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预宴(3)

“陛下圣安!!”

大堂中的人声瞬间安静下来,一片跪倒在地的声音

请安声接连响起,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就如同密林深处的古寺,撞着洪钟,在空谷无人处回荡。

月遮也俯身下跪,看着明黄色的衣角从眼前划过,她扣在地上的手指渐渐用力,仿佛要把地上的鹅绒毯子抠烂。

这就是北朝皇帝,江松阳,她用余光看去,皇上的身后跟着是江安津。

唯一没有下跪的就是温序,南朝皇子代表的是南朝,一个国家,自然不用向北朝皇帝下跪,皇上就算心中万分不愿,也不敢表露出来。

毕竟北朝的国力大不如前,比南朝差了许多。

这也是她当初冒着风险去刺杀温序的原因,一旦皇子暴毙,南朝就有理由和北朝开战,但却失败了。

“众爱卿平身。”

江松阳居高临下地在地上的人,满意地笑着,朝着南朝皇子缓缓走去,语气慈祥,“温……”

身后随行的大监见皇上记不住,立即上前,“陛下,这是温澜殿下,南朝二皇子。”

“你为何带着面具?”江松阳打量他,满脸带着笑,神色中却带着丝不满,“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露出真面容,是为大不敬。

“回禀陛下,我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面容残缺,怕陛下看到会影响心情。”

月遮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她在毓秀阁见过的温序,而温澜也确实是南朝的二皇子的名字,她心中冷笑,名字还挺多。

江松亭想起南朝对这位皇子的信息,少之又少。

这皇子身体不好,深居简出,又常常带着面具示人,如果不是他拿着南朝皇帝的印信,他都以为这人是假的了。

“真是苦了你了。”江松阳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亲身体如何。”

温序行礼,“父王身体康健,多谢陛下关心。”

月遮坐在位置上,垂着眼眸,拿着杯子的手不禁颤抖,她本不想听,但是江松亭的声音却钻进她的耳朵中,激起了全身的血液,在奔腾不休。

她抑制住内心的情绪想要上前将皇位上的人,拉下来,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对她的母亲!

突然,手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月遮侧头。

“姐姐。”

月遮压下心中的愤怒,强支撑着自己说话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时澈呢?”

月淮洲望着她眼中痛苦的神色,将她的手从杯子上拉下,握在自己的手中,“时澈去取东西了。”

月遮深吸一口气,“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江松亭的随侍大监夹着嗓子喊一声,预宴正式开始。

“月大姑娘,不如喝一杯?”

月遮忘了自己的身边还坐着这样一尊大佛,眸光一闪,自己刚刚的神色都被他收入眼中?

风止行倒是没有注意月遮,只不过他对四周的气氛的变化十分敏感,皇帝经过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一丝杀气。

她换上一副平静的面容,“我不喝,多谢风少爷好意。”

风止行注意到桌子下方,月淮洲正握着月遮的手,二人关系还挺好。

他嘴角含笑,“那不如,淮洲弟弟替月大姑娘喝了这一杯?”

月淮洲刚要接过酒杯,就被月遮一记眼神给吓了回去。

“他也不喝。”月遮接过风止行的酒杯,将杯中的酒往桌旁一倒,“风止行,你要是闲的无聊,我们俩可以换个位置,你去找裴晗喝。”

“月大姑娘真是无情,一杯酒而已。”风止行捂着胸口,神色似受伤,“我才不和裴晗喝,裴唅在边关呆了两年,那酒量都被磨出来了。”

裴晗那是个喝起来不要命的主,而且喝多了之后,她就耍酒疯,耍完还要喝,上次摇着他的胳膊哭了一宿,非要让他去树上给她摘糕点,他是挺害怕的。

月遮看着风止行脸上变换的神色,借着机会嘲讽道,“风少爷这是不敢?”

“自然是敢的,不过一会还有些事,我怕喝了酒会误事,月大姑娘认为呢?”

