茶,沈相见田夫人终于不再冷嘲热讽,舒了口气,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田夫人见儿子沉默不语,忍不住伸手捣捣他的胳膊肘,眨了眨眼睛,调侃道,“说话啊,前几天我命人送补品,你不是抢着要来,这会子反而沉默寡言。”
田小侯爷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半晌道,“沈妹妹身体好点了吗?”
沈知淡淡回道,“好多了,多谢舔……田小侯爷的关心。”
田夫人见儿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恨铁不成钢,“第一次见你沈妹妹,一句话都说不出,真是个闷葫芦。”
沈相不明其中原因,以为小侯爷其实来送过补品,可能碍于沈知需要休息,并未进府,心中大安,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唯有周虞和沈知明白,田小侯爷这般积极,是假借送补品来相府暗中探望沈娇,承恩侯夫妇和沈相都被蒙在鼓中。
【呵呵,我可谢谢你个舔狗,谢谢你让我们成为蒙鼓人,谢谢你让我宝贝女鹅背锅。】
沈知长长眼睫垂下,掩去眸中冷冽,起身道:“父亲母亲伯父伯母,这道燕窝鸡丝羹是我亲手熬煮,尝尝味道。”
衣袖轻挽,露出欺霜赛雪般皓腕,上面带着两个如意白玉镯,微微一动叮咚作响,取过青瓷碗,沈知将燕窝鸡丝羹舀在碗中,恭恭敬敬递给沈相周氏和承恩侯夫妇四人,顺手为田小侯爷也盛了一碗。
沈相见自己女儿大家风范,满意极了,要不是发妻定下婚约,他的女儿即使嫁给太子,嫁给皇子,也是绰绰有余。
田瑾冷眼旁观,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有婚约的未婚妻,见她相貌极美,言谈举止间端庄有度,一板一眼,不由皱了皱,难怪沈娇时不时吐槽她这个嫡姐无趣至极。
这等大家闺秀他见多了,京城里比比皆是,美则美矣,毫无灵气和生动可言,像个没木头美人,看着乏味,令人心生厌倦,不自禁想到沈娇唤自己田哥哥时候的娇俏灵动模样,喉头一动,这才是他喜欢的女子。
【喂狗,喂狗,嘬嘬嘬,女鹅喂狗了。】
沈知再也忍不住,回眸嫣然一笑,正巧落在田瑾眼中,水榭灯亮如昼,少女身着海棠红绣袄,同色百花裙,绣满盛开花朵,裙尾摇曳若百花盛开,黛眉如远山,杏眼含春波,咬唇清笑灵气逼人,风韵竟比那海棠花还要娇艳鲜活几分。
心神忽的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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