月遮眉角抽了抽,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总在暗示些什么。

“好,赏银玉牌。”

季舒正穿着西疆的服饰,露出大片肌肤,细长的手指捂着胸口,喘着气,看样子是刚献完舞。

月遮观察着江松亭眼神,她有些反胃,这神情,是给大皇子选妃,还是给他自己选妃?幸亏宫里的几位娘娘没有来,要不然季舒就要被记恨上了。

皇帝以自己还年轻为由,未设皇后,便也没有太子,后宫由几位嫔妃互相制衡。

季舒拿过大监手中的银玉牌,眉目间有些不甘,但还是笑意盈盈接过,“臣女多谢陛下。”

季舒感受到月遮的视线,得意的目光朝她射过来。

每年预宴,皇上会发三种玉牌,绿玉牌、银玉牌和金玉牌,得到银玉牌和金玉牌的人可以去到皇城中,参加正宴,而绿玉牌,就是皇上不好意思拂了世家大族的面子,一个安慰奖。

月遮刚低下头,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裴晗的声音又叫她重新抬起了头。

“遮遮,月二来了。”

月遮顺着裴晗的声音看去,月苓和手中正抱着一把琴,从容不迫地向皇帝行礼。

“臣女月苓和,为皇上献上一曲高山流水。”

月遮抿了口茶,她注视着月苓和手中的琴,她对琴一窍不通,只能看出来是把古琴,尾巴上有一段焦痕,李柔倒是下了心思。

风止行注意到了月遮的目光,笑着给她解释道,“这是焦尾琴,一把名琴,听说是在董太傅的手里,看样子是借给了你妹妹。”

“月大姑娘,你的妹妹还有这才艺?”风止行饶有兴趣地朝月苓和看去,“高山流水,这曲子可不简单啊。”

月遮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开口,“你喜欢琴?”

“还可以,文人雅士哪有不喜欢琴的?”

“原来风少爷也自称文人雅士,那我这有个提议,不知道风少爷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

月遮哑笑,她记得盛京有人评价他为心狠手辣这件事。

她前几日刚刚翻阅了宗卷,上面说风止行和母亲在小的时候,被山匪掳走,索要大批赎金,风尚书带人及时赶到,但是只救下了风止行一个。

他的母亲死在了山匪手里,之后风止行带着一群人放火将整座山都烧了,烧了两天两夜,最后被一场大雨浇灭,在山上发现了三十多具骸骨。

这文人雅士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点让她毛骨悚然。

风止行听着月遮志在必得的语气,他歪头,“什么提议?”

“我手里有把绿绮,不知是不是把好琴,只知音色绝妙,我觉得风少爷应该会喜欢。”

“绿绮?”风止行微微惊讶,“当真?”

他很喜欢绿绮,但一直不知道在谁手上,原来在她这。

他眯起眸子望着她看,“不过月大姑娘这提议,听着是很好,这绿绮也很好,就是这交易,会不会让人很难办啊。”

月遮一手支在桌子上,侧着脸,藏起了眼中狡黠的神色,“怎么会?我又不是吃人的猛兽。”

风止行心中好奇,能用绿绮作为交换的,会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一曲作闭。

江松亭满意地鼓掌,下面的人也都照着样子跟随,“好!来人,赏金玉牌。”

“金玉牌诶,今日的第一个吧,这姑娘还真是厉害。”

“这是月家的二姑娘,都这般厉害,也不知月家大姑娘怎么样?听说可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呢。”

大监谄媚地笑着,“恭喜月二姑娘,今日的头个金玉牌。”

月苓和起身,向皇帝行礼,接过大监的呈上的金玉牌,又向月遮的方向瞟了一眼,莞尔一笑,“陛下,臣女的姐姐也有一曲作献。”

江松阳被引起了兴趣,“哦?是长锋的大女儿?”

月遮感受到她的挑衅的视线,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不出所料,果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月遮轻笑,福身道,“陛下,今日的表演顺序都是已经定好了的,若是臣女突然上台,岂不误了事?”

江松阳摆摆手,不在意道,“朕总听长锋夸你,正好借着今日的时间,也让朕看看。”

看样子是拒绝不了了,月苓和打得一个好算盘,月遮收回思索,唇角微扬,“那臣女献丑了。”

月苓和唇边绽开笑容,回到座位,谁人不知月家大姑娘不学无术,住在庄子中十几年,是个废物,现在不过是赶鸭子上架。

月霖咧着嘴大笑,和身边的公子哥们介绍,颇有落井下石的样子,“月遮妹妹可是才艺双绝,这琴艺更是出神入化。”

风止行挑起眉梢,她还会弹琴?

月遮温柔地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陛下,臣女没有准备琴,想借一下董姑娘的焦尾。”

江松阳大手一挥,“准。”

温序扶着额头,半阖着眸子,他本不喜欢参加宴会,自己今日本不想来,风止行那个家伙非说今天会有大事发生,让自己来看热闹。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风止行不就是想让自己当作鱼饵,将那名女刺客钓上来。

这嫡庶相争的戏码,他在南朝已经看遍了,属实是无趣。

一个闺阁女子,他没兴趣。

说来皇兄派来杀自己的人,去了哪里,那可是皇兄特意从若水找的三名顶级杀手,不会被韩越小妾背后的主子除掉了吧?

那可真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江松阳大手一挥,“朕准了。”

月遮余光瞄了一眼江松阳,不经意间扫到闭着眼睛的温序,一副我不感兴趣的模样。

感受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温序懒懒地掀起眸子和月遮对视,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月遮只觉陷入了一片幽寒的深渊,浑身泛着凉意,她收回视线,躬身行礼,“那臣女,就为陛下献上一首破阵曲,此曲本是准备在正宴上表演的,没想到妹妹着急,在预宴上就点破了。”

风止行起了兴致,破阵曲,倒有些意思。

“破阵曲?这不是军中乐曲吗?这曲子可不简单啊。”

“是啊,据说上一次破阵曲还是永安侯的妻子在边关大捷的时候演奏的。”

月苓和闻言嘲讽一笑,她怎么不知道月遮还会弹琴,而且还是破阵曲,她都不曾会,想来也就是强撑着罢了,她柔声道,“是妹妹逾矩了。”

众人议论的时候,月遮已经坐在琴前。

“铮”的一声,大殿瞬间安静,无人再敢说话。

弦音苍劲有力,犹如波涛汹涌打在峭壁上,肃杀悲怆,犹如主帅一声令下,带着大军厮杀,随后忽如雨后宁静,如涓涓细流,凋零荒芜,犹如战士们清理战场,马革裹尸。

母亲还在世时,她跟着母亲学过几年琴,后来和裴晗玩的时候,又在永安侯府不小心发现了此曲的琴谱,练了许久,府中的绿绮便是当年用来练的琴。

等后来,她便放弃了。

月遮停下手,她只能弹到这,侯府的曲谱缺失了一部分。

江松阳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给月遮吓了一跳,“好!”

“这原来就是破阵曲啊,老夫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到,不一般不一般。”

“是啊,听的我热泪盈眶,没想到还会有人弹奏此曲,这破阵曲一出,压了高山流水一头啊。”

月苓和听着议论,捏着杯子的手指用力抠着,低着头遮住眸子中的盛怒,可恶!她怎么还不去死。

江松阳似有些意犹未尽,“月大姑娘,朕也好久没听过军曲了,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月遮站起身,“回陛下,臣女不想要什么赏赐,陛下能赐臣女一枚银牌子便知足了。”

江松阳心情格外的好,拍着手,“好!不贪不骄,银牌子怎么够,来人,赐金牌子。”

“谢陛下。”

温序一双桃花眼弯起,似笑非笑,这破阵曲确实好,但怎么少了一部分呢?他刚想开口,这事往大点说,可是欺君之罪。

“月大姑娘这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1.5